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旧梦
大华开国不过百年,太祖之下今上之前,才经三任帝王。 宗室血脉一直单薄,当今圣上兄弟不过三人,连上堂兄弟也只堪堪十人。 圣上占了嫡长,继位极为平顺,未曾经历夺嫡龃龉。 兴许是历经了四代皇帝,天下太平已久。当今圣上性子平顺,唯独在女色上不甚顾及。 他二十五岁登了大宝,在位二十八年,而今膝下皇子皇女足有二三十位。 可叹,宗室血脉,到了这一代,倒有枝繁叶茂的架势。 皇女多了,不要紧,皇帝女儿不愁嫁。这皇子多了,着实是个事端。 当今圣上与中宫年少携手,几十年过去了,虽不复当初恩爱,相敬如宾四字恰如其分。 众皇子皇女中,中宫所出有三位,分别是皇长子、皇七子、三公主。 这二十八年来,当今圣上最大的功绩,恐怕就是将四夫人九嫔封了一遍。 不说空前绝后,也是世间少有,论起为安家开枝散叶,圣上当属第一人。 为了这美人,圣上办的荒唐事儿还真不少,前两年得了个国色天香的异域美人,干脆把国号改成了天赐。 不知道的人,还当圣上心念百姓,祈求天赐太平。 熟知皇宫内苑荒唐事儿的,免不了要摇头叹息。 天赐三年,圣上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有三年了,他早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宫中已有十年没有子嗣诞生,幸而皇子皇女已经够多,连皇孙都添了不少,也无人cao心后继之事。 皇长子从少年时坐在太子位上,足足坐了二十年,现今刚好37岁。从大华建国之后,属于在太子之位最久的皇子了。 按理说坐了这么多年,这个椅子怎么也牢靠了。但是皇长子遗传了今上风流贪花的毛病,私生活多有不检点。 随着其他皇子慢慢长大,朝中屡屡掀起废太子的呼声。 毕竟有了一个不算明君的皇帝,大华国腐朽的根子埋下了。 再来一位不事生产,荒yin享乐青出于蓝的新君,无人愿意看到这局面。 连圣上自己,要不是怕废了太子,底下众皇子愈发按捺不住争位之心,也想将这太子之位换了人。 太子之位能保,除了当今圣上尚存理智儿理智,与中宫威仪甚重、国舅领兵一方密不可分。 若是子息单薄,那便是母以子为贵,当今宫里皇子众多,却是子以母为贵了。 哪个妃子受宠些,名下皇子公主,也就能多得两分怜爱。 最怕的就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得宠过几月光景,连个孩子都没留下的妃子,转眼就埋没在冷冷后宫中。 话又说回来,在这宫里,若是哪位皇子尚未长成便失了母妃,娘舅家又不得力,日子过得便是冷冷凄凄。 那花团锦簇的后宫,背地里苦海滔天,数不清的隐私冤案。 皇子中命运最多舜的应该是皇九子,他身份尴尬,娘亲只是凤栖宫一名小宫女。 因得圣上吃醉了酒,一时兴起临幸了她,一夕欢愉后本被抛之脑后,不料后来却诊出喜脉。 按理说,这般露水行事后,宫中规矩是不留子的。她既然幸之又幸怀上了,也不能再将龙子打掉。 皇上后宫佳丽颇多,将她封了宝林,面上好看些。 这小宫女未必没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只可惜,待到瓜熟蒂落,生了孩子人便不中用了。 她连产床都没下,直接撒手人寰。 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年代久远不为人知。 皇九子甫一出生便没了亲娘,由中宫做主,抱到一直未生养的陆昭容宫中。 至于那个美梦断送的宝林,连名姓都没留下,死后加封了才人,后来便被人淡忘。 陆昭容也是时来运转,收养了皇九子之后,不出两年在三十岁的年纪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她本心怀侥幸,盼着再得个皇子,后来一直未有消息,也就死了心。 至于九皇子,年岁渐长后,皇九子从身旁人的言语中,明白了自己尴尬的身份。 即使陆昭容封了底下人的口,其它宫中又岂有愿她母子和睦的人,少不得有人挑唆。 养着别人的孩子,陆昭容也没打算争什么帝位,再说她娘家不过区区五品,又能成什么气候。 有了十一公主后,她对九皇子也就只剩了面子情。 陆昭容在宫中,本就不是得宠之人,膝下皇子出身尴尬,皇上也不看重。 皇九子的日子,在那起子捧高踩低的人手下,愈发坎坷。 这宫里收拾人,不像外面打一场骂一场的,那些小人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不受宠的小皇子小皇女们受委屈。 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年,皇九子安敏之被打发出皇宫。他只被虚赏了个佑王连封地都没有,只有一座府邸并上安家费。 连那府邸,在国都平京之中,也只能排到三四流去。 要不是大华国一直子息单薄,循着旧例,所以皇子毒药封王,恐怕安敏之连个佑王也捞不住。 又过了一两年,圣上偶尔想起这么一个儿子,给他安排了个闲职。 在众人看来,即使夺嫡之火再炽烈,这佑王也已经早早被排出了圈子。 往日,佑王安敏之除了偶尔到任上点个卯,平时多在家中闲居。听人说其酷爱诗词歌赋,也算乐得其所。 他既不在外面逢迎,应酬也少,一个闲散王爷,也掀不起风浪。 只可惜,世人多以讹传讹。这佑王安敏之究竟是何等人物,岂止百姓不知,他的兄弟姊妹同样难知。 佑王府中,清幽僻静,花园中烂漫芬芳,大好的园子无人来赏。 上下奴仆皆言佑王喜静,常在书房中吟诗作画。无人知晓,那书房中不过一个易容的傀儡。 佑王真身,此刻不在别处,正在汉阳。 再细究起来,那拿着令牌,向汉阳驻军借了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改名易姓的佑王。 又问他堂堂一个王爷,为何愿屈身草野,从头讲来安敏之仍旧无法相信。 他明明记得,前世自己已经饮过了毒酒一杯,五脏六腑皆像火烧一般归了黄泉。 没饮了那忘川之上的孟婆汤也罢,怎么睁眼醒来,又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他枉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却猜不透其中诡谲。 安敏之浑浑噩噩,荒荒唐唐过了好几日,才知他这是真的返了阳,又得了一世好活。 多了一世,佑王不敢再像前世般坐井观天,只当自己大智若愚,一心算计着诸位兄弟。 没料到,到了最后,在腥风血雨中拔了头筹的,不是笑面虎五皇子,也不是贤名在外的七皇子,更不是独具将才的八皇子。 如此说了一通,那登上大宝的,竟是身份只比他略高贵些,看似唯唯诺诺的十四皇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十四皇子本依附于七皇子,临胜前的反戈一击,让众人瞠目结舌。 等到十四皇子掌了兵权,众人方知,心肠最狠辣的恰恰是这位往日笑容可掬的十四皇子。 他使出雷霆手段,将有意争皇位的众兄弟,赐死的赐死圈禁的圈禁。 一时之间,先皇留下的血脉,硬生生空了一半。 十四皇子好狠的手段,连那些撺掇着驸马站队的公主姊妹们,也使出雷霆手段来一起办了。 安敏之临死才知,他这一生败得实在彻底。 他自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就是那个手拿弹弓的牧童,却不是后面更有强人,连那牧童胯下的牛儿都算计着。 难道,老天怜他不得善终,这才又给他一世筹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