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实

    白袍男子跪在那里，面前是一碗水和几片面包。水有些个浑浊，真喝上去只有更糟，粗劣的面包若不是饥饿难忍相信绝不会有人愿意碰上一碰。

    “尊崇武神，彰显荣耀。”白袍男子不记得自己已经背了这句话几千遍还是第十个几千遍了。长时间跪着使得他有些个麻木，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的存在。他勉力动了动，牵动了背上的疼痛，他咧了咧嘴强忍着不发出呻吟。

    从城堡阁楼望出去，这是一个晴天，几乎见不到云，想必北风骑士团已经扬帆远去了。杰奈尔的两个孙子，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列菲尔还有一个则是无可挑剔的李萨斯。

    卡斯特心下盘算着，红日元帅自己究竟是把宝压在了谁身上呢？虽然眼下李萨斯是少主，而这个年轻人行为规矩，确是个标准的骑士样子，可似乎又有些不那么出众。这会是红日所中意的吗？

    而自己若太急于行动，惹杰奈尔疑忌那么下场会如何呢？飞星陨落的事近在仿若眼前，那时候卡斯特远在北陆并未参与，可也隐约预感到了事态。霜月，飞星还有宰相罗杰当时试图为了某件事联手对付红日，可是帝国两大元帅，以及宰相几乎在数日间分崩离析。飞星灭族，霜月退隐，只剩下宰相在那里一日不如一日。

    那个时候似乎就连自己的身旁都有着难以言状的压抑，当时卡斯特坚信自己也在红日的监视之下。

    卡斯特甚至可以明白这次对撒哈拉的战败，为什么不少官员受处罚，两大骑士团洛伦斯身死还是幸运，梅林那般身负重伤只怕依旧难逃重责，而宰相罗杰却安然无事。杰奈尔不动罗杰正是要把这个无用的傀儡竖在那里好把敢于反对达达伦一族的人一网打尽，同时又显得自己有容人之量。

    卡斯特只觉得气血上涌，用手沾了沾碗里的水抹在了干涸的唇上。当年白衣贺伦为了领悟神的旨意禁食七日，最后终于领悟了什么呢？这七日里贺伦除了禁食之外还每日清晨用鞭刑来痛楚自己，现在卡斯特也是在如此效仿。

    这真是疼痛难忍！卡斯特心想着，若不是事先服下了让人体感麻木的药物，自己大概会昏厥当场，这对于自己的信众可就不怎么有说服力了。现在药力开始逐渐减弱，痛楚和脱水让他几欲昏厥。

    贺伦到底能领悟出些什么来呢？卡斯特看着墙上的壁画，这是武神的事迹。他的城堡无处不是对武神的尊崇。

    因为世人尊崇武神，所以世人才遵从我。

    而我却要向红日低头。

    卡斯特再次感到一阵的燥热，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即使安大略如他表现的那样完全忠于自己亦不够和杰奈尔相提并论。而放眼帝国还有谁呢？

    如果不能加强自己或者可以削弱敌人？

    “主教大人，胡卡尔已经奉了黑火塞纳班之命到了塔鲁。据报李萨斯现在下落不明，有可能落入塔鲁人手中了。”进来的是一个独眼男子，他脚步很轻仿佛一只猫潜踪灭迹。

    卡斯特点了点头，敢在这时候打扰他只有自己的心腹圣尉，而这个“猫步”安利奥更是自己圣尉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李萨斯是死是活至关重要，一定要尽快找到他。假如他还活着，务必确保他的安全。”

    若是没有了李萨斯，杰奈尔可只有一个继承人了。那我就不能让列菲尔再次看到陆地了。

    “胡卡尔大人已经紧急联络路那安商团的人出了重金暗地寻找，同时拜伦中将也在挨个搜索塔鲁部落。不过拜伦中将行事过于激进，只怕会更一步激化塔鲁的事态。”

    卡斯特听了却未置一言，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杰奈尔会让拜伦这么一个家伙去治理塔鲁。那是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谁都不好办，这样的事似乎交给黑火或者赛肯这样老练的官僚更为合适。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一阵的sao动，紧跟着急促的脚步拍门之声接连响起。

    安利奥皱了皱眉头，他抢步上前开门看去，不由更为惊讶。来得如此惶急的却是自己的同僚，另一名圣尉“双刃”夏普。

    “我们找到了一具尸体！”

    安利奥立时瞪了夏普一眼，“主教大人此刻心情并非愉悦。这种事不应该马上去找治安官或者大人的秘书处吗？”

    夏普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这若是一具寻常尸体自然会有人处置。可这是一具，面目全毁身份不明，但他的肩上有那么一个倒三角形的印记。”

    安利奥的眼睛忽然也瞪大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把声音压得极低，“跟我们一样的印记？”

    夏普点了点头，两名圣尉一时都不言语，互相看着表情变得极为严峻起来。

    “一剑纵横，三尉无敌。”这句话是评价大主教卡斯特身旁的六名圣尉的，而这句话则是大剑师班扬说出的。

    大剑师班扬可说是帝国的第一剑术高手，而他也没有自信可以挡住三名圣尉联手。而如今有那么一具尸体出现，这人身上的印记说明他是一名圣尉。

    “你们并不因为班扬的评价而不死，也不因为你们坚信武神就可永生。”卡斯特这时候缓缓站了起来。“另外四个人现在都在何处？”

    “胡卡尔在塔鲁，我们两个在您身旁，另外三个都外出了许久了。”

    卡斯特沉思了一阵，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中竟流露出些许个惧意。

    北陆来的红茶被热水冲泡，几乎可以想见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去。银质的餐盘一个接着一个端上来，光是各种佐料就摆满了半个长桌。仆人们干练的把餐具摆开，红葡萄酒已经打开，白葡萄酒则放在了冰桶里。利口甜酒是伊丝黛的最爱，而单麦发酵威士忌则是爷爷每餐必要来上那么一杯的。

    叔爷则是不饮酒只喝茶的，似乎在红日元帅面前，赛肯也总是保持着谦卑姿态，时刻警醒着。但这一餐饭却有些个不寻常，自己是在主位上，爷爷也好，叔爷也好，伊丝黛也好都是远远坐着，好多的仆人来回穿梭忙碌，每个人都冲着自己微笑，笑得那么标准，嘴角微微上翘，牙齿不多不少露出六到八个，显得好不虚伪。

    李萨斯并不在意，被众人关注着，被谎言和伪善围绕着是他从小就习惯了的。似乎在还不会认字的时候李萨斯就能感觉出周围的人对他那份别有用心的关注，识字之后李萨斯也学会不再去追究到底是是为什么。

    宴席迟迟却没有开始，似乎大家都还在等着什么人，李萨斯环顾四周忽然明白了，今夜的女主人还未出席，既然自己是主人，那么我的女主人呢？

    忽然众人一起抬头，一个美丽的女子出现了，她那么美丽让人为之窒息，而她依旧是她的样子，塔鲁的女人藜璐昆，野性而自信，她冲他笑着。

    这是真诚的，李萨斯能感觉到。

    那这一定是在梦里了，年轻的骑士如是想着。

    终于晚餐开始了，银色的罩子一个一个掀开。梦也从那一刻变成了梦魇，餐盘里面盛着的一个个都是人头，密密麻麻的数不出有多少个来。大多是陌生人的竟还有几个熟识的，他们面无表情，听凭着仆人们洒上作料。

    李萨斯一下子惊醒了，他长大了口却觉得喘不出气来，他伸手想抓自己的宝剑来抵挡些什么，触到的却是柔滑的肌肤。

    身旁是熟睡着的藜璐昆，她的美和梦里一样真实。周围万籁俱寂，自己还在塔鲁的森林，影虎部落的地盘。

    天上的星星点点，夜晚也是那么真实美丽。

    “大人，虽然春宵珍贵，不过我们还是要走了才是。”

    一个声音忽然刺破了这份美丽，一个人躲在树影里发出低低的声音。

    “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