202、南烛有难
“好,”夏王答应的倒是爽快,他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蜀国这几十使臣总这样跪着哭闹着,弄得他心烦意乱;好在他刚刚聪明,让朱烈去搬了朱雪槿过来,这个以谋略著称的姑娘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三五下便能够让他脱身——对,是至少让他脱身了,“雪槿,这里便先交给你和寒麝来处理,孤回去会书信一封给蜀王,交代这里的情况。” “还有一事。”朱雪槿说着,目光落在了屋内榻上铺着白布的尸首,后继续对着夏王拱手道,“父王,为了追查真相,还望蜀国使臣能够将世子的尸首交由雪槿亲自检查……” “这万万不可!万万可不呀!”才刚刚有了一点点收敛的蜀国使臣们,听闻朱雪槿这般言辞,立即又开始哭天喊地了,一个个口中皆是“世子人已经死了,你们还连他的尸首都不放过吗”一类的话。朱雪槿听闻,略蹙了蹙眉头,也大了声音,对着一群人道,“你们若想知道世子究竟是何原因而亡,也想要我们一个交代,更想要一个真相,便必须将世子尸首交由我等仔细巡查才是。当日之事已经无从查起,我们唯有从世子身上……” “我们世子身体一向康健,有何可查?” “我们世子人都死在东所,而东所只有辽国使臣方可进入,这明摆着的事实,还要查什么?” “大皇妃不过是在耽误时间,是在拖延!” 朱雪槿这话一出,蜀国使臣立即七七八八的接上,而且一个说的比一个有理,一个说的比一个横;朱雪槿当真是快要被气的爆炸了,蓦地,一个想法忽然从她脑海中冒出,好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样,她再度开了口,这一次,可是自信满满了,“饶是我等不去触碰世子的尸首,世子尸首因被水浸泡过,会加快腐烂的速度,怕是捱不过三日,便要腐烂发臭。不过雪槿身边有一女薛南烛,正是神医薛明世之女,深谙保尸之术,几位若是爱护世子,想要他全身而葬,不如交给我们来保护更是妥当;再给雪槿三日时间,三日一到,雪槿若交不出真正杀害世子的凶手,雪槿愿与几位一道回到蜀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亦同去。”阳寒麝站在了朱雪槿身边,高高的身影直接遮住了她。 夏王已经不知道事情怎会如此发展了,唯有将目光望向一侧的朱烈,当看到同样目瞪口呆的朱烈时,他便清楚,这件事情朱烈也完全不知情,是两个孩子的自我决断。夏王不知如何回答才是,不过蜀国使臣可是派了个代表,也就是刚刚杀朱雪槿不成反要自杀、然后自杀也没成功的那一位,抹着眼泪对朱雪槿道,“你若能请的来,我们便同意。只是还望届时尔等说的话要算数才是!” “雪槿与大皇子的话,是当着父王的面儿说的,自然算数。”对于闹事的蜀国使臣们这么快就答应了,朱雪槿倒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要请薛南烛过来,是不可能的事情吗?想想之前,自己与丽嫔的那些对话……朱雪槿绞尽脑汁,最近总是想太多事情,好像脑子都有些不灵光了。 * 这些日子在夏王宫之中的走动,倒是让朱雪槿对其布局颇为了解,所以三绕五绕的,没费多少工夫,两人便已经看到长春宫的宫门;而在宫门之前,亭亭玉立着一位绝色女子,正是长春宫的主人——丽嫔。 丽嫔虽是蜀国人,但却有着卫国美人的异域之美;也的确与其他娘娘不同,她并未梳发髻,而是将一头波浪般的长卷发散下,垂至腰侧,两侧皆编成三股小辫儿,辫儿中有黄色的丝绦,与她天然便带着些黄的发色十分搭配;双眼深邃,眉如远山,樱桃小口不点而红;上身着了件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下搭一条散花百褶裙,只安静的站在那里,便已经让人惊为天人。朱雪槿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比她jiejie更美的人;今日得见丽嫔,总算明白了何谓天外有天。 宫中明文规定,身为后宫女子,须盘发髻,方显郑重;像丽嫔这样堂而皇之的披散着头发,却无任何人来管,可见夏王对她,的确是宠爱有加。朱雪槿带着薛南烛,上前对着丽嫔拱手问安,丽嫔上下打量着朱雪槿,后开口的工夫,声音倒也如银铃般好听,“你就是大皇子阳寒麝的妃子,朱雪槿是吗?” “回娘娘的话,正是。”丽嫔并未还礼,朱雪槿便一直福着身子,也没有抬头,只不过总是这样的话,的确有些累。 丽嫔这才嘻嘻的笑出了声,摆手道,“免礼免礼,看来大皇妃对这位南烛姑娘当真甚是体贴,还亲自送了过来。” “南烛是雪槿的meimei,并非是雪槿的丫头,雪槿对南烛向来是以礼相待,”只这几句对话,朱雪槿就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丽嫔对自己有厌恶感,刚刚也是故意没有还礼,想看自己出丑的;把薛南烛留在这样的人身边,若不给她个下马威,那还能行,“其实不止雪槿,就连父王和母后,待南烛也是极好的。南烛打小身子便需,大王特许南烛可以随意出入司药司,各种名贵的药材可以随意使用;光这一点,雪槿与大皇子都没有这种恩赐呢。” “哦?”丽嫔眉头一抬,嘴角斜斜的扬了一下,“那大王当真是宠爱南烛姑娘了,本宫更是不能怠慢。” “丽嫔娘娘有孕在身,其实也没必要想这些,只要每日保持好心情就是;南烛会好生照顾娘娘您,雪槿也望娘娘同样待南烛好些。”朱雪槿听着丽嫔的话,越来越不对劲,甚至带上了嘲讽之意,索性便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话意。 “瞧大皇妃这话说的,好像本宫虐待宫人似的,”丽嫔掩口轻笑两声;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眼眯眯的,不知多好看,只可惜,这看在朱雪槿眼中,也不过是蛇蝎美人,“大皇妃放心,本宫定会好好善待南烛姑娘的,毕竟,可是本宫求了王后jiejie许久,jiejie才答应本宫的。” “丽嫔娘娘这么说,雪槿自然放心,”朱雪槿说着,又装作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道了句,“对了娘娘,昨儿个从宫女口中听闻,娘娘的母国是蜀国?” “不错,本宫是蜀王最小的公主,大皇妃可有什么疑问?”丽嫔说着话的工夫,双眼利剑一般的望着朱雪槿,生怕漏掉她的任何一个表情,生怕揣测不到她如今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件小事而已,前几日在箭亭,几位蜀国使臣与几位辽国使臣起了争执,正逢雪槿与大皇子经过。后来雪槿听闻,那几位蜀国使臣中,有一位尚是世子,不知丽嫔娘娘可否知道这位世子?” 朱雪槿敏感的发现,丽嫔的表情猛的怔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笑笑道,“自是知道的,那也的确是本宫名义上的皇弟,年少气盛嘛,大皇妃别放在心上。还是说,因为大皇妃的母国是辽国,大皇妃因此就记恨了?” “雪槿不敢,”朱雪槿再度福了身子,此番试探下来,看得出丽嫔的确是与蜀国使臣有着私底下的关联的,也的确在进行着一些不知什么交易,余下的,便只能指望高品轩了,“只是随意问问而已,毕竟这几日或许也是因为有些忙,都没怎么见过各国使臣了。” “夏国两位皇子的大婚这阵风也差不多快要吹过去了,各国使臣应该也都快要准备回国了,”丽嫔说着,捂了捂自己的小肚子,一脸幸福的模样,“大皇妃不必担心此事。” 朱雪槿愣愣的望着丽嫔,又问道,“娘娘腹中胎儿,几个月了?” “快到三月了。”丽嫔终于露出了第一个慈爱的笑意,这是唯有一个母亲才能露出的笑容,那是一个对自己腹中骨rou万分期盼的笑容,“三个月啊,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所以,才非要南烛过来亲自给本宫调理才是。” *** 三个月……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 朱雪槿忽的觉得一颗心就提了起来,这边闹起事来不说,难不成薛南烛那方,也有了问题?这具尸首,蜀国使臣是万万不会想给他们的,而她以薛南烛为由开口后,他们竟答应的那样痛快。 “父王,可否与雪槿一道往丽嫔娘娘的长春宫走一遭?毕竟南烛在娘娘那里为娘娘安胎,是有懿旨的,雪槿这般鲁莽前去,恐怕有些不妥。”朱雪槿也想不到什么办法,这个时候,夏王在身边的话,总是安稳一些。 夏王颔首,后转头对朱烈道,“朱将军,一会儿荣将军便带人抵达此处,你现在此处候着便是,”见朱烈点头行礼,他又对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蜀国使臣道,“诸位卿家先起身,节哀顺变,孤这便与雪槿一道去长春宫,将薛南烛请来,卿家放心,孤绝不会偏袒谁,也绝不会纵容谁。” 夏王这般对蜀国使臣进行安慰的时候,朱雪槿已经退回几步,到了阳寒麝身旁,对其小声道,“我觉得长春宫可能有些不对劲儿,南烛会不会有危险。” “目前为止尚在控制中,你安心便是。”阳寒麝这般说着,破天荒的,第一次拍了拍朱雪槿的背,竟是安慰了她一下。 朱雪槿愣了一下,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阳寒麝此番,对她而言,真的是雪中送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感动。使劲的摇摇头,她对着阳寒麝眨眨眼,又低声道,“那这一次,我便选择完全信任你了。阳寒麝,千万别让我失望。” “我不会让你失望,是蜀国这些心里有鬼的人失望了。”阳寒麝说着,与夏王、朱雪槿、一干侍卫一道,起身便往长春宫而行。 朱雪槿也不知道今天是撞了什么邪,在西所听到哭声不说,在一进长春宫大门的工夫,又是哭声阵阵。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回望阳寒麝的时候,阳寒麝死死蹙着眉头,摇摇头,与她对视,却不说话。夏王却是再也无法冷静,提着步子就冲了进去,直奔寝宫而行;而寝宫之中,如今薛南烛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手上还沾染了些血迹;床榻之上,丽嫔抱着枕头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底下的丫头们跪了一地,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丽嫔!”夏王抵达的时候,丽嫔见是夏王来了,也不顾脸都哭花了,立即委屈巴巴的唤着,“大王——” 夏王赶紧到了床榻一旁,这一瞧,才发现丽嫔的床榻之上,又沾染了不少血迹;丽嫔一下就扑到了夏王怀中,紧紧的抱着夏王,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大王,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已经让南烛姑娘亲自照顾了,却依旧保不住吗?”夏王心疼的拍着丽嫔的背,却不曾想,丽嫔却忽的又呜呜哭了起来,一面哭还一面道,“本来都好好的,就是因为喝了这薛南烛的药,孩子才没了!大王,大王,您要为臣妾和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薛南烛都呆了,她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本来她也很好奇,丽嫔的脉象一向平稳,她的安胎药也没有任何问题,可孩子还是没了的事情;丽嫔这忽然的反咬一口,让她整个人当时便不知说什么才是,干张几下嘴,还没说出话的工夫,丽嫔又尤嫌不足的哭着道,“大王,把她打入大牢,午门斩首!这薛南烛可是杀了我们的孩子呀,是我们的皇子啊!” 夏王心中也满是悲痛,红着眼眶对门口的侍卫吩咐道,“来人,先把薛南烛给我押入大牢!” 这个时候,丽嫔这么一闹,倒是真的让他完全忘记了是为何而来到这长春宫的了。 好在朱雪槿与阳寒麝及时赶来,朱雪槿见状,忙双膝跪地,磕了个头之后,才道,“父王,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