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邂逅
从扶梯上来，一抬头，就能看到悬挂在大厅天花板上的星条旗。 询问处的四面钟，正对着42街的大门是那面据说是全世界最大的蒂芬妮玻璃，而在那两旁，则是弥涅耳瓦、赫耳墨斯和墨丘利等希腊神话神祇的雕像…… 纽约的大中央车站，已经不仅仅是一座供人搭乘地铁的车站，而是纽约城的一个象征，甚至已经成为纽约文化中的一个符号，就和车站外那条世界闻名的街道一样。 到纽约的第一天，宋小叶已经想来42街，却没来成。来纽约，没有来42街，没有到百老汇，等于没有来过纽约。 不想在学校里面对依丽莎，也不甘心像校长说的，去适应环境。宋小叶索性逃了学，自己一个人乘着地铁来42街。 话是有道理，可是有时候环境不是你想适应就能适应的。几乎是本能的，宋小叶在不想面对的时候，直接选择了逃避。 不接受她，有什么呢？她又不在乎那些人喜不喜欢她。就像从香港被送到纽约一样，有一天，她也会离开这里的。 走出车站，立刻就融入了熙攘的人群。 这条街道，是纽约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远处的时报广场（时代广场），高耸的大厦，林立的大型电子广告屏上飞速闪速的那些精致广告，让不自觉地眨眼。 财富与艺术牵手的三角地，在这里，有呼啸而过招摇过市的跑车，也有骑着脚踏车尖叫的孩子，或是坐着三轮车慢悠悠晃过的游客；在这里，你能看到时尚的红男绿女，也能看到满脸络腮胡的艺术家；有行色匆匆的白领，也有悠闲的游客；有行为颠狂的行为艺术家，也有表情严肃的金融家，还有那些在这块繁华之地寻找着各种机会的梦想者…… 这片街区，就是梦想之地，在这里，每个人都在做梦，只不过每个人的梦境都有所不同，而梦醒的时候的表现也不相同。 但是，尽管未必会在这里完成梦想，在这里的人却都有着不同于别处的热情——就像在街边跳着街舞的那一群少年一样。 一条牛仔裤、这些穿着不过十美元T恤衫的少男少女，用手肘、手臂、甚至是头，在地上做出各式各样高难度动作，吸引了所有经过的人的目光。 原本只是想路过的宋小叶也被吸引得挤进人群中。 虽然不会跳，可是随着音乐，她在不知不觉中，也随着周围的人摆动着身体。不知是那群少年的技术太高超，还是这音乐太有诱惑力，每一个旁观者都大有也上去跳上几步的意思。 事实上，真的有人那么做了。而且那么做的人，居然还是一个穿着西服，明显是上班白领的男人。丢下手提包，那个黑皮肤的白领青年扭动着身体，扯开领带，退后几步，突然一个倒栽，居然也来了个和旁边少年一模一样的倒立动作。 虽然很快，他就败下了阵，跟不上少年的动作，可是周围的人仍旧大笑着叫好。 在人们善意的笑声里，他站起身，和旁边的少年握了下手，互撞肩膀，抓起手提包就挤出了人群。 在他之后，又有几个人过去和那少年比舞，又或是和其他几个少男少女一起扭动身体。让这不是表演的表演更加吸引人。 看到有少女过来拉人加入，宋小叶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还没等她退出人群，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惊讶地扭头，才发现竟是那个跳得最好的少——不，不是少年，对上她的面容，宋小叶才发觉这个穿着宽大T恤、牛仔裤的少年竟是一个漂亮的女生。 红色的头发被收拢在棒球帽子里，因着她高超的舞技，居然根本没有人发觉这个街舞少年是个女生。 对上宋小叶惊讶的目光，她顽皮地眨了下眼，似乎连脸颊上的几点雀斑都在笑。 开口，她居然说的是汉语，虽然舌头转得生硬，却能让人听得清楚：“想跳，就跳……” 可能也知道自己的汉语不大过关，少女挥着手，示意，又拉宋小叶。 因为太过惊讶，宋小叶没有抗拒，就这样被少女拉进了场中。 激荡人心的音乐，可是她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摆动身体，华尔滋、伦巴，甚至拉丁舞，她都能跳上一段，可是这个街舞，却从没有跳过。 在红发少女的示意下，宋小叶随着音乐，跟着少女的动作摇摆着身体，扭着胯，可是和周围的少男少女比起来，动作却总透着几分僵硬，绝对算不上优美。 有人在笑，可是却不是嘲弄的笑意，身边另一个被拉过来的金发女郎拍着手，扭着腰，最后还是哈哈笑着退出了狂舞的人群。 有人退出，有人加入，一场街舞，跳了将近一个小时。 宋小叶从僵硬到活动自如，踩着节奏，摆着腰，扭着胯，挥舞着手臂，修长的身体仿佛在雨中伸展的杨柳，带着自己的意识，就那样随着音乐不停地舞动着。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跳了什么样的舞步，直到音乐声终于消失，在一片掌声里，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红发少女笑着对她伸出手，“我叫——米娅，很高兴——认识你！” 因为米娅的认真，而露出笑容，宋小叶笑着握住少女的手，用英语介绍自己：“宋小叶，你的舞跳得真棒！” “感谢上帝！”米娅夸张地耸肩，“中国话太难学了，我学了半年，也只会最基本的几句。” 对上少女灿烂的笑容，宋小叶脸上的笑更深了几分。好像，这是她来纽约后见到的最友善的笑容。 “米娅——”正在收拾音箱的少年里有人叫了一声，指了指手里的手机。 米娅立刻“啊”了一声，回过头，匆匆地同宋小叶告辞，“对不起啊，我还要去夜总会去面试——不如，你告诉我你的手机号，我们再联系啊！” 这热情的少女，仿佛一团火焰…… 不知为什么，宋小叶在米娅转身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她，“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她想去百老汇，想去看著名的音乐剧。可是，和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在一起，或许更好…… 在米娅欢呼一声拉住她的手时，宋小叶不自觉地笑起来。 米娅要去面试的夜总会，就在42街上。可是，如果单看掩在小巷里的门面的话，宋小叶完全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光顾的。狭小的通道，哪怕是白天也显得幽暗而鬼魅，应该是那种直通地下室的通道。 没有霓虹灯，门口那简单的陈旧的“night”，夜？！怎么看都显得那么穷酸。 就算是夜总会，也应该是42街最低级的娱乐场所。站在门口，宋小叶甚至都有些后悔。 米娅到这里面试，能有什么工作？如果是那种很“脏”的地方，她真的不应该来…… 因为米娅的笑，宋小叶没办法反身就走，只能慢慢跟在米娅身后。 果然是通向地下室的，越往下走，光线越暗，虽然街上有昏暗的彩灯，可是那种暧昧的感觉却让宋小叶更加觉得心慌。 她甚至低声叫米娅的名字。可是米娅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笑着和从昏暗中闪身而出的高个子黑人打招呼。 心跳加快，宋小叶咽了下口水，几乎就要扭身逃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米娅回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吓了一跳，宋小叶本能地想要挣开，可对上米娅灿烂的笑容，却还是忍了下去。 “这间‘night’很有名气的……”米娅眨了下眼，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当然，只是在我们这群人里。没办法进百老汇，就只能在这些夜总会里寻找机会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那么容易面试成功的。” 在昏暗的光线下，米娅的眼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你知道，我想成为麦伟斯特，哪怕是到七十岁站在舞台上，仍然能听到台下一片掌声……” 看着米娅的笑容，宋小叶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她喜欢米娅，虽然不过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可是她就是那样相信着米娅——或许，是因为有梦想的人，总能轻易地让人觉得她不是坏人吧？ 因为米娅，她想起半个月前的自己——她，也想站在舞台上呢！ 走进夜总会，宋小叶的紧张感终于消失不见。虽然是在地下室，可是这间看起来面积不小的夜总会，看起来很正规。虽然装修和陈设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可是在最里面的舞台，看起来却很气派。 华丽的紫色幕布，现在是拉起的，几个年轻的女郎正在台上载歌载舞。只是一眼，宋小叶就被吸引住了。 她知道在42街，除了百老汇，还有很多夜总会都有表演，可是，没想到这样一间看起来完全不会有人气的小夜总会也会看到这样的表演。 领着他们进来的黑人，上前和正背对着她们坐在桌子前的女人低声说了几句，女人就回过头，看了过来。 目光扫过有些紧张却仍露出灿烂笑容的米娅，又看双眼紧紧盯着台上的宋小叶，已经有些年纪的女人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谁面试？是你？还是那个亚裔？！我这里很少收亚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