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 谷辛夷,王明月
黄昏,这大概是林然所见最哀伤的夕阳。大地被阴影笼罩,燥热蒸腾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靠在一起的两个人,眼角的烧灼感,一阵阵的冲击着。 他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身子僵硬的如同提线木偶,心中涌起止不住的波澜。辛夷比起一般女子要高上不少,林然不过比她高半个头,但是她只到对面人的肩膀,夕阳下辛夷仰着头似乎在说什么,两个人相处带着奇异的和谐感。 少女的乌黑的头发在夕阳照射下,微微泛黄,显得格外柔软。她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嘴巴的开合,一点点翕动着,她的下巴曲线优美动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林然手中提着仿佛千钧重的桂花糕,这一刻,不知该前进还是默默离开。他满心欢喜到来,怎么也想不到,瞧见的会是这样副场景。他能说什么,两个人相拥的画面,如同隽永的山水画一样,让林然胸口发闷。 他们旁若无人的拥抱着,眼神中只有彼此,忘记了周遭一切。虫鸣,鸟叫,或者这一片瑰丽的夕阳,他们视而不见。 万众瞩目的少年将军,皇恩浩荡可携佩剑面圣的致远侯。柳元景凭着自己的能力,赢得了爵位,同样赢得了无尚荣耀。如果说上半年,恩科的举行在平京城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微小风浪,那么柳元景的归来掀起的就是惊涛骇浪。 柳元景在军中已然被神话,几乎是是一种无敌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恭奴人投降之后,柳元景的威名在两方战士的夸张下,被不断夸张神话。如今柳元景三字,在大华被百姓当做保护神,在恭奴人的部落里,则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凶神。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柳元景都被冠上了与年纪不符的神武。 辛夷到达京城之后,头一件事自然是与柳元景相聚,至于第二件则是将抵达京城的消息送到林然下榻的地方。林然在刚安置下后,即在书信中邀请辛夷到家中做客,他特地点出,朱文如今也在京城。 对于辛夷来说,朱文已经完全成了记忆中的模糊影子。想起他时,朋友之间的畅快淋漓还在,可总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踟蹰。年少的友谊总是纯粹而美好,时隔多年,再听到老朋友的消息,让人很难不感到愉悦。 也许朱文会有所改变,不像记忆中那样总是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也许他的沉熟稳重会沾染上世俗的利欲。但是辛夷还是打算和他见一面,不为别的,只因他们曾经是朋友。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对一个优秀将领最基本的要求。不可否认,柳元景绝对是将领中的将领,所以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客人的到来。能够不经通传,直接走到内院的人,不用猜便是辛夷的朋友。 班师回朝之后,除了入朝以及cao练军队的时候,柳元景每时每刻都想和辛夷在一起。分别了这么久,他错愕发现,自己对辛夷的感情不仅没有变淡,反而更加浓烈。而且,他的占有欲有增强的趋势。 比如,柳元景在看到拎着点心眉清目秀衣带当风的林然风度翩翩的出现时,故意将辛夷半揽在怀中的。他迫不及待想在辛夷身上做点儿属于自己的记号,宣告他的主权。 第一章大龄废后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光融融。 守卫森严的禁宫之中,满宫翠柳红花,全被高锁围墙之中。 “过来,快过来。” 一个穿着身穿白色中衣的素颜女子,藏在红色的柱子后面,露出一张脸,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箩筐。 再看她手里,一条长长的白色绳子,蜿蜒至箩筐下的木棍。 深宫内院之中,如此怪异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刚被废黜后位的江采玉。 只是看她面上神情,谁也无法将她与前两日悬梁自尽,被人救下来的废后联系在一起。 几只鸟儿在箩筐附近跳来跳去,江采玉屏息凝视,不再出声。 冷清的院落,杂乱无章的草丛,掉漆的亭台楼阁,蛛网密布的房檐屋角。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要说江采玉的心情,只能用无语凝噎来形容。 她本出身于军人世家,不爱红装爱武装,读了军校进了女子特种兵。一拖二拖,变成了剩女。 可怜她只顾着报效国家恋爱都没谈一次,为了解决她的终身大事,家里安排了相亲。 万万没想到,相亲路上,出现了意外事故,江采玉为了救人,献出了生命。 想到这里,江采玉顿觉萧瑟,她这算不算死的光荣。 难道老天看她太可怜,所以给她机会再来一次?作为一个从不谈恋爱,沉迷于网络小说的特种兵,江采玉表示重生有风险,穿越需谨慎。 要说江采玉绝对是心大之人,她脖子上的红肿还没消退,便欢快的动手把投缳用的白绫,扯成了布条拿来捕鸟。 若是宫中其他嫔妃见了,定会以为江采玉大难不死,风邪入体,脑袋不正常了。 在大雍朝建朝百年的历史上,还不曾有废后出现,江采玉算是建国以来头一人。 想当初,江家有女风华绝代宠冠六宫,凤袍加身母仪天下,何等的风光。 江采玉十五岁入宫,凭借着显赫着的家世,从妃位扶摇直上,成了大雍的皇后。 谁也未曾想到,十年之后,江采玉会沦落到尘土之中,被圣上亲自下旨打入冷宫之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沦落到如此境地,也难怪江采玉会悬梁自尽了。 这样想着,江采玉忽然觉得有些混乱。两人同名同姓,她可怜香消玉殒的江采玉,如同在可怜自己一样。 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江采玉不止继承了对方的rou体,还有原主的记忆,以及她心中刻骨铭心的仇恨。 被最信任的人,亲手设计陷害,偌大的家族一夕之间被流放,成了天大的笑话。 从前的恩爱与荣光,只是一场笑话,江采玉的一生只能用荒唐可笑形容。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江采玉只能叹息。这个和她同名同姓,拥有着倾城美貌的女子,错就错在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想到这里,江采玉将垂在脸颊的长发拂了过去,青丝之中泛着银光。当初一道圣旨,让江采玉十年梦碎,竟是一夕白了头。 如银缎的白发披在肩上,映衬着她悠然若春水的面孔,反衬十分鲜明。 可怜她沦落到破砖烂瓦的后宫之中,被人遗忘,连碗热汤热菜都没有,还要靠她自己动手。 江采玉目光幽怨,史上最悲催的穿越女,莫过于她这个一穿越过来,就惨兮兮的成废后的女人。 原主似乎很难接受从盛宠到疏离的落差,在废后传言甚嚣尘上时,为了家族的荣耀,她选择投缳自尽。 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江采玉当然能明白她的想法。原主不过是以为,她的死能让当朝帝王简云扬对江家网开一面。 死者为大,只要她身赴皇权,皇帝也许看在多年情面上,会对江家网开一面。 “哈,成了。” 箩筐啪的一声落地,打乱了江采玉的思绪,她兴奋的瞧着落到筐中的麻雀。摸了摸饥肠辘辘一点儿油水都没有的肚子。 可怜原主投缳被宫女救下,皇帝简云扬又及时补刀,正式下发了废后的诏书。不止如此,同时下发的还有江丞相被罢官,整个家族被流放的圣旨。 哀莫大于心死,醒来后,发现自己已成罪人的江采玉,更无求生之意一夕之间白了头发。 于是乎,来自2015的江采玉,一觉醒来成了大雍朝废后。她蹑手蹑脚的逼近箩筐,将里面的麻雀掐着翅膀,捏了出来。 麻雀在江采玉手心死命挣扎着,扑腾的厉害,她口中默念:“罪过,罪过,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江采玉将佛偈说的颠三倒四,手脚麻利的支起了火架子,打算烤麻雀吃。 住在冷宫中,吃着冷掉发馊的饭菜,这日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江采玉表示,不是吃的了树皮和野草,就能吃的下去馊掉饭菜的。 好在冷宫虽破,火折子还是有的,破旧的宫苑给了江采玉大展手脚的好机会。 我拆,拆个三只脚的凳子当拆烧,我再拆,拆下来破帷帐的帘勾串麻雀。 生起火后,江采玉慢悠悠的烤着麻雀,毛主席说的没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喷香的rou味扑入鼻中,江采玉闭上眼睛,心满意足的吸了一口气。原主的恩怨情仇实在太多,她要先吃好喝好,从长计议。 “皇、皇后,您怎么能吃、吃这种东西。” 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尾音泫然欲泣,江采玉抬头擦了擦嘴角的油,笑嘻嘻的说:“你要尝尝么,双双。” 眼前是一个红着眼眶,扎着双螺髻的少女,她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宫装,面带菜色惊恐的望着蹲在地上,毫无印象的吃麻雀的江采玉。 她脸上有一块青色的疤痕,在太阳底下分外显眼,这也是双双被发配到冷宫中的缘故。 双双热泪盈眶的看着新主子,皇后她不会是疯了吧。 在皇后没有发配到冷宫时,她远远的看过她一眼,那时的皇后是那么的尊贵,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皇后娘娘是不是接受不了冷宫的空旷,受刺激发疯了。 第二章罪在阉了皇帝 还还不到三日,皇后娘娘已经如此癫狂,联想到冷宫中,那些夜夜啼哭疯癫花痴的女子,双双心中一酸。 日子久了,皇后会不会疯的更厉害。 昔日尊贵无双的皇后到底犯了什么错,双双在冷宫中消息闭塞,一无所知。 但瞧着金玉一样的人儿,每日粗茶淡饭吃不饱,手中举着野雀子就啃了起来,双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江采玉醒来也有两日,对自己唯一的丫鬟还是眼熟的。她吃的满嘴流油,瞧着双双泪如雨下,顿时不知又戳到她的哪个伤心处了。 兴许冷宫太寂寞,双双一个人待久了,脑子出了问题? 江采玉这样猜测,不由同情起她来,年纪不大就得了不全活的病,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互生怜悯,却不知在对方眼中,她才是脑子有病的那位。 肠胃寡淡了几天,江采玉啃着鸽子,吃的津津有味,不亦乐乎。双双则面容愁苦,含悲带怯的瞧着她。 怪异的主仆,在萧条的宫院中古怪的对峙着。 “陆充容到。” 高亢尖细的通报声传来,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虽是被发落到冷宫,江采玉还是有特权的,比如她好歹是独门独户。 一宫之主的身份不变,不过是从坤宁宫变成了长门宫。 江采玉保持着手拿麻雀的姿势,披头散发的望着门外,中衣袖子上蹭了些许油渍。 自从入了冷宫后,江采玉还没有见过宫门敞开过。双双为她取饭时,也不过在角门接应。 这个角落,好似与繁华的紫禁城格格不入。在原主入宫十年的记忆力,从来没有如此荒僻的地方。 陆充容三字涌入脑海,一下子拉开了回忆的闸门,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自从穿越之后,江采玉发现她对于原主记忆继承,就像脑中放了个硬盘。除了印象十分深刻的,其余事和百度搜索一样,关键词一出,大片记忆涌入。 正如陆充容,昔日她谄媚的模样,犹在眼前。大门旁被数位宫装丽人簇拥而来的曼妙女子,让江采玉有些恍惚。 这个人,还是她记忆中乖巧的陆充容么,江采玉一阵恍惚,记忆中对于她竟没什么印象。 闺名家世,一切江采玉全不知晓,因为她是皇后,不需要记住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只要接受她们的跪拜便可。 两人身份突然调换,江采玉接受着原主的记忆,一时不曾回神。 陆充容宫装旖旎,妆容华丽,手搭在一个白净面孔小公公腕上,由高向下俯视着江采玉——昔日不可一世的皇后娘娘。 她环顾四周,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似是十分满意看到的一切。 尤其当看到江采玉衣衫不整,手里捧着一只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满头白发傻愣愣的模样,陆充容更是开心。 她成了这副模样,妙极,真是妙极,不虚她在庄贵妃面前献媚,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自从威震六宫的江采玉,被关入冷宫后,不知有多人想看她的笑话。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陆充容加强语气,笑吟吟的望着江采玉,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晃得江采玉眼花。 在两人交锋的重要时刻,江采玉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儿,穿越之后,她还没有瞧过自己的相貌。 大雍还处于以铜为鉴的时代,凭借着那样的镜子,江采玉着实判断不出自己的具体容貌。 陆充容本想用皇后娘娘四字刺激江采玉,见她维持着手拿东西的姿势,脸上满是油渍,厌恶之情顿生。 她冷哼一声,娇斥到:“江采玉,见到本充容不下拜,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么。” 她眼神中的讥诮是如此明显,江采玉干脆装傻充愣,又咬了一口香酥的雀rou,笑嘻嘻的望着她。 陆充容一时半会儿拿不准江采玉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在装疯卖傻。 宫中人人传闻,江采玉自打后位被废,家族流放之后,一夜白头,疯疯癫癫。 陆充容以为一夜白头只是众人浑说,没想到她果真一头华发变银丝。 这模样,真是大快人心,陆充容恶毒的想着。 随着记忆的复苏,江采玉陷入了疑惑,在她印象里和陆充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为何特地跑到冷宫来耀武扬威。 难道说,她继承的记忆是残缺品?江采玉不得不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落在陆充容眼中,则是无视她的证明。 因着江采玉的痴傻,陆充容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浑身力气使不出来。 她咬着唇,吩咐到:“彩玉,彩心教教皇后娘娘该如何行礼。” 呼喝两个宫女时,陆充容神情十分得意,自从江采玉被废后,她第一时间将身边宫女改成了她的闺名。 以前在宫中众人避讳的名字,如今被她大喇喇的用到宫女身上。陆充容感觉轻飘飘的,好像江采玉成了她的丫鬟一样。 江采玉乍然听到和自己相似的名字,再看陆充容脸上不怀好意的神情,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双双看到彩玉彩心,面容冷肃的走了过来,挺起胸膛挡在江采玉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们,好大大的胆子。” 陆充容嫌恶的看了眼双双脸上的疤痕,冷艳一笑:“一个丑丫头还指望她翻身不成,江彩玉恐怕命不久矣,你到时正好殉葬。” 她的话,让双双面色一下变得惨白,但哪怕身体颤抖,她还是挡在江采玉面前。 江采玉心中有暖流涌过,也不想平白受人折辱,她举着麻雀从双双背后探出头:笑嘻嘻的说:“我记得你,那些药粉是你给的,我想起来了,是你。” 她神情天真拍着手,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陆充容,一下子像xiele气的皮球,往后一退怒吼道:“信口胡言,你休想污蔑我,彩玉彩心,我们走。” 陆充容神情惊惧,折辱江采玉的心思一下子消了大半。 她现在疯疯傻傻不假,可若是江采玉突然攀咬上她,恐怕整个陆家都要为她陪葬。 宫门轰然合上,好像刚才的波澜只是梦幻,双双长舒一口气,捂着胸口,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娘娘,你真厉害,一句话就让陆充容离开了。” 江采玉微微一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现在数罪并罚,还怕什么鬼魅魑魉。 江采玉被废的数宗罪中,最重的应该是危害皇嗣。 从纳江采玉之后,整整十年,当今圣上再无所处。即使有人侥幸怀孕,也熬不过三个月。 当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后,她只能尴尬的说,原理上讲她真正的罪名有些难以启齿。 谋害皇嗣自然是大罪,可是阉了皇帝的罪名,更教人血脉喷张。 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被人“阉割”。 江采玉现在也弄不清楚,谋害皇嗣的事,究竟是不是原主做的。或许原主至死都没明白,那些奇怪粉末是从她宫中搜出来的。 不能生育的一事,也是江家买通了重重关节,隐瞒下来。 连江家的野心,好似也不是空xue来风。江采玉在深宫中住的实在太久了,她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皇上允许她看到的听到的。 面对这一切,江采玉很无力。 想到当今圣上被下了药,还有嫔妃怀孕,以及圣上知道此事时,面上扭曲的神情,江采玉心情大善。 绿云罩顶的感觉,不要太酸爽。可怜那些侥幸怀过孕的后妃,还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被圣上处置。 第三章她也是有青梅竹马的人 史上最牛皇后,敢将皇帝阉割,简直让江采玉没有翻盘的机会。 江采玉很好奇,传说中不影响皇帝辛勤播种,又让他颗粒无收的到底是什么药。 有了这种药,看谁不爽,无色无味复仇必备。不过,按照原主记忆,那些莫名其妙在她寝宫中搜出的药,早被皇帝派人给拿走了。 拿走作甚?当然是研制解药。 当今圣上已经二十有九,除了当年还是五皇子时,生了一个庶子两个庶女。 自从纳了江采玉之后,大雍邪魅霸气吊炸天的皇帝简云杨,十年来无所出。 对于帝王来说,多子多福关系着江山社稷,当今圣上子嗣稀薄。若不是他正值得盛年,平日杀伐果断令人敬畏,早就该有朝臣上书了。 饶是如此,还有不少人怂恿当今圣上,为国为民理应早日开枝散叶,或从宗室中挑出聪灵毓秀的少年郎进行培养。 开枝散叶说来轻巧,简云杨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快满了,也没见人生下孩子来。 后来在得知自己的身体出状况后,简云杨咬牙切齿的感谢,谢宫中女人毒妇甚多,让几个没成型的孩子不曾落地。 对于骄傲的帝王,女人为自己戴绿帽子的事,绝不能忍,他竟然还为怀有子嗣的宫妃晋升了位份。 因着子嗣单薄,简云杨小心守护着唯一的皇子,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江采玉从原主回忆中,默默挑出了关于皇帝的记忆,很多片段模糊的让她怀疑,自己继承是不是残缺本。 照理说,结发十年的夫妻,怎会如此陌生。 可是原主的记忆,就像是许多幅画面重复闪现,受人朝拜,每年的春宴,盛大的封后大典。 但是原主究竟有没有谋害皇嗣,江家造反一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这些记忆中,完全找不出有用信息。 这可真是,江采玉有迎风流泪的冲动,要是没记错,陆充容通知她命不久矣。 想她堂堂特种兵里一枝花,如今穿了又穿,死了又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 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子民,江采玉悲壮的想着,她一定要为了自己的小命抗争到底。 至于为什么牵涉到子民,毕竟是前国母,爱国情怀还是很必要的。 江采玉时而皱眉,时而傻乐,最后还举起双拳,做出古怪的姿势,双双的面色更加凄苦。 皇后娘娘,她疯的更加厉害了。 日暮西斜,黄昏来临,不算平静的一天过去了。 夜深露重,冷宫四处漏风,躺在床上可以看星星的宫殿。江采玉感叹,大雍的财政赤字如此厉害,她的前夫也太无能了。 如若简云扬能听到江采玉的心里话,一定会气的将她从冷宫揪出来,把她吊在坤宁宫门口,好好瞧瞧大雍的富贵。 殿中只有一床破被褥,双双蜷缩着身体,卧在床边的矮榻上,身上只遮了张破毛毯。 采玉没有虐待下人的习惯,坐在床上,支着脑袋喊了声:“双双,你过来一下。” 半截蜡烛,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双双愣了下,麻溜起身,只着中衣哆嗦着来到江采玉面前。 “皇后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她嘴唇青紫,眼神中带着朦胧睡意。 江采玉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冲着双双说:“过来,今天陪我一起睡。” 烛光下,她清丽无双的面孔明暗不定,双双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连声说:“奴婢不敢,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冲撞皇后娘娘。”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双双一个人将江采玉当成皇后,诚惶诚恐的服侍着她。 江采玉不知该说她心眼儿实还是蠢,故意板起脸:“这是命令,天太冷了,你必须将被衾暖热。” 不疯癫的皇后娘娘好有威严,她这一厉声,双双迷迷糊糊的就上榻,胆战心惊的和娘娘躺在一起,身子努力远离她。 她只是奴婢,和主子躺在一起,真的好可怕。 双双如此顺从,江采玉也不再说什么,闭上眼睛进入了睡眠。 雄鸡一唱天下白,熹微晨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江采玉睁开眼后,发现双双蜷缩成团状,身子有大半露在外面。 她叹了口气,将被子盖到双双身上,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推开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冷宫虽冷,没有脂粉浮华,也没有打扮的孔雀一样的宠妃,让人心灵平静。 江采玉单手提着木桶,到生满青苔的古井旁提水。 刚开始古井中泥污很多,用了几天后,一眼望过去清亮亮的。 江采玉弯着腰,将木桶系在坏了一半的轱辘上,小心的将它放下去打水。 晃晃悠悠吊上来了半桶水,江采玉蹲下身子,瞧着桶中披着一头银丝的身影。 她手指沿着五官轮廓摩挲,细嫩的皮肤,精致的眉眼,原主还真是一个大美人儿。 我见犹怜,说的大概就是如同江采玉这般的美人吧。同样都叫江采玉,两人在容貌上风格截然不同。一个清丽眉眼如画,被古人奉为天仙,一个浓烈热情似铿锵玫瑰。 往事已矣,江采玉不再多想,从今之后,没有军中绿花,只有冷宫之中命不保夕的大龄废后。 如果不想在这种地方耗尽年华,她一定要坚持不懈,生生不息的筹谋爬墙大计。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江采玉的风格。 双双睡眼朦胧起身后,见江采玉亲自打水洗漱完毕,双腿一软。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江采玉只能做出一副凶相,恐吓她不准啼哭。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江采玉得出结论:双双为人细心,虽说有点儿笨手笨脚,忠心耿耿,就是脑袋有点儿问题。 总而言之,在冷宫这个恶劣环境下,双双能评个四好宫女。 今天是个好日子,喜鹊飞入冷宫来,江采玉领着双双地毯式的搜刮着宫中每一个房间,最后找出了两身七成新的襦裙。 江采玉大手一挥,将捡破烂得来的成果,和双双平分,两个人也终于换上了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 不用再穿着中衣到处跑,江采玉表示很满意。她不介意豪放奔腾,只是穿着内衣裸奔着实不雅。 午后的阳光如此温暖,正当江采玉思索要不要想办法在宫里开荒种地时,角门开了。 沉寂的冷宫,昨日来了陆充容,今天又有人来。难道说自她穿越后,紫气东来,冷宫成祥瑞之地。 江采玉支起身子,手撑着靠背掉了一半的躺椅,站了起来。 角门里走来的人,不是宫妃,不是宫女或者太监,出乎江采玉的所有预料。 来人逆光而来,每一步都像踏在江采玉的心上,她的手在袖子中颤抖着。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让江采玉有些困惑。 到底是谁,在没有看清面孔时,就能让原主如此激动。 她静静等着,那人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膝盖僵硬身体僵直。 出现在冷宫中的男子,这是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玉儿。” 那人逆着光,一路走到江采玉面前,嗓音醇厚带着怜惜。 他的长发一丝不苟的结在冠中,没有留鬓发,左脸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他生的并不算白但也称不上黑。 一声玉儿,将江采玉脑海中的回忆尽数唤醒。 江宁。 他是江宁,听家人说,她出生一个月时,江宁小心翼翼的抱她,结果被她无情的赐了童子尿。 这些黑历史,一直跟着江采玉,直到她入宫。 江宁在江采玉的人生中像兄长,更像青梅竹马。他虽姓江,和江采玉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乃是江采玉二叔收养的义子。 幼年的江采玉,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中长大,人人都想讨好她。 但是江采玉最喜欢跟在江宁身后跑,平白为他惹来许多嫉妒目光。 青梅竹马有时尽,十年前江采玉入宫,江宁则出乎意料的没有走仕途之路,投笔从戎借着江家的关系进了行伍。 八年前,江采玉是江昭仪,江宁是果毅都尉,两人之间隔着六宫繁华。 七年前,江采玉是江贵妃,江宁是游击将军,两人在朝宴之上匆匆别过。 六年前,江采玉登上后位,母仪天下尊贵无双,江宁远走边关。除了不断的传回的军功,他似乎在江采玉的人生中完全消失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一个钿钗礼衣宛若神仙妃子,一个器宇轩昂乃是当朝栋梁。 如果只到这里,青梅竹马前程似锦,各自江湖也是佳话。 江宁定定的望着许久不见的江采玉,她身上穿着褪了色的裙子,上襦的布料乃是极寻常的绸子。 曾经漆黑如墨,宛若瀑布的长发,如今披散开来,只剩一片银白。 这片白刺痛了江宁的眼睛,让他惶恐内疚,不敢直视。 从宠冠六宫的皇后,到冷宫之中的罪臣之女,多少煎熬才能催的少年白发。 江宁此时不知,江采玉曾经投缳过,分则他或许没有勇气站到这里。 “江宁,江家待你如何,你怎么不去死。” 江采玉不知这些话究竟是她说的,还是原主残存怨念的发泄。 第四章我乃贺仪舟 你怎么不去死,如同雷击,撞在江宁的心上。 哪怕战场上,被利箭穿透了肩胛,他都没像此刻如此荒芜。 胸口像是被大石砸中,江采玉熟悉的面孔陌生的华发,咬牙切齿的怨毒,让江宁无话可说。 江家待他,向来不薄。 身为义子,他和江家儿郎接受一样入学塾,一样习武强身健体。连名下分的的族产,都不比嫡系子孙少。 后来江宁辞去仕途之路,决心投笔从戎,义父虽然不喜,仍然尽心尽力为他打点着军中一切。 江宁武艺不错功夫谋略也是千里挑一,然而军中有才之士何止千万。若没有江家庇护,他何以升迁如此神速。 说来可笑,他的一切是被江家夺走的,他的一切又是靠着江家得来的。 为了见江采玉,江宁在宫门之外跪了三天,往日抛头颅洒热血上阵杀敌的少年将军,在宫门外跪了三天。 他的膝盖已经肿胀,这几日除了宫中内侍每日送水,他不曾用过半点食物。三日里,星辰起落,夜里的平澜城,岑寂无声,高耸的宫门如同怪兽。 江宁在赌,赌的不是能否见江采玉一面,而是恳求圣上留下她的性命。 就在江宁绝望之际,宫门开了。圣上虽不曾出面,手持拂尘的公公,却将他带到了冷宫中。 他赌赢了,江宁酸痛的膝盖像是有蚂蚁在噬咬,他的胸膛里却是guntang的。 她的命保住了,江宁不敢去想江家上上下下百口人的性命,他能保住的只有她一人。 江采玉努力平复着原主留下的怨念,胸口起伏不定,怒气在胸腔中冲撞着,让她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好了。 面前男子抿着唇,没有解释,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难言的温柔。 这抹难以分明的笑,激起了江采玉压抑在胸腔中的怒气,她眸色赤红双手紧握,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小兽,从嗓子中挤出一句:“你该在战场上,万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江宁记忆慢慢模糊,曾经何时他一个人练习的着拉弓射箭,年幼的江采玉托腮凝视笑问:“宁哥哥好厉害,你以后是不是要做戏台里的大将军。” 他还记得,少年时他骄傲的回答:“我不做戏台里的大将军,我要做万人敌。” 少年时的人,总以为千人斩万人敌,千里取敌军统帅首级,才是世间大英雄。 江宁也曾轻狂过,那些飞快闪现的片段中,江采玉总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个一直殷切注视着他的人,会吐露出如此恶毒的话。 千军万马中,他不曾如此为难,然而江采玉的话,像是耳光降临,打的他没有反驳余地。 冤冤相报何时了,对于江家来说,他难道不是那个狼心狗肺万恶不赦的人。江宁展示在人前的永远是淡定从容,上了战场后又入猛虎归山,拼杀起来令人心惊胆寒。 无人知晓,每次上战场江宁都在,如果死亡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吧,以及一定要回来见她的矛盾中挣扎着。 “玉儿,是我对不住你。” 十年征战,漫漫风沙中,江宁的的眼角布满细纹,皮肤上有明显皲裂。 江采玉整理着原主的记忆,对江宁无半点好感。他被江家收为义子悉心培养,出人头地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反戈相向。 世人常说喂不熟的白眼狼,江宁定然是个中翘楚。像他这样为了功名,背信弃义的小人,世间罕见。 大雍建国数百年,江家乃是大族,自从百余年前出了位状元郎后,家族日益兴盛。 江采玉的后位,便是在祖父江尚加封为太师后,一并赐下的。以江尚为首,江采玉的父亲以及两位叔叔,在朝中皆做到了五品之上。 江家权势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无论先帝还是当朝帝王,在外人眼中,对于江尚都是信任有加。 帝王的信任如同水上浮萍,权倾朝野的江家,让当今圣上生出忌惮之心。简云扬年少有为,自是不甘心受制于人,来自老臣的劝谏,对他来说无异于是种束缚。 原主也曾担忧过,江家已经无可封赏之位,她亦享有后位之尊。长此以往下去,恐怕江家会蒙受大难。 故而近年来,皇后江采玉也曾劝说过祖父和爹爹,不如激流勇退,以免盛极而衰遭逢大祸。 功高震主,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善终。 江采玉在这一点上十分敬佩原主的高瞻远瞩,不过看情形,江家最后还是逃不过一劫。将江家推入深渊的,不是旁人正是眼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江宁。 其中细节,江采玉不甚清楚,她只知道列举了江家几十条罪状的人,是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江宁就够了。 细思之后,江采玉莞尔一笑,用一种奇异的神情盯着江宁:“你大义灭亲检举江家有不臣之心,难道忘了自己也是江家人,圣上不会放过你的。” 江采玉说的畅快,她能体会到原主的悲痛欲绝,趁此替她出口恶气。 没有机会救江家出水深火热,好歹给背叛江家的人添堵也不错。 她的话让江宁脸上露出悲喜莫辨的表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解脱似是释然的说:“我乃贺仪舟,昔日太子詹事贺永及遗孤。” 贺仪舟,太子詹事贺永及,江采玉的搜索着原主的记忆,浮现出疑惑之色。 如果没记错,如今的太子詹事应姓杜才对,那杜詹事四十年纪,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江宁或者该称为贺仪舟的年轻男子,眼睛闭了一瞬,面上浮出笑意来:“玉儿,没有人生来是孤儿的。我本是贺家嫡孙。二十三年前,在江尚的构陷下,贺家被满门抄斩,我侥幸逃出生天。” 剩下的事无需赘言,二十三年前,江采玉还是懵懂孩童,哪里知如此辛秘。 江家上下虽然宠着江采玉,偶尔告诉她一些外朝的事,如这般血腥之事是不曾提的。 贺仪舟的笑惨白勉强,江采玉忽然就觉得眼前人,也许并不像原主想的那样,靠着出卖江家安心获得荣华富贵。 从他的话中,江采玉几乎能够推断出一个横跨二十多年的爱恨情仇。 她脑补着赵氏孤儿的情节,贺仪舟能够隐姓埋名认贼作父,隐忍这么多年,实在是个人物。 想到这里,江采玉轻蔑的瞧了对面男子一言:“亲自将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祖父送入牢中是什么感觉?贺仪舟,以为改了名字,就可以抹去江家留下的烙印了么。” 江采玉难以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幼小的孩童背负血海深仇,认仇人为父。 又是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让二十年的养育之情灰飞烟灭,不胜半分。 无论江宁如何否认,这么多年来,江家一直将他当做自家子孙,这是没错的。 贺仪舟面上浮出恍惚之情,江采玉戳中了他的心事。幼小的孩童,在刚开始记事时,肩膀上压着血海深仇,他又何曾度过一日安稳的日子。 每每闭上眼,贺家百余条人命就在眼前徘徊。曾经有一度,贺仪舟以为自己会疯掉,仇人就在面前就在身边。 他们抚育他,教导他,待他如同亲子。但是贺仪舟,连梦里都不曾忘记复仇。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被这种矛盾撕扯的快要疯掉。 贺家平凡那日,同样也是江家倾覆之时,当贺仪舟手持圣旨在江家公布身份时。他平日头一次畅快淋漓,心中郁气完全抒发出来。 他没有辜负列祖列宗,他替贺家百余口人命洗清了冤情。 江家众人眼神中的不可置信,以及咬牙切齿的咒骂,反而让贺仪舟轻松了些。 骂吧骂吧,一次骂个够吧,他已经替贺家伸冤了。终于不用日日夜夜,再接受良心的拷问。 贺仪舟诚心实意的等着江家的报复,江尚谋害了他的家人,他又谋害了江家。所以,江家有多少仇怨,尽管朝他来。 有谋逆之心,并非整个宗族,但整个江家因此蒙受大难。江宁本不愿伤害江采玉,但是她的后位理所应当的废黜。 “采玉,你可以恨我,也该恨我。” 江采玉啐了一口,打断了江宁的话,讥讽到:“本宫的名字不是你这种卑鄙小人可叫的,本宫就算被废,仍就是当今圣上的女人。贺将军,yin乱后宫的罪名你可当得起。” 她恶意满满的说着,如愿以偿的看着贺仪舟变了脸色。 江采玉有些不懂简云扬,难不成他觉得她早晚是个死人,所以不在意她是否会失了名节。 很快,江采玉想明白了,她和贺仪舟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又怎会激起儿女情长。 这又不是小说,小说里男主就算灭了女主全家,再逼迫她堕胎,两个人最后还能相亲相爱的生活。 仅受江采玉残存的恨意,江采玉便产生了一种,恨不得将贺仪舟千刀万剐的心情。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原主,此刻恐怕已经扑了上去,与他决一生死了吧。 眼前是一个红着眼眶,扎着双螺髻的少女,她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宫装,面带菜色惊恐的望着蹲在地上,毫无印象的吃麻雀的江采玉。 她脸上有一块青色的疤痕,在太阳底下分外显眼,这也是双双被发配到冷宫中的缘故。 双双热泪盈眶的看着新主子,皇后她不会是疯了吧。 在皇后没有发配到冷宫时,她远远的看过她一眼,那时的皇后是那么的尊贵,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皇后娘娘是不是接受。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