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秘境中人
地牢深处，影一独自一人。他站起身来向后走去，那里没有火把照耀，漆黑一片。直到面前已是墙壁，他也没有停下，只是径直向前。水波荡漾，他立时消失在了地底深处。 茫茫草原，不见边界，漩涡突兀出现，很快，影一便从其中走了出来。而他刚一落地，便看到了对面而坐之人，离他不过几米的距离。 “虽然来了许多次，还是觉得这里很无聊，你就不想出去走走？”影一看着面前这人问道。 对面这人身着长衫，盘膝坐在那里，仿佛与身侧的青草融为一体。 “今年这个春天，有些冷。”他看着影一，却又好像看着远方，悠悠开口说道。 影一却垂了眼帘，理了理黑衣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扔过两样东西。对面之人接过，也不看，只是拿手摸了摸。他知道，那是长老会令牌，还有一块血红的菱形晶体。 “你可知，我这次推衍，半年之内不可再行此事。” “既然有老张会令牌，你应知道此事非做不可，即使有半年的损耗也是值得。” 那男子手中把玩着令牌，不再看影一，只是说道：“好久没有喝过上等的红酒了。” 影一笑了笑道：“这有何难，明日我就让人送来。” 男子扔回了长老令牌，缓缓摇了摇头。 影一的动作明显怔了怔，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对方反驳家族的安排。 “这是何意？” 男子抬头，眺望了一眼千篇一律的草原。 “在这里待久了，想出去走走，反正此间事了，我半年之内也就是个废人，到时你随便安排个人监视我便是，跑不了的。” 影一大惊，忙问道：“影二，你的修炼……已经大成了？”他开头所说出去走走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男子竟然真有此打算。 原来这名男子正是黑衣卫中排名第二之人，却没有像其他影卫一袭黑衣，脸上也没有蒙着面具。他的传承全在推衍之上，需要借助秘境之中的神秘力量修行。他当年曾经发愿，不将推衍之道修至大成，不出秘境，所以少年时便在此地闭关，这一关就是二十年，从未踏出过一步。推衍一途，变幻莫测，又有鬼神之能，那是窥探天机的无上手段，一些远古部族之中有祭祀也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人类世界中也有先知的说法。只是此种传承太过罕见，而且对资质要求极高。最重要的是推衍之术的修行虚无缥缈，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小成，还不如安稳修行来得便利。所以，即便知道这种能力的可怕，也极少有人选择修行。但凡推衍之术有点小成的，无不是各大家族和势力争夺的对象，在这点上，连王族也无法免俗。 影二自修行以来，只做过寥寥数次推衍，但每一次都能勘破迷雾，寻找到未来中的一点信息，给彼得森家族带来了许多好处。当然这种手段不是没有代价，而是根据推衍之事的厉害程度所定，而且越是详细的推衍对施展之人的反噬也越严重，轻则肌体受损，重则伤及性命。此等人才，彼得森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本来影二自己要求在秘境中，省却了他们许多事情，可如今他要出去，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哪有那么简单，天机一道太过深邃，我当时年轻气盛，许下那等可笑的誓言，实在是幼稚。这些年虽然有些领悟，但终究过不去自己这一道关卡。等有一天幡然醒悟，才发现自己离大道已经越来越远，有生之年怕是再难寸进了。” “你是不是推衍出了什么？”影一不会因为他这么说就相信，这些年他是族中与影二接触最多之人，深知他的可怕。别的不说，他来秘境多次，从未提前告知，可每一次他来寻影二时，他都会正好出现在漩涡处，就是现在两人的距离。而当他来秘境不是寻找影二时，却从来没有在这里看到过他的身影。 影二并未作答，闭上了眼睛，手中却还钻着鲜红水晶。影一见此心中微叹，对面这人是他少数几个看不透的人，甚至比伯格更难懂。他不愿说，那么自己怎么逼迫也没有用。伯格交待之事是第一要务，他必须完成，正如影二所说，这次推衍之后实力会大降，以平时的情况推算，大致会降到中阶魔法师的程度，只要看守得当，倒是没有多大风险。他权衡再三，终于做了决定。 “好，影二，就依你。” 说着他取出一块青石，手中魔力流转，很快就溢出黑色浓雾。影二的身体瞬间模糊起来，几道黑线从他的身体中飞射而出，直接落在了青石之上。几息之后，影一收了石头，而影二睁开了眼睛。 影一手中这块青石非同小可，这是他作为黑衣卫首领的特权，用来钳制其他影卫，除了掌管家规的影七，其他所有影卫在加入黑衣卫时就被下了禁制，连身份特殊的影二都不例外。 “你手中这是米勒长老的血晶，他执行任务时意外身亡，生前曾用过灵魂印记。我需要知道是谁动的手，人在哪里。” 影二听完，并未多问，他整了整衣衫，双臂自然垂落，两手轻轻握住血晶，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股气浪从他身体向外翻滚，影一见此连忙后撤，看起来很是忌惮。突然，影二的背后出现了极为强烈的空间波动，而秘境之上的天空更是电闪雷鸣，仅仅两三个呼吸间，原本静谧的草原就好似完全变了个模样，小腿高的青草沙沙作响，如同海浪一般不知扩散到了哪里，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影二的身子猛然一个颤抖，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仿佛在跳跃。 “咚！” 一股低沉至极的声音响起，影一的身子瞬间崩紧，几个闪烁就离开了十几米外。他的面具寸寸龟裂，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庞，此时他面色铁青，望着远处的影二。 “咚！”“咚！” 这声音极为诡异，好像完全找不到源头，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声响。影一这一次面色大变，身子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咚！” 恰在此时，比之前更加低沉的一声传来，好似来自遥远的地底深处，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影一摔倒在地，他体内的魔力完全失控。这一次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恐惧，心中不断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第一次见影二推衍，怎么这一次会有如此声势。 远处的影二此时要狼狈得多，他已经歪倒在地，身体不停地抽搐，好像有无形的线牵扯着他的四肢，向各个方向拉扯。可他紧紧攥着手中的血晶，与那无形之力无声对抗。 “噗！” 一口血箭喷出，影二的气息瞬间萎靡了许多，他身后的空间波动开始剧烈波动起来，显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啊！” 影二爆喝一声，右手拍向地面，左手向上，猛然直击自己的头顶。 “轰！” 右手按住的血精轰然破碎，他身后的空间瞬间塌陷，一股狂风在草原上肆虐。然而，仅仅是顷刻间，所有的天威都完全消失，变得连一丝风也没有，秘境的天空重新舒展，好像刚刚的电闪雷鸣只是错觉。而此时影二已经完全倒在了血泊之中，时不时抽搐着身子。 影一挣扎了片刻，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急速冲向影二，把他抱了起来。手中一个瓶子出现，扒开他的嘴就向里面倾倒而去。不多时就传来影二咳嗽的声音，见此影一才算松了口气。 影二咳了半天才渐渐喘匀了气，他此时衣襟上全是鲜血，而且脸庞上两条血线触目惊心，他到此时也未睁开眼睛。 “清泉平原，嘉里农场，两天之内他应该不会离开那里。”一恢复意识，影二便说道。 “你这次到底怎么了，你的眼睛……” “我的修炼出了岔子，而且能杀了米勒长老的人，实力又怎会一般，这一次推衍的反噬尤为厉害，别说掉阶了，恐怕一段时间里都只能用些最基础的魔法。至于我的眼睛……”影二停顿了会儿，却笑了，只是笑容有些凄苦，“眼睛恐怕暂时看不见了，我推算出自己时日无多，如今只求出去走走，仅此而已。”说完这些，他又是一阵咳嗽，吐了不少血。 “我不喜欢你叫我影二，我的名字是伊普格洛。你做了我二十年的首领，我唤你一声大哥。大哥，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去繁华都市，去街道小巷，如今我看不见了，就想听听。” 影一低下了头，伊普格洛的能力对家族极为重要，虽然伯格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利，但放走了伊普格洛，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过去的。他并未想很久，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抱起了虚弱的伊普格洛。这一次，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说道： “好，我带你离开。” 熟悉的空间波动，一个眨眼的工夫，两人便消失不见，草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