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忆往昔
“我说，你这小日子过得够滋润的啊。” 庭院里，石桌之上，几样精致的菜式，两壶好酒。 “闲了下来，总要找点爱好。” 埃兰给自己斟了一杯，砸吧了一口，然后问道： “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 “开始的几年到处游荡，居无定所，醉生梦死，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停了下来。” “哦？你小子还有幡然醒悟的一天，这可吓坏老头子了。” “不是，是因为钱用完了。” …… 老头子又有掏球的冲动。 艾伦见老头神色不对，急忙接着说道： “然后就什么赚钱做什么，酒楼、商会、青楼、赌场、保镖什么的。” “赚钱上你确实有一手，但不会光赚钱吧，以你的本事，从头开始也就两三年就够养活自己一辈子了。” “老头儿你也太小看我了，最多一年。后来日子就开始变得很无聊，你知道我的，就是闲不住，所以又干回了老本行。” “情报？” “嗯。” 两人沉默了一阵，好像都在想着什么，埃兰首先开口： “又不是战时，要情报做什么。” “刚开始只是习惯而已，做久了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线布满了整个大陆。” 老人无奈摇了摇头，当年他们一批兄弟中，有许多怪才。他自己也算一个，至于说后勤，没有人比得上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人。钱财不说，反正他们从来没有短过花费，情报更是做到了极致，搞得每次行动都是按照他的布置按部就班地去做，这点虽然说很轻松吧，但感觉很不爽，好像沦为了打手一类。至于他现在说的，那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那些家族里的龌龊事，看着可比吃酒赌钱精彩得多，要是出成书，一定能大赚一笔。不过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艾伦不屑地掏了掏耳朵，接着说道：“收集到的情报太多，我便找了个深山老林，设立了一个据点，专门负责处理归类各种情报，分门别类，然后拿来卖钱。你不知道，情报这个东西真是个暴利行业，而且想不想卖都随我，想卖多少也是看心情，别提多爽了。狼牙阁听说过没有？那就是我的产业，当然了，知道我是真的老板的没几个人，幕后黑手的感觉，感觉更爽啊。”就像小孩子炫耀心爱的玩具，艾伦笑得很是开怀。 老人心说这人还是这般恶趣味，多少年了也没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时间却是飞快。埃兰已经换了两次酒，后来见着麻烦，干脆就换成了酒坛，酒杯换成海碗。 两人的话越来越少，最后竟变成了各喝各的酒，沉默起来。这顿饭吃了很久，日头都落下了不少。两人都有些醉，却没有醉到睡倒的程度。 “艾伦，还剩了多少人？”终于，埃兰问出了那个盘桓许久的问题。 模糊的问题，艾伦却立马明白了他的疑问。 “十七人。”艾伦的声音有些清冷，不复嬉笑。 老人的手轻颤，撒了很多酒水。许久许久，他端起酒坛，给艾伦倒满，又给自己满上，然后慢慢举起了手中的瓷碗。 两人无声相碰，然后一饮而尽。 “你放心，”艾伦低沉说道，“混得好的像你这样的，我从来不打扰。只有混得不好的，我才会暗中相助。去了的兄弟，都算善终，家中老小我也有庇护，没给大富大贵，小富为安吧。” 埃兰给艾伦又倒了一碗。艾伦也未推辞，他知道这是埃兰在感谢他。说实话，这些事牵扯他许多的精力，直接给钱最是方便，但那群兄弟，有几个不是一身傲气的。要做到了无痕迹，着实花费了不少工夫。 一顿饭，从日上三竿吃到夜满星辰，不知耗费了多少酒，直到最后，两人都失去了意识。 “醒了？” “嗯。”艾伦摇了摇头，许多年没有醉到这种程度了，宿醉难消，有些头疼。他到最后完全醉了，最后却是从床上醒来，这说明老头比他更早清醒过来，这个事实让他有些不爽。但他是法师，老头子再不济也算半个战士，这么想也就释然了。 “说说，隐藏了这些年，突然来找我，不会只是想喝酒了这么简单吧。” “你听说了最近的大事吗？” “对于这个小地方来说，许多都算得上大事。” “最大的那一件。” “哦，英雄商会嘛。” “这件事有老爷的影子在。” “你说什么？”埃兰一下子急了。 “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艾伦掬了些清水洗了把脸，接着说道：“老爷遣散了我们之后，我曾经打探过老爷的消息，但是毫无所得。你知道我的本事，既然连我都查不到，那么就只会在那几个地方，其实反而是告诉了我。十多年前，我就开始渗透英雄商会，到现在，地方上二把手以上的有上百人，总会长老三人，客卿八人。” 艾伦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如果彼得森家的伯格老人在这里，一定会惊吓过度，他们举家族之力才埋下了两只鬼，还没发挥什么作用，而艾伦竟然有这么多探子。 “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我几乎可以肯定，老爷就在英雄商会中。而我真正确定是在三个月前，老爷去找了巴莱。” “什么！”埃兰一下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睁。 “如果不是我暗中盯着剩下的兄弟，也不可能发现这一点。老爷只待了一个晚上就离开了，很快，巴莱也消失了。巴莱毕竟是巴莱，我的人很快就跟丢了他的行踪。然后，你也知道，英雄商会主持了那张拍卖会。” 埃兰沉默了，老爷的突然出现一定是有了什么大的变故，或者有什么行动，难道？ 看到埃兰发亮的眼睛，艾伦连忙摇头，“你别这么看我，这些都是我自己发现的，老爷除了找了巴莱，没有召唤当时的任何部下，就是巴莱，也不像是被召唤的样子。” 埃兰像是被抽空了什么，颓然坐下。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他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老爷不找我，不代表我不能去找老爷啊，都这些年了，他还能咋样，顶多被揍一顿，我也认了，可要是老爷有什么行动，说什么我也要挣个名额。所以我以老爷的名义，已经联系了安德鲁夫妇，嘿嘿。至于你嘛，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魔器。” “哦？”埃兰的眼神瞬间温柔，低着头，好像在研究自己的手指头，漫不经心说道：“也就是说你先找了安德鲁？” 艾伦心头一抖，作为魔法师的直觉让他感觉如芒在背，暗叫糟糕，别看这老头现在一副慈祥的样子，可最是记仇，小心眼，而且睚眦必报，而且各种异想天开的魔器层出不穷，想想……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啊啊……没有啊，我就是用老爷的方式给他们去了一封信，你这儿我可是亲自来的哈，啊，哈哈。” “哦？是吗？” “那当然，我的信誉你还信不过。”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走？上哪儿去？”艾伦有些发蒙。 “你不是说召唤了大家。” “我说老埃，你误会了，虽说是去给老爷效力的，但是……你好歹算个战士。若是二十年前，我毫不犹豫会把大家召集起来。但是战士，这把年岁了，虽然你的战斗方式特殊，但总归需要体力，你现在还有全盛时期的几成实力？” 埃兰在他们原来那群人中，武力值连中等都算不上，但绝对是最危险的人物之一，因为他擅长各种暗器、魔法道具、一次性法器等等。你永远无法确定他那个破旧不堪的破袋子中藏着怎样阴险毒辣的东西，他又极为诡诈，连当年最擅长防御的盾战士都不愿意和他动手，可见一斑。只是他的实力，有不少都要落在强大的速度、力量和意识上，上了年纪之后，他的威胁要小很多。 “法师就不一样了，年纪大了好歹战斗力还在，甚至更加精进。只是我也没有联系别人，只是威尔，cao船上，我只信得过他。” “少他妈扯些没用的，这趟我是去定了，不光老子要去，把剩下的兄弟都召集起来，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也给我召集起来，到时候谁用得上谁用不上，自然有老爷判定，轮不到你做主。” 艾伦有些汗颜，这老头，脾气还是这么火爆。可以预见，到时候让老爷知道了，这些个不要脸的一定会毫不犹豫把他推出去顶罪。 “嘿嘿嘿，这些年可不比从前，不用出任务，最多的就是时间，闲着没事我可研究了不少东西，要说实力嘛，体力肯定是差了，但危险性，嘿嘿嘿……给我两三天时间，我能让整个团队的危险性上升两个档次。” 艾伦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凉风，勾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艾伦。”埃兰盯着他，目不转睛。 “咱们还剩多少年岁……已经走了那么多兄弟，只剩下我们这群孤魂野鬼……走之前总想着再见老爷一面……” 埃兰絮絮叨叨，艾伦逐渐低下了头，默默听着。 “艾伦，活着的兄弟，总要替那些走了的，敬你一杯酒……” 这班兄弟之中，艾伦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战力一般又愿意放浪，没被大哥大姐教训，可就是当时的这个孩子，负责所有的后勤和情报，大家从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所有人在三十年前结束了使命，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可是只有他，还在坚持着自己的任务，默默关注着他们所有人，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战友，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让我们一起敬你一杯酒，好不好？”埃兰拍了拍艾伦颤抖的肩头，温柔问道。 艾伦埋在双膝之间的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