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其实你也能猜到了,中和堂前阵子出了一味新药,救命的上品成药,一阳丹,很受江湖人喜爱,据大公子托古剑心从江湖上打听来的消息,很多江湖人都买了备用,古公子也托了朋友去买几丸,回来与手上还留着的柳记救命丹比对。” “比对不会有结果的。”顾念摇头,“中和堂那样的身家,年年出新药是他们的固定习惯,就像和安堂一样,哪怕今年只有一味改进了药方的山楂丸,那也是新药。而且这种救命药寻求的效果都大同小异,就是撑着病人的最后一口气,接受进一步的治疗,挽救性命。谁都不能因为中和堂今年出了一阳丹,就说他们跟七步县的灭门案有关。这叫想象力太好,可以去写话本,但官府不能这么办案。” 顾念觉得这消息实在叫人白兴奋一场,连吐槽的**都升不起来。 “是的,我也是这个想法,大公子也是,听他说法,古公子其实也很清楚,但他就是心里憋着一股火,非要买几颗来比对,也只能由他,毕竟出事的是他的准岳家,事隔这么久,他还有这份心,不错了。” “上次见他,看着倒像个有为青年,希望他别丢了他老子的脸。”顾念双手捧着茶盏,嗤笑。 “后悔了吗?”杨益怀啜了口热茶,望着茶水,轻声道。 顾念微愣,默默摇头,“没有,我对我的一切行为负责。我全家死了,我是唯一活口。嫁进古家。跟姑嫂妯娌相处融洽时还好说,一旦有了什么矛盾。人家就会拿这个当话题,克夫啊,不祥啊什么的,钝刀子割rou,恶心死你。身为大少奶奶,如果我不控制这些流言的话,势必影响到古大少爷在外面的形象,接着就家庭不和,一环扣一环的恶性循环。我既然事先洞悉。何必自找苦吃,我又没有受虐喜好。” “以古家的家庭人口。不会有这么复杂的事情发生的。”杨益怀开始琢磨,顾念是不是才是想象力过于丰富的那种人。 “但是聚兴顺不是只有古家一个当家人,他们只是总镖头而已。算上另几位大镖头的家眷,多热闹,不是谁都跟你一条心的。” “所以你就跑了。” 顾念咯咯地笑,“在想通了可怕的节点后,毫不犹豫地跑了。没有娘家做靠山的少奶奶,我已经够悲剧的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你这一跑。倒把古少侠给害惨了。” 顾念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她不否认她的行为对古家造成的伤害,影响到古剑心的正常婚姻。 “我知道。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让他们以为柳青泉一家都死光了,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等他在江湖上闯出一定名声,自会有合适的人家,不计较他的原配婚约,与他缔结美好良缘。” “那你这秘密,最少要保持到他结婚以后。” “我想我能做到。” 杨益怀放下茶盏,摸摸顾念的头顶,想到自己最大的孙女比顾念小不了几岁,也订了人家,就叹了口气。 顾念最终还是没在饭堂吃饭,直接回了家。 整整一下午,顾念都在家里制药,顺手收治了几名意外受伤的街坊。晚饭前去和安堂买了一些辅药,跟掌柜大夫伙计们聊了聊学堂近期的事,他们也恭喜了她,另外也少不了地嘱咐一番好好学习。 顾念脑门上贴着的“宋亦柏系”标签经过她这两次的露脸之后,是越发的亮闪闪起来,在这标签下,不会有人去追究她的往事和历史,让那些自持身份的大夫,去讨论一个黑医的师承来历,这太丢脸了,他们才不会干呢。 包寄桃晚上又来了,给顾念带来了更好的伪装道具,包括怎么把她的胸部安全地遮掩起来,又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或者妨碍她的正常行动,但又从表面上彻底掩盖掉她的女性特征。 虽然顶着jiejie的身份,但包寄桃真不敢当面亲手指导,隔着卧房的房门,顾念和哑姑在房里面,包寄桃在外面,口授装扮技巧。 当顾念重新打扮出来,表面看去,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而有了这种观感,就说明妆扮对了。 因为这是在顾念平日里妆扮的基础上再深化一些的技巧,目的依旧是强化见惯她这副样子的街坊和老师同窗脑中“顾念是男孩”的印象,再加上预备几套全新的衣服,哪怕是天天相处的师兄弟都能蒙过去,他们即使觉得哪里不对,也会被新衣服转移走注意力,而忽视应该注意的重点。 除了这些,顾念还有很多课程要学,她脑门上亮闪闪的宋亦柏标签,表示她必须像她的靠山那样,举手投足都像个正派人家,这类似行为矫正的改变,包寄桃是当仁不让的老师。 次日下午,顾念来到学堂,照例先去见杨益怀。 可敬的老师看到学生,本来只是应承一下学生的请安,可看了一眼之后,又连着追看了几眼。 “念儿,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样了?” 顾念拍拍身上,得意地炫耀,“我的新衣服?特意为冬至做的,提前拿出来穿,绣的暗花,我家使女的针黹还不错吧?” 杨益怀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觉得可能真是自己眼花多心,“唔,不错,手艺挺好,绣花也好,暗花可费眼睛,你别太过使唤你的使女。” “不会的,暗花的衣裳我总共才几件,我可舍不得过于压榨,找个合心意的好使女不容易的。” 杨益怀笑笑,带了过去。 闲话几句,顾念随即提了书箱去今天上课的课室。走在外面暗笑不已,连知其真相的老师都被她的新衣战术给蒙了过去。她对去面见东家有了极大的信心。 上完课,师生各自散去,顾念走到外面被师弟徐文明追上,讨教几个问题,两人边说边聊,顺路送小师弟回宿舍拿行李。明天休沐,本地学生多数会回家和家人在一起过一天。 宿舍院内外,提着大小包袱的师兄弟们有说有笑地往外走,看着徐文明进了院子。顾念就掉头往医馆方向去。 “顾念!顾念!”正走着,身后传来高高低低的叫声。听着颇耳熟。 顾念停下脚步转身回看,宋家四位公子小跑着追上来,手里都提着一方小包袱。 “四位师兄,你们这是回家?”寒暄嘛,就是没话找话。 宋二、宋三、宋四、宋五,这四位公子,年龄最长的,跟任焱焱同年。二十岁上下。最小的宋五公子十三岁就进来了,今年才十五岁。托了家学的缘故,宋二公子明年要参加出师试。 四位公子年龄差距不大。从小一起玩一起学习一起闯祸,感情要好得跟一母同胞的兄弟似的。 但鉴于顾念对宋大公子接触得更多些,俗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二东家和三东家家的二位长公子,看着就没有宋亦柏那样的稳重精明,他们仍然充满孩子气,无忧无虑的青春期男孩,尚需更多磨炼。 五人一起往医馆走去,边走边聊,冗长的寒暄完毕,宋亦柏的胞弟,宋二公子跟顾念说了件正事,明天上午,大东家在总号见他。 虽有心理准备,但召见的消息确实来了,还是有些惊讶,“这么快?不是大东家公事繁忙,多延了几日么。再说了,我的风寒好像还未痊愈呢。” “大哥说了,早见早了,这年底了,本来就事多,又不能不见你,正好有个空档,你来一趟,前后不需太久时间。” 顾念心想,大东家恐怕跟院长那样,正式的见一面,说些场面上的话,的确不花多少时间,但是来回路上很花时间啊,她明天没有懒觉睡了。 顾念哦哦地应了,五人走后门来到街上,门外已经停了两辆马车,二公子把顾念拽上了他乘坐的那一辆,和三公子一起。 车里三人随便聊着,主要是听顾念讲玉府街和古店街的趣事,他们日常生活范围不包括那边,连逛街购物都去不到的地方,家规也不允许他们这个年纪就流连花街柳巷,只有大公子出于应酬的缘故,偶尔会去南巷,但个人没有那种嗜好。医家总是要更注意养生方面的问题,男孩子过早宣泄精气,不利于日后健康。 顾念搭了半路的顺风车,下车前答应明天早些到总号去。 到家后,顾念抓紧一切时间完成今天的作业。包寄桃仍然是打烊后过来,教导顾念正确的男子行为,光是那走路仪态就够练了。 得知顾念明天要去接受东家的正式召见,鼓励了她一番,给她打气。 第二天一早,照平时上课出门的时间,顾念装扮好,穿上为腊八准备的新衣,雇了街上的蓝布马车,晃晃悠悠地前往上塘街和安堂总号。 顾念笑呵呵地跨进大堂,跟掌柜大夫和伙计们打招呼,行礼问安。 总号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认得顾念了,见他来了,都很热情地回礼寒暄,听顾念是受了大东家的召见才过来的,掌柜马上吩咐小厮带去后面休息,大东家今天在这里有公事,估计一会儿就到。 小厮带顾念去后面待客的花厅暂坐,途中碰到宋亦柏,他刚在病房巡查了几个在这里养病的重病号。 顾念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宋亦柏没空聊天,只来得及叮嘱小厮好生服侍,他就匆匆忙下一件事去了。 坐进花厅,上了热茶糕点,顾念道了谢,惬意地吃着东西慢慢等。 一个人坐在这里,上下无事,打量完室内装饰,发现有几样书画和陈设瓷貌似有个一两百年的来头。 正仰着脖子欣赏挂在墙上的名家画作,听到棉帘子的嗦嗦响,一阵寒风灌进室内,外面伺候的小厮进来通报,大东家已经下马车了,让顾大夫做好准备,准时召见。 顾念马上整理仪容,跳跳脚,抖落身上的点心屑,手巾擦掉嘴角的茶渍,抚平衣服的皱褶,整理衣领袖口,力求看上去平平整整服服帖帖。 帘子又闪了一下,以为是小厮新的通报,却见进来的是宋亦柏。 大公子看上去有些疲累,不知道他这一早上都忙了哪些,反正进来后是连礼节都不顾了,一屁股坐下,他的贴身小厮跟在他身后送上茶盏,他一把揭了茶盖,抓起来仰头就灌,然后才有余力冲顾念招手,叫到跟前说话。 顾念摆出昨晚上包寄桃教的走路姿态,脚步略重地走过去,结果被宋亦柏瞪了两眼后,又改回了她习惯的步姿。 “你什么毛病,你那走路姿势,活像要背后偷袭打人闷棍。是不是有人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 “有人提醒说应该要学着稳重一些,别丢了大公子面子。”顾念低眉顺眼含糊地说道,顺便小拍一马屁。 宋亦柏眉毛一扬,“你省省吧,待会儿好好地去见大东家,等回了你自己家去,你想怎么练这打人闷棍的步子都随便,就是别跟我面前这样走。” “是,记下了。” 顾念的温顺让宋亦柏没什么可说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念今天的衣着,看在新衣新鞋袜的份上,还算满意,但是,习惯性挑剔的大公子仍然有话要说。 “你最近这半年穿过的几身衣裳倒是不错,照这样子的,再买几匹好料子,多做几身各种花样的,日后有你应酬的机会。” 这回轮到顾念瞪眼了,“我不会喝酒!” “晚了,马上就是腊月了,各种应酬跑不掉,别家的同行都存着一颗心想见你呢,不能不给前辈面子,你多预备几瓶解酒丸吧。” 回忆起夏天那几顿酒的经历,顾念有些抗拒地倒吸了口长气,再带着妥协的意味吐出来。 “好吧。我会事先准备好的。”顾念略微放松有些绷紧的肩膀,“大公子,知道东家召见时会讲什么话不?” 宋亦柏看上了桌上的小点心,伸手的同时赏了顾念一个白眼,“我爹没想吃了你,把心放肚子里,一会儿各分号掌柜都要过来开会,趁着人还没来齐,他可能会利用这点时间见你一次,上次院长说些什么,今天他大致也差不多。这年底各种事多,要不了几盏茶时间,你就可以回家了。” 这算是安抚了一点顾念忐忑不安的心情,东家要是查她户口,她是真不知道该编什么故事了。 帘子第三次被打起,小厮进来通报,东家召见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