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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仗义半从屠狗辈

    仗义半从屠狗辈。市井之中既有终日奔波于饮食冷暖,忙得无瑕他顾者,自然也会有自己也饿着肚皮却肯分别人半个馒头的热心人。

    不过面前这少年还说不好。天下有白吃的午餐么?他开口就要请白选去吃顿饱的,但是看看他洗得发白的长裤和开口笑的大头鞋,又确实会如他所说,他的饭白选吃不起。

    要付出代价。至于是什么,白选现在不得而知。不外乎就是偷抢骗诈那一套,这么点大的地方还能出“杀人碎尸女魔头面具白小乖”这样的新意?

    她之所以答应少年的邀请,未必没存着白吃一顿然后抹嘴巴走人的心思。皮皮暂时休眠,破魔闪电轻易不能使用,可白选还会七杀。对付少年这样应该是习练了体术的低阶武者,七杀尽够。

    可是,在发现白选其实是女儿身之后,这名原本不怀好意的少年居然轻巧地放过了她。不仅如此,他还给了钱,足够白选吃个馒头再找个小旅店住一晚。

    两张皱巴巴的纸币黏黏糊糊,抽抽鼻子还嗅得到汗酸味,团在掌心里不过一点点,却如少年的蓦然转变让白选心里油生一点暖意。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放过自己,亦或惺惺作态,最起码此时他的眼神很真诚。白选愿意冒一点险相信这名少年,相信“仗义半从屠狗辈”,谁说人心多冰寒?

    见少年对自己“花钱买消息”的提议眼含讥讽笑意,白选低声说:“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先付钱。凌晨两点钟,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怎样?”

    “你去水晶大区干什么?”少年狐疑问道。

    “杀人。”白选轻飘飘吐出这两个字,见少年的腮帮子明显抖了抖,她哧哧笑出声来,“吓着了?”

    “哼!”少年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白选一眼,扭身就走。不过,在即将拐弯时,还是有声音飘来,“再见面的时候你得叫我邓哥。我是邓家安。”

    白选莞尔,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摸了摸还在咕呱乱叫的肚皮,强忍着饥饿在街上溜达。

    凌点时分,白选扮成蒙面大盗摸进城郊一座别墅里。不仅顺利地偷了一笔钱,还吃了顿大餐,并且洗了个热水澡。这家富户不知什么心理,居然把钞票铺在床垫下睡觉,原本不必被打昏,却让钱给自己招了祸。

    深更半夜,街上只有被风翻卷起来的枯叶,鬼打得人死。只有城市主干道两边才有昏黄微弱的灯光幽幽亮着,其余街道皆伸手不见五指。

    城市虽小,到底也有四通八达的几条街巷。好在有那张贴在钟楼墙面上的巨幅通缉令当地标,一点半左右,白选终于提前摸到先前那个僻静的小巷子里。她爬上墙头,居高临下看着这片街区。一会儿,如果来了不该来的人,她能提前发现。

    到底没让她失望。两点差五分时,有个黑影从小巷的那头晃晃悠悠过来。此时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的白选,分辨出来者确实只有一个人,正是邓家安。

    静静地坐在墙头,她无声地咀嚼着顺来的饭团子,注视着邓家安。起初还好,他安静地倚在墙壁上,微垂着头也许在打盹。当不远处的钟楼“咣咣”响起钟声,他调整了站立的姿势,并且抻脖子往转角那儿张望。

    一刻钟过了,他开始在巷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直接站到巷口,白选从这时起听见一连串“吱吱咯咯”的磨牙声。又过了半个小时,邓家安重重地一跺脚,转身往回走,还气恼地嘀咕:“MD,居然被小娘皮给耍了!看明天老子怎么收拾她!”

    好吧,再藏着就过了。防人之心不可失,想与人真诚相交,最好还是识点相。于是白选轻轻地咳了一声,邓家安霍然扭头,异常灵敏地闪身藏于路边一处角落里,沉声低喝:“是谁?”

    “刚在墙上睡了一觉,你等很久了吧?真是对不住。”白选从墙头跳下地,缓缓走近邓家安。

    这话谁信?邓家安从小在市井里长大,父母双亡后更是混迹于黑与白之间,磨练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察颜观色、听音辨意是他的强项,此时白选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这些都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他惊讶的是,自己待了快一个小时,愣是没发现墙上居然有人。这说明了什么?

    咱得知道,邓家安运气不错。十几年前,如同那些古旧武侠小说的男猪脚那样,他没招谁没惹谁地在街上走着,忽然就有个双腿残废、浑身脏兮兮的老头凑过来,说是愿意教他家传体术,代价仅仅是每天都有热馒头。

    现年十九岁的小邓同学,因天赋不错,如今已经有接近白银级的体术修为。所以,他准备日后统一这座小城的黑白两道,当那隐形的地下君王。

    心惊了片刻,已经准备打造班底的邓家安同学,准备摸摸这个来历可疑的小娘皮的底。不悦地冷哼数声,他臭着脸说:“你不放心老子?老子还不放心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什么通缉犯杀人犯。那张通缉令瞧见了吧,可有二十万的悬红,就是提供线索也能得万八千的。你下午的时候脸上抹的是啥?现在洗干净了又拿块黑布想遮住啥?”

    说起来就怨念,白选心道,咱干了那么大件事儿,那些人居然就给二十万的悬红!咱自己都拿得出来。当然,若是考虑到现下的购买力,这笔钱还是非常可观的,相当于她前世的两百万。

    “好呀,你去举报我吧,估计确实能得个万儿八千的。我在这儿等着你。”白选轻笑两声,丝毫不将这威胁放在心里。何况人家说的也没错,那通缉令上的丑八怪女人就是她啊就是她。

    “废话少说,把你脸上这块遮羞布拿下来给哥瞧瞧,见不得你这鬼鬼祟祟的作派!哥要重新估个价。”就是有意刁难,怎样?邓家安在寒风灌风口的地方吹了一个多小时,浑身冰凉,不出口怨气怎能罢休?

    白选好脾气地笑笑,温顺地摘下脸上立了大功的蒙面巾。就着微光,邓家安不经意地看向这张脸。他忽然吸了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倒不是因为人家脸上真有什么斑痕,而是他从来没见过神情明明很温和,却偏偏让人感觉齿冷心寒的女人。

    她是如此年轻,但她淡淡的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却似有无边压力。邓家安更觉寒风刺骨,下意识移开眼,不敢与之对视。猛然察觉这一刹那的胆怯与畏惧,以成为未来大佬为奋斗目标的小邓同学又羞又恼。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发紧,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至于对方的相貌,他反而没有多深的印象。模样似乎是挺好看的,却远没有眉目间若隐若现的那缕冷漠森寒气息让人心悸。

    话说,白选手里真有不少人命,要从法律那儿论起来,吃个一两斤花生米还是吃得起。邓家安之所以吓住,其实是被这些天她不断跑路导致的极差心情波及了。

    察觉到了少年的不自在,白选舒展开眉眼微笑,那缕她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杀气随即消失。她柔声问:“我像通缉犯吗?”

    邓家安忽然感觉轻松,就像扔去了肩上挑着的千斤重担。他立即摇头,也笑,说道:“没有你这么漂亮的通缉犯。”给自己打了打气,壮着胆子,他正眼打量白选。

    因长年戴着面具,白选脸上的肤色异常白晳,可又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十七岁少女青春无敌,不需要任何脂粉帮忙,双靥自然有淡淡红晕。头发虽乱蓬蓬一团,刚不久之前好好清洗过,此时显得服贴乖觉。

    她的五官远不到一眼惊艳的程度,但凑在一块儿却让人感觉很舒服。最让白选沾沾自喜的是,这张脸盘子双颊的弧度非常完、美,据说这种弧度拿矬子都难磨得出来。

    女人嘛,大概没有不爱美的。即使邓家安的话怎么听都有点轻佻的味道,白选还是笑纳了人家的夸赞。不过她也心知肚明,脸盘子是不错,可是长年的资探员生涯,多有营养不良之时,她这条儿还真不算顺。必须加强营养,没有好身材也对不住咱这张脸呗?

    恭维话说完了,接下来该切入正题。邓家安没有再多废话,领着白选七绕八弯,进入了本城贫民聚居的地方。脏乱的环境在意料之中,行走在黑暗里,还不时有一双或者几双乌黑的手、几只藏在阴影中的腿脚突然伸出来。

    邓家安用力把这些手、脚直接踏进泥泞,或者干脆拧折踩断。或高或低的闷哼窜过耳畔,他对白选说:“你不能犹豫,否则被踩在脚下或者被拧断脖子的人就会是你。”

    白选笑了笑,没有接话。偶尔有手或者脚转移目标伸向她,那把在黑市买来的匕首就会带起一溜儿血花。她清楚,此时心软给自己带来的只会是无穷尽的麻烦。

    路上,邓家安告诉白选,他所说的那个人正是他的体术老师。此人已在他家赖死赖活了十几年,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死酒鬼”。

    于是,前任五德玉大区黄玉市警察局的博尔特警官,终于迎来了人生当中的又一个重大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