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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晨曦初露 新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玉花停夜烛,金壶送晓筹。

    日晖青琐殿,霞生结绮楼。重门应启路,通籍引王侯。

    住在山上,好处是看日出很容易,坏处是,日出来得特别早。

    天刚亮就被刺眼的阳光活生生照醒的凌淙,今日出奇地没有任何不满。只见他被子一掀,穿着睡衣和布鞋就跑去昆仑殿东角悬崖巨石上,边看日出,边打坐炼气。

    凌淙昨日误打误撞捅破了李湛卢登上玄关的那层窗户纸,得大机缘,可谓备受天眷。旁人苦修数年尚且不见得能入门的一重境,被他莫名其妙悟得。可惜现今的他如同被大人抱上层楼的小屁孩,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觉得起床神清气爽,看东西听东西都特别清晰,私下运行灵力,也像是畅通了不少。

    昨日刚入门,凌淙就屁颠屁颠找到珠玑子,求他教授那威势惊人的一指断岳。见多识广如李玉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刚学会煎鸡蛋就想学怎么做满汉全席的人,只得一脸尴尬地干笑两声,半拍马屁半拒绝道,小凌先生既得天眷,又是老祖宗儿子,学那一指断岳自然没有问题,不过现在根基未稳,不能cao之过急,不如循序渐进,先从那炼气开始。

    说罢李玉枕便引凌淙到那东角巨石上,细细教导他那玉虚宫吐纳方法,又小心翼翼地看看吐纳了三周天,才放下心来。其后又严肃嘱咐凌淙炼气最忌心神不定,让他不可cao之过急,每天清晨过来炼个九周天,自然受用无穷。

    黄帝内经有言:“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rou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而所谓的炼气,便是吸收精纯的阴阳二气为己用,呼出浊气,使筋骨与天地更为和谐。

    简而言之,练的是“形”,就是强化身体,让身体可以更自如地使用灵力。

    昆仑殿外东角的悬崖巨石,正对太阳升起的方位,不管是炼气还是冥思,都是绝佳去处。玉虚宫门人称之为“器满砻”,取一个如同山下乡亲米缸写个“满”字的好兆头。位置好,自然得留给最重要的人。器满砻向来是李玉枕的炼气宝地,除了十数年前让与即将下山的陆行舟整整七个日夜去想那斩蛟一剑,数十年来每日在此用工,不曾间断。对玉虚宫门人来说,这就如同山是石头海是水一般理所当然。

    今日破天荒将这一风水宝地让予凌淙,令那些个一早就被叫起来打扫干活,尚且睡眼惺忪的昆仑道童们不禁大惊失色——那人形收音机居然坐着主持那老头儿的宝座,还穿着一件睡衣,这睡眠上面还印着卡通,这印的啥?有几个见多识广的道童认出来了,印的是轻松熊!我的天,我巍巍玉虚宫,天下道门魁首,居然让一个穿着轻松熊睡衣的人坐着那炼气主席位,那还得了?

    以胆大不守规矩闻名的昆仑道童纷纷七舌八嘴地问各家师兄是何道理,各家师兄又好奇问道各家师父有何深意,这一层层上去,就到了殷长生、宋青溪与陆行舟耳里。殷长生呵责徒儿多事,继续专心调配丹方,陆行舟自然是理也不理,继续拿着李湛卢那帖字研究,倒是宋清溪反应出奇,平日最多话教训后辈的他今天破天荒没有一点耐性,直接哼了一声,关上门户,让徒儿吃了个闭门羹。

    玉虚宫里吵翻了天,但凌淙不知情,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分心,自己用功炼气。

    他刚刚入门,自然不能像剑术奇才杜龙渊一般,纳天地之气如八面来风,吐浊气似游云惊龙,甚至吐出的浊气与平常没有区别。凌淙倒也不觉得有多不耐烦,只是觉得有点无聊,规规矩矩地按这珠玑子那老神仙的教导,认认真真地炼气九周天,才收功睁眼,站起身来。

    这一回头,刚好看到孙老师向他走来。

    孙老师没有穿那土黄色西装,取而代之是换了一身道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不少,尽管他在山下不修边幅,回到玉虚宫,也得讲点仪表礼数。凌淙看他如此仙风道骨,也不禁觉得有点出戏。可惜孙老师尽管精心梳洗,但是那烦躁不耐的眼神,以及狠狠地嚼着戒烟糖的嘴巴,完完全全地展示了一个老烟民戒断反应的痛苦。

    孙老师双手插入那昆仑道袍广袖,对凌淙抬了抬眼皮子,“炼完了?”也不等凌淙回答,先骂了起来:“他娘的,你就不能换件衣服刷个牙才出来吗?老子就知道今天那些小鬼头吵吵闹闹九成就是因为你,这一大早的,跟开了个庙会一样,老子梦都还没做完,醒得比鸡还早,什么玩意!”

    孙老师边骂边把那道教创始人挂在嘴边,看来是气得礼数都不顾了,凌淙一边赔笑道歉,一边捂着还没刷牙的嘴巴,生怕孙老师闻着口气火起,一脚把他踹下悬崖。

    “炼完气就赶紧滚去洗涮,”孙老师一脸不耐烦地摆手道,“别挡着老子看风景。”

    “看风景?”凌淙心想老师真不愧是仙人,一早起来看风景,这节目编排得颇有山下人外出旅游的感觉,“这玉虚宫你也待了这么久了,还有啥好看的。”

    孙老师翻了翻白眼,翻了翻身上,发现戒烟糖吃完了,顿时觉得心急如焚,四下看看,然后伸手往旁边小树上折了个幼枝,叼在嘴上,这烟瘾自然是过不成了,只得聊解心瘾。

    叼了半天,孙老师见凌淙还没滚蛋,伸手指向山下,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凌淙往山下望了几眼,回答道:“那还能是什么,云海啊。”

    孙老师一听气得不行,一巴掌拍到凌淙后脑勺。凌淙被直接拍得弯下了腰,转过头来正要质问他知不知道体罚学生不是正确的教育方式,甚至可能会造成反效果,但只见孙老师叉开食指中指,指着自己的双眼:“妈的,以后养成习惯,不然你怎么死了都不知道。”

    凌淙马上懂了,这是让他眼带灵力看。

    云海还是那片云海,就是……

    “好像斑斑驳驳,又红又绿的很多条线?”凌淙手抱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说道。

    孙老师没有理他,双手插袖,侧头把嘴里的树枝吐到一边。

    “妈的,晨曦初露,”孙老师回过头来望着山下,眼神凌厉,“来者不善啊。”

    后山。

    凌平川难得走出三清殿,这时正和孙老师一般,负手拿着那本道藏,弯腰望着山下,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珠玑子侍立在一旁,他却反而没有孙老师和凌平川一样望着山下,只是在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阵,凌平川开口问道:“你这个做师父倒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李玉枕笑了笑,答道:“兄弟俩闹一下别扭,不碍事的,哪用得着老祖宗您如此费心。”

    珠玑子说得轻松,凌平川听了觉得自己也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俩孩子打架,看看热闹,不弄出人命来就行了,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李湛卢那小子呢?”

    李玉枕一听,一脸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应该还没起床。”

    “那就赶紧让他起来吧,”凌平川直了直身子,拍了拍西服上的灰尘,“他老哥都到山下了。”

    “是。”李玉枕忙应了一声,一挥拂尘飘身离去。

    凌平川看着云海中那斑斑驳驳的气息,笑了笑:“绕着玉虚峰留了这么大手笔,居然还知道特地回到十里之外再走上来,杜青莲除了教他本事,还真是教了他一点礼数啊。”

    云海里,道道斑驳丹青交错,不仅气势惊人,而且美得不可方物。

    如同有仙人在云海中作画一般。

    “晨曦初露,”凌平川卷起了手中道藏,转身向三清殿走去,“落纸烟云啊。”

    玉虚宫,李湛卢居室。

    作为师父的李玉枕笃定徒弟李湛卢还没起床,谁知他此时已经梳洗完毕,还换上了一件整齐的玉虚宫道袍。

    此时他却坐在房顶,远眺山下云海那道道斑驳。当李玉枕飘身来到他身后时,李湛卢一反常态,没有起身施礼。李玉枕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宝贝徒儿这时只盼着自己老哥快点来,高兴得不行。

    “师父你看,晨光初露,”李湛卢满脸笑意,遥指山下云海。

    “漫天剑意啊。”

    ………………。

    闲来掉臂入天门,拂袂徐徐撮彩云。

    晨曦初露,有剑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