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包寄桃结束了当天的生意,关门打烊,伙计们各自回到附近的出租屋,她一人住在后院。 通过下午的观察,凭自己的江湖经验,包寄桃能够确信顾念有冤情,他窝在这里的原因没准儿也跟自己一样,是要找什么人,但秦如栩的真实身份不该她来告诉顾大夫,她一个酒馆老板娘哪得地到这种情报。 包寄桃认为,凭这一点,以足以写信给秦如栩。至于宋公子的挖墙角,那还是算了吧,哪怕背上不识抬举的名声,那个顾大夫也必定不会点头的。 第二天,包寄桃派了一名伙计,替她去聚兴顺送信给秦如栩。 秦如栩收了信,看罢后,无奈地摇摇头,提笔给董之瀚写信,让他转告宋亦柏,事情目前遇到困难,强行推进这事,会惹得和安堂老人们不快,他建议在宋公子正式出师之前,最好暂缓此事。 信送出后,秦如栩又一头扎进繁杂的情报当中,分拣出有用的分类收集起来。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雷暴天气增多,一场春雨一场暖,夏天在望,病人的人数也看涨,一天到晚没得歇。顾念一边给病人包扎绷带,一边抽空开小差地想着立夏那天弄个粉蒸rou吃吃,据说立夏吃粉蒸rou整个夏天不长痱子耶。 送走了这名病人,外面候诊室也空了,顾念长出口气,扭一扭酸酸的腰,收拾了诊室,洗了手,回上房休息。 秦如栩大马金刀般地走进了院子,面容有些严肃。不是印象里那个没事都有三分笑的习惯表情。 顾念赶紧把人迎进屋里,仔细询问是有什么事。 “官府发了公文,城里近日混进了一名江洋大盗,这一带是戒备的重点,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发现有行为异常的病人,及时找街上的衙役。” 顾念瞪大了眼睛,“江洋大盗?长什么模样?多高多矮?多胖多瘦?年纪多大?是男是女?犯过什么案子?身上有什么记号纹身刺青?怎么没有通缉令?” 秦如栩被顾念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问愣了,好在反应及时,赶在顾念发觉有问题之前。他先声夺人,“这是我昨天从廖诚那里听来的,这里没有江洋大盗的目标对象,但不排除他会在这里出现的可能,所以没必要为了这点可能性就惊扰百姓。只通知像医馆酒馆妓院一类的特殊场所,多长个心眼,帮忙留意一下。” “哦~~。行,我明白了,我会仔细的。不过这事怎么会是秦大哥来通知?衙役们呢?” “我来这边办事,跟包老板说了。她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不知道衙役会不会特意过来通知你。” “哦。那有劳秦大哥了,要是不忙的话,不妨坐下歇歇,喝杯茶再走吧。” 秦如栩也不客气,“也好。” 自顾自地坐了。 顾念冲外面一扬手,哑姑捧着茶水和点心送进来。 顾念在上首坐了,与秦如栩聊着闲话,没有刻意地引导话题,她刚连续接待了几位病人,早有些乏了。打不起精神来动脑子。 秦如栩却是特意来找顾念的,为了让他相信自己不是故意的,还编出个江洋大盗的故事。好在三江城因为地理和交通的关系,也的确时不时的会有一些危险人物远道而来。拿这个理由可信度蛮大。 顾念的疲惫他看在眼里,还欣喜自己来得正是时候,趁着对方精力不济,正好吓唬一下,哄他说些实话。 二人谈话的内容就从包记酒馆最新菜色上聊开去,对那手艺一流的大厨都是赞不绝口,七聊八聊地就聊到了秦如栩身上,顾念对他在官府有面子感到很好奇。 秦如栩心知这就是顾念在摸自己的底,他也不瞒他,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给抖露了,末了还要求顾念务必保密,他在城里的事要是传扬出去,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江湖中人和公门中人向来不对付,尤其是对京城小衙门,直接就是敌意了,说我们破坏江湖规矩,跟我们走得近的都免不了受些白眼,聚兴顺当初也吃了不少苦头,他们如今的江湖地位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 “怪不得秦公子在官府有面子,原来是小衙门里的得力干将。”一确定秦如栩的确切身份,顾念就改了称呼,表情未变。 “顾大夫客气了,要真有那么能干,我这趟差事早就结束了,不会直到今天还在这里,说不好哪天京城就把我召回去了。”秦如栩呷了口茶,“顾大夫就别公子公子地喊我了,还是大哥吧,公子什么的听着别扭。” “这哪行呢,秦公子身份高贵,不能失了礼数。” “顾大夫,你这是故意生分。” “不敢,不敢,好吧,还是秦哥。那,秦哥也可以跟我小顾嘛,大夫大夫的,听着也生分。” “好,就叫你小顾。” “见了秦哥几次,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身份,我想镖局里也没几人知道吧?” “那是必然的,好在先生们那里清静,平时来往频繁的就几个人,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多了新人。” “听包老板说,秦哥是在去年柳家那个案子之后来的,那么传闻是真的?柳家的案子跟江湖人有关?” “有很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江湖人干的,但是谁干的不知道,都快一年了,京城和镖局两方的情报网都没有得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消息。” “是不是再拖下去,大家都乏了,这破案之期就没指望了?” “就怕会这样,不管什么,都敌不过时间这个最大敌人。能在日后成为某一桩案子的历史资料,重见天日,就已经是万幸了。” “说的是啊。”顾念不由得情绪一阵低落。 “哎,说起这个。小顾,讲讲你的故事呗,呆在这里不肯挪窝,真是看中这里的病源?” 顾念轻抬眼皮,突然醒悟过来,“秦哥,你今天还是特意过来的吧?那个什么江洋大盗,只是编出来的故事?” 秦如栩咋舌,“小顾,还是没蒙过你啊。” 顾念得意地轻笑。“要不说我是个好大夫呢。” “少打贫嘴,乖乖给哥哥讲故事,趁哥还在这里,有事,哥给你撑腰。”秦如栩豪爽地拍着胸脯。 顾念抿嘴轻笑。表情悠远地看着秦如栩,一时间突然地悲从心起,喉头发酸。 秦如栩眼睁睁看着顾念红了眼圈。立马敛了不正经的神色,搬了椅子坐到顾念跟前,掏出自己的巾帕塞进顾念手里。 看到手中的帕子,顾念才惊觉自己竟然真哭出来了。在外人面前流泪,这让顾念脸上有些发烧。 “弟。有天大的委屈,都跟哥说。”秦如栩拍拍顾念的手。 顾念狠狠擦了擦眼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微微抽泣着摇头。 “对不住,太失礼了。” “无妨。心中苦闷,说一说会舒服一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找谁。我那时以为,没人能帮我。” “你得先告诉我你在找什么,我才能告诉你谁能帮你。”秦如栩柔声说道,引导顾念慢慢冷静下来。 “我在找人,有特殊纹身的人。但我不知道是江湖人还是普通流氓混混或者泼皮户。我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那么,当时有报官吗?” 顾念摇头,她一再地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平静,接下来的故事。都将围绕她给自己编造的身世进行,有一处破绽,都会造成反效果,让秦如栩先怀疑上自己。 “乡野村夫,经年都不愿走衙门前的大道,更不会上衙门报案。”顾念哑着嗓子,苦笑。 秦如栩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弟呀,你身上的教养,不是乡野村夫熏陶得出来的,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你身上染上了一些市井气息,但从骨子里看,你都像大户人家的孩子。” “这重要吗?”顾念反问。 秦如栩被问倒了,愣了愣,轻笑,“不,不重要。你继续说。” “那天我出门了,等回到家,师傅已经去了,桌上留着一些半干的水渍,意思不明。当时我没留意,一心在师傅身上,以为他是寿终正寝,毕竟他年纪有那么大了,后事需要的东西早就备好了。我给他擦洗净身更衣,收拾屋子,把他的物品烧掉。一天一夜后,准备要下葬了,结果发现他脸上颜色不对,嘴唇出现了中毒才有的颜色。于是我立刻检查了他身上,又发现他背后肩颈开始浮现出手掌大力挤压留下的淤青,显然是有人威胁师傅喝了毒药,那时我才恍然大悟桌上那些水渍是师傅临死前留给我的线索,可那水渍早就干了,我没有看到完整的线索,只记得一部分。”顾念掩着脸,一副悔恨痛苦的表情。 秦如栩拉下顾念的手,“先别想那些,把你还记得的部分告诉我。那线索指示了什么?” “纹身,手臂上的纹身,但图案模糊,不知道是指三头蛇三叉戟还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反正是三个头的。”顾念悔恨状地紧咬嘴唇,一副剧烈头疼的模样。 秦如栩腾地长身直立,绕着他的椅子转了半圈,最后双手扶着椅背站着,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顾念。 “三头蛇没有纹在手臂上的,三叉戟听都没听说过,戟倒是有,那是军队里的武器,但士兵们不纹身。跟江湖人有关的类似的图案,只有一个,而你正巧也知道。” 顾念指着自己,不解地看着秦如栩,她这会儿的精神情绪,不会让秦如栩发现破绽。 “你见过的,而且不止一次,但不是你师傅指示你的那个图案。三个头的,如果推测不错的话,那意味着大麻烦。” “难道是沉沙帮?不是三叉戟,那又是什么东西还有类似形状的?那是什么身份?” “如果没猜错的话,显然是三头鱼叉的图案,有这个纹身的,至少也得是护法甚至分坛坛主一类的身份,也许分坛护法更靠谱些。你师傅什么人,会惹到这样身份的亲自出马?” “我不知道,自打我记事起,他就是个和蔼可亲掉了半口牙的老头子。” “那你的家人呢?” “师傅是我唯一的家人。”顾念死撑着坚决不吐露任何可能的破绽。 秦如栩宽容地笑笑,没有再追问下去,把话题重新转回到顾念所说的只言片语的线索上。 “那个线索,你确定没有记错?毕竟那时水迹半干,也有看错的可能。” “是的,我考虑过这个情况,但后来想想,不可能有错,师傅年纪大了,牙口又不好,说话含糊不清,所以我和他有特别的交流方式,他简简单单几个字,我就知道他所要表达的一串意思。那是我和他才知道的暗号,我知道我不会看错。” 秦如栩了然地点点头,“那么这遗言是无误了,你一直守在这里,就是为了找有那纹身的人。” “是的。这里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 “的确,这种案子,即使报了官,最终也是放在库里,和别的卷宗一起,难见天日。” “秦哥,你怎么会知道三头鱼叉是护法那些人?你知道关于沉沙帮更多的情报?” 秦如栩摇摇头,“这都是从不同的传闻消息里一点一滴凑起来的,单头鱼叉是低级帮众,双头鱼叉是任务主力,照此类推,也能推出来有三头鱼叉的等级,上面的护法坛主等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必定是一步步升上去的,升一级,纹身多一道,这不难理解。只是一直没有确切证据的支撑,要是能逮着一个就好了。” “护法那样的身份,哪是轻易露面的,师傅留下的遗言是那样说的,但实际情况到底如何,已跟他一同葬在地下,不可能知道了。”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你别太难过了,注意身体。你这案子我会留意的,杀手组织一向是朝廷大患,一旦有确凿证据,会倾力扑杀,终有一日会给你和其他受害人一个公道。” “沉沙帮杀了不少人?” “多数是江湖人,少部分是普通老百姓。江湖人也要吃喝拉撒睡,要赚钱要开销,他们少不了要与不同行业的百姓打交道,有些人就在生意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牵扯过深,而老百姓的身份又让江湖人不放心,最终,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我以为练武的人不会招惹老百姓,这会被江湖道义所不耻。” “做杀手的,早就把江湖道义抛诸脑后了,哪还管耻不耻,只管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从这点上说,他们倒是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