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立春
戎冬褪去，迎来了隆延二十三年的立春。 残冬的荒凉正在孕育着春天的生机，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泥土芳香。然春寒依旧料峭，余晖刚下，天际就像一块幕布一样迫不及待的逼染上来。 廊下霓虹彩灯还不及升上，整个采薇宫在月色的笼罩下有些朦胧，有些神秘。 书房之内，灯光有些昏暗，垂在偏殿拱门处的纱幔不知何时换成了浅浅的金色，与书房内古色古香的典雅装扮相映成趣。地上铺着段红色的地毯，侧殿的墙壁上挂着山水诗图，书房在一番新装之后，显得非常华丽，然而最为显眼的还是那个靠在软榻上凝神静坐的白衣男子，因为有他，这个书房才显得有生气，显得雍容典雅。 凌烨优雅的斜倚在软榻之上，他绝世的容颜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莹莹流动的融光，眼睛微眯，似在沉思。而他榻旁侍立的一个黑袍男子不必细看，从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冽肃杀之气就知道必是尉枫无疑。 地上躬身跪着一个男子，垂首敛目，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面容，一身黑色的紧身夜行衣让人以为他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摸不着，单看身形，只觉得是个身手灵巧的年轻男子。 凌烨轻轻的睁开眼睛，一双黑眸在瞬间犹如星河璀璨，泛着幽寒深不见底的寒光。 “枫，你怎么看？” 尉枫听凌烨问自己的意见。身上一直张弛的冷凛气息在一瞬间悄然掩下，他上前一步，平静的应道：“三爷，望京城外已经开始融冰，但真正寒冷的正是这融冰之时。西玥坚持不退兵，与我宣国大军对峙，必是有所后招，但眼下，形势对于我军却是大大的有利，西玥军长途跋涉陈兵望京城下。粮草缁旅供给本就是一个难题，我军何不趁着这个时机，在融冰之时。出其不意，出城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打击？” “这样吗？”凌烨闻言略略沉吟，“暂时还是先不要动手，夜寐，你继续跟在袁承奂的身边。两军的军情进展要及时回报给本王，至于是否要出兵迎击西玥军，本王还要再细细斟酌和考虑，敌之动向尚不明确，不要轻举妄动！” “是！” “还有，秘密调查练源非下落一事你不用再插手了。本王会让夜组其他人接手处理，你只需要好好的盯着望京那边的情况就可以了！”凌烨淡淡的吩咐道。 “是，属下知道了！” “去吧！”凌烨挥手。 “属下告退！”黑衣男子轻轻点头躬身。仰起头的刹那，那双细小的眼眸中有犀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灵巧的身形跃出书房的楠木长窗，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男子退下之后。书房之内一片沉静，凌烨眸光落在某处。透着点点虚无，他伸手探向一旁的案几，尉枫见状，上前一步替他奉上茶盏。 “练弘文能想到通过挖地道的方式进入皇宫，那么，他们在蜀州的老巢是否也会有类似地道这样的藏身之所，所以，练源非才能带着手中残留的士兵销声匿迹......”凌烨若有所思的低喃道。 尉枫站在一旁自然将凌烨刚刚的低喃尽收耳底，他眼中闪过一丝跃动，唤道：“三爷，这样的事情不是不可能呀。属下愿意带领夜组前去蜀州查探，练源非一日不抓捕归案，想必皇上也是不能放心的。” “嗯，练家虽然已是树倒猢狲散，但烂船还有三根钉，练源非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凌烨点点头，身子后仰，倚入软榻，侧首望向书房的楠木长窗，窗外，已是暮色沉沉。 书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晓怪探着脑袋朝书房的内殿张望着，映入眼帘的是尉枫笼在昏暗烛光之中那伟岸的身姿，她愣愣的凝望着那个黑色略微肃杀的背影，耳边再次回响起小薇对她说过的话：“尉枫，他喜欢你！” 晓怪她的心砰然跃动着，就像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般。她屏住呼吸，深怕自己一个喘气，那颗急速跳动的小心脏真的会跑出来。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尉枫，她从小就跟他相识了，记忆中的他从没有变过，都是那样的不苟言笑，都是那样的冷漠。 不经意间，她的思绪飘回了小时候。 记得在孤云山庄的时候，还只有十岁的晓怪因为贪玩，跑到后山的树林里去掏蜂巢里的蜂蜜，夜色渐沉时，师父见那个贪玩的丫头还没有回去，就让师兄师姐们出来找她。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费劲地从树上将那个淌着香甜蜂蜜的蜂巢摘了下来，小手指探进小孔里，沾了一点蜂蜜放进嘴里深深的允了一口，感觉真的好甜。 再一次将手指探进小孔的时候，蜂巢隐隐有些躁动，那时的晓怪还不懂的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捧着蜂巢细细查看，结果，无数的蜜蜂从小孔中钻了出来，嗡嗡鸣叫，朝她的面门扑去。 一声惨叫，在树林里传荡着，晓怪惊恐地逃窜，肠子都快悔青了，后面追兵无数，脸上已经被蛰了好几个包，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正当晓怪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群可恶的蜜蜂手上是，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了，他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护在晓怪身前拼命的挥舞着，直到将那群蜜蜂给赶跑。 小手瑟瑟的拽着黑衣少年的衣角，少年回过头，俊俏且线条优美的容颜上已经面如全非，布满红色的包包，还对着有些惊吓过度的晓怪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晓儿，我帮你把蜜蜂赶走了，没事了！” “尉枫，你还笑，你看你都成猪头了，哈哈哈......”小丫头捂着嘴，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 “额，还好，没把你蛰成猪头就行！”少年不自然的垂下头，淡淡的应着，而后在晓怪丫头面前弯下腰，说道：“我背你回去吧，你师父现在正派人到处找你呢，再晚了，少不了要被处罚！” 晓怪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脚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丫光秃秃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脚趾头都磨出了血泡。 轻轻的覆上少年尉枫并不宽厚的脊背，任由他背着自己晃悠悠的走回山庄。 “晓儿，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凌烨有些暗沉的声音从内殿传来。 “啊，没，没有呀，谁鬼鬼祟祟了？”晓怪吐了吐舌头，拍了拍脑袋，将投注在尉枫背影的目光紧张的收回，深怕一个一不小心就会被窥探到端倪一样。她信步走进里殿，嘿嘿一笑掩饰心虚，“呵呵，要说鬼鬼祟祟倒是你们俩，两个大老爷们的关着门，还不点灯，在这里面做什么？”说完眼珠子还不忘贼溜溜的盯着凌烨和尉枫打转。 尉枫闻言，差点额角就滴下一颗冷汗来，他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瞟了一眼晓怪，只一眼，脸上就觉得一阵小小的燥热，今天的晓怪穿了一袭桃红色的长裙，一头青丝松松的挽了一个半髻，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和魅惑。 晓怪抬眸的瞬间正好与尉枫炙热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人彼此凝望，然只有一瞬，二人又不约而同的别开眼去，彼此之间倒是默契十足。 凌烨悄无声息的将之尽收眼底，之前他听小薇说起尉枫喜欢晓怪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但今日一见，却是再明了不过的事实了。凌烨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站起身来，说道：“枫，我打算让晓怪跟你一起去蜀州调查练源非的下落，这丫头在宫里已经闷了几天了，就让她出去透透气吧！” “啊？”没想到尉枫和晓怪同时惊诧的问道。 “烨师哥，你说真的？”晓怪跳起来，一阵欢呼，说实话，她真的是快要闷死了，若是烨师哥再不发话，估计她也就住多两天就准备告辞了，继续浪迹江湖去，才不想整天闷在这个红墙高瓦的皇宫里，尽管这里有数不尽的美食，但比起自由，这些都不能算什么。 “嗯，枫，在路上要好好照顾着晓儿！”凌烨淡淡的吩咐道，转身走出书房的大门。 书房的内殿只剩下尉枫和晓怪相对而站，尉枫脸上有些微红，他望着对面的晓怪颤颤的说道：“那，那我明天过来接，接你！” “好呀！”晓怪回视着有些不自在的尉枫，偷偷的掩嘴一笑，伸手将垂在肩上的长发一甩，抓起尉枫的大手，边走边道：“今晚我不想在宫里吃晚膳，你带我去市集上玩好不好？我们去吃街边小吃......” 尉枫没有想到晓怪会突然抓起自己的手，感觉似乎有一股电流顺着指尖穿透而入，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蔓延。他一时还无法反应过来，愣愣的望着晓怪那张合着的樱红小嘴，傻傻的点点头，任由晓怪拉着他奔出采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