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萨拉蒙多
就在萨拉卡成为大将军的一年后，维斯终于走进了大将军的府邸。 可能没有人能够想象出，在法肯里奇这个还不算弱小，并且一天天崛起的国家里，身居所有武官最顶点的大将军的府邸，其实内部的装修多数都非常简单。比如这位新晋的萨拉卡将军的卧室，就简约得让人难以置信。 整个将军府邸差不多只装修了一半，一些接待外宾的会议室和待客室富丽堂皇，作为王国首席将领的门面豪华到了极致。而一些相对私人性质的地区，比如卧室就完全不符合外人对于大将军这样绝对的上流社会人士的想象了。 当然，也不符合维斯对他的想象。 要知道，从那天对方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丝气息来看，维斯有绝对的把握确定他的新任大将军是一条红龙。 红龙是什么概念呢？ 在那些与龙有关而又没有具体说明其颜色的传说、童话和寓言里，当人们谈到沦为废墟的王国、被牺牲的淑女、和作为烧焦的尸体返回家乡的勇敢的英雄时，他们谈到的很可能就是强大的红龙。 红龙可以说是龙类形象特征的典范。所有龙都是捕食者，但红龙是最贪吃的，其食量远远超出必要的程度。所有龙都贪婪，但红龙的贪得无厌毫无道理可言，因为他们完全相信所有财富都应当属于那些强得足以占有它的强者。所有龙都傲慢，但红龙傲慢到了极点，他们自视为龙类的完美顶点。 红龙从不原谅即使是最轻微的慢待。他们因为领地遭到侵犯而杀戮，因为他们的宝库最轻微的失窃而杀戮，因为一次冒犯而杀戮，或者因为想要杀戮而杀戮，甚至还因为能随时随地这样做而感到得意。 无法杀死冒犯者的红龙会暴跳如雷，对附近的任何社区造成浩劫和破坏。只有巨额的金钱贡品能够满足红龙著名的暴怒；只有血能冷却并压过这种暴怒。 所以，这也是维斯到了现在才鼓起勇气私下里去见那条红龙的原因——他害怕自己被对方拆了，哪怕对方在公共场合下从没有做过任何不符合人类身份的事。 毕竟，黑龙的平均实力在彩色龙里只是倒数第二，红龙可是第一！ 维斯是黑红混血，却更多地遗传了黑龙血统，更不用说他已经做了十几年的人类国王，战斗本能都快忘光了…… 不客气地说，这次维斯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前去的——都已经担惊受怕快一年了，他也受够了。 “我的陛下，还喜欢我这里吗？” 萨拉卡将军，或者说红龙萨拉蒙多，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向年轻的混血龙问道。 如上文所说，现在这个时间，两条人形巨龙将要一起吃饭的这个小餐厅，就属于简朴至极的私人空间。周围的装修可以用简单来形容：粉刷成白色的光滑墙壁上，挂着几幅并不算名贵的画作——虽然真正的名作也不是没有，不过它们不是在国王城堡里就是在那些新兴的大贵族家里，红龙对此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我想……很不错。” 猛然间，触及到萨拉蒙多明亮的蔚蓝色眼眸，维斯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更加不自然的笑容。他没有再说话，而是乖乖跟着萨拉蒙多向着饭桌边走了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桌子边，萨拉蒙多优雅地帮维斯拉开了椅子，微笑着用贵族的礼仪示意他在这里坐下，而维斯则受宠若惊似地坐在了椅子上，萨拉蒙多才绕回到自己的椅子边，跟着也坐了下去。 虽然名义上维斯是国王，萨拉蒙多只是一个将军，然而本质上他们的地位可能正好要颠倒过来。 咀嚼着美味的牛排，维斯却味同嚼蜡，他有些发愣地看着萨拉蒙多用一种非常符合贵族礼仪的姿态用餐，忽然就想到了艾洛。 是的，以前他也和艾洛一起用过餐，那条奇怪的巨龙也会表现出如此完美的礼节。 不知为什么，维斯忽然对萨拉蒙多升起了一丝厌恶之情。 这倒不是萨拉蒙多的工作做的不好，实际上作为大将军，他现在也在兼职着王国情报部门的最高负责人的工作。 萨拉蒙多平时几乎不离开办公室一步，不但要以龙族惊人的智慧分析着来自王国广阔疆域和边境外的大量情报，并对这些情报做出自己的判断，然后根据这些情报制定下一步的决策，还要处理法肯里奇与史塔西之间战争的各类事务。 如果说不看具体的外貌与性格差异，维斯偶尔甚至会以为艾洛又返回法肯里奇了。 这就像资料中提到的，红龙不会没有理性地施暴。作为高超的战略家，他们会花时间研究用于每种能够想象到的战斗场面的大量战术。他们知道攻击更强的敌人的危险-虽然这样的敌人可能很罕见。他们会放弃无望取胜的战斗，虽然这样做会深深地伤害他们的骄傲。 这种微观层面上的战略眼光一旦被放大到了国家的宏观层面上，所产生的效果就是如今萨拉蒙多所做的样子。 “陛下，您在害怕我吗？” 忽然，萨拉蒙多放下刀叉，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 维斯一时间语塞，他该怎么回答？要是说怕的话，自己心里那点龙族的尊严估计也就彻底崩溃了，可要说不怕？ 万一这条红龙一时兴起，把自己吞进肚子里了怎么办？红龙对于rou类的喜爱可是太有名了，维斯一点都不想冒险去试探一下红龙是不是喜欢吃龙rou！ “好吧，我明白了。其实陛下你不用紧张。”萨拉蒙多摆摆手，继续去吃牛排，“我也是托卡马克派的成员，其实是艾洛让我来帮助你的，因为他有一些事要做，可能一两年……不，甚至是更长的时间都不会回法肯里奇了。” “艾洛……” 维斯的嘴里突然涌出一阵苦涩。一年来已经更加显著的上位者的气质，在这个名字传入耳中的时候便轻易崩溃了。 对于这条成就了他，却也毁了他的龙，维斯现在真的不知道是应该感激还是憎恨。如果没有艾洛，可能现在他还在和希尔卡特过着自由自在却朝不保夕的日子，当然也可能已经埋骨在某片泥土之下了。 而现在，他是万人尊崇的国王，不用为吃喝发愁，也有着足够的财宝供他享用，却需要承担更多的压力。 天知道有多少个夜里，维斯都想反抗艾洛定下的一切，去他的国王，去他的派系，他堂堂一条优秀的混血龙为什么要受这种气？ 可是，每一次理性也都阻止了他。 这段时间以来，维斯还是第一次打心底里羡慕他的弟弟。至少希尔卡特从来不会想这么多。 “所以，陛下，之后我们就好好合作吧。” 萨拉蒙多的声音再度将维斯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条红龙的眼中，终于流露出维斯熟悉的贪婪，“我之所以愿意来帮你，就是因为艾洛许诺让我成为史塔西的新大公呢……” 自从那次两人的交谈后，萨拉蒙多的动作大了不少，而维斯却也不再担忧他的事——原因很简单，既然萨拉蒙多也是艾洛安排过来的，那么维斯潜意识里就安心得多了。 虽然艾洛留下的策略越来越不适合如今的局势，维斯也在不断寻求突破，可不管怎样，知道了艾洛仍然在关注着自己，这就足以让他信心加倍了。 两个月后，萨拉蒙多在维斯的默许下发动了一场席卷王国上层的大清洗。 经过那场大清洗，那些保守、迂腐和傲慢的老牌贵族的派系被彻底被摧毁，原本已经十分憎恨萨拉蒙多的贵族同盟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和手段插手王国军事上的事务了，任何有这样想法并且付诸于行动的人都被这名新上任的王国二号人物提上了清除日程，然后以各种平常不过的原因“正常”地去世了。 维斯当然也不愿意见到萨拉蒙多一家独大，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说，他是聪明人。 聪明人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和他人的价值最大化，这点艾洛知道，萨拉蒙多知道，连过去的阿尔弗雷德都知道，维斯自然也知道。 所以维斯只是在萨拉蒙多开始大动作的时候稍微试探了一下，原本就隶属于同一个派系的红龙也知晓维斯的想法，两个聪明人长谈一番后，维斯就彻底站在了萨拉蒙多这边。 接下来，法肯里奇军部被精简，并重组为最高统帅部，所有将领都听从萨拉蒙多的命令，而萨拉蒙多直接对维斯负责！ 此时被精简到了极致的最高统帅部，已经成为了不亚于艾洛时期的综合情报部门的可怕机构。 毕竟如果在接收到军事情报后，让一群人分析并开研讨会做出措施的话，可能会耗去许多本没有必要的时间，这样情报的时效性无疑就丧失了，但是如果像艾洛那样独裁……那么命令发布下去，可能只需要短暂的几分钟。 实际上，当初艾洛也正是看出了萨拉蒙多内心的这一面，才放心地让他前去帮助维斯的。 “战争已经打了三年了……差不多也该是加快进度，结束掉它的时候了” 三年后的这一天，萨拉蒙多无聊地摆弄着手中镀金的笔，嘴角露出了期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