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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话 唱戏

    浸泡着药材的白酒坛就搁在桌上,被叶冬葵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登时滴溜溜晃了两晃。

    小丁香给吓得差点没了魂儿,赶忙扑过去将那酒坛子抱个满怀,拍着心口直念叨“好险好险”,抬眼皱眉望向叶连翘:“二姐,你说话太粗鲁了,什么屁啊屁的……”

    “我就是个乡下丫头,你还指望我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啊?更粗鲁的你还没见过呢!”

    叶连翘回头白她一眼,死死攥着叶冬葵的衣裳不撒手:“你要去同冯郎中理论是吧,来来来,你先和我说说,你预备怎么和他理论?”

    叶冬葵正火烧头顶,转身气呼呼道:“他这分明是欺负咱家没大人,就来找咱们三个孩子的麻烦,我得让他知道,我不是小孩儿了!丁是丁卯是卯,今儿我就和他说清楚,他腆着脸来咱家借药方看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事实摆在眼前,他别想唬人!”

    “嘁,幼稚。”

    叶连翘也送了他一记白眼,这时候反而不着急,松开他的后襟,不紧不慢找张凳子坐下了。

    “噗。”

    小丁香一个没忍住,偷偷喷出一声笑。

    “笑什么笑?”叶连翘伸手敲敲她的头顶,“赶紧拣个避光安稳的角落,把这酒坛子安顿好,要是打破了,还得再去买。虽然花的不是咱们的钱,但恰恰因此,才更要小心谨慎。”

    “哦。”丁香应了一声,抱起酒坛颠颠地去了灶房。

    这边厢,叶连翘又冲叶冬葵抬抬下巴:“你,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孙婶子好心送的,你却满地扔,糟蹋粮食和她的心意——你不吃我和丁香还要吃呢!”

    那包子,也是叶冬葵方才起身时一个没注意,扫落地面的。

    眼下他心里正乱,听了叶连翘的话,果真低头去拣,腰都弯到一半了,忽地反应过来,眉头拧作一团:“连翘,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霸道不讲理,没大没小,你是哥哥还是我是哥哥?”

    “净说傻话。”

    叶连翘抬头望天:“当然你是哥哥了,我是女的!”

    灶房里,又一次传来小丁香咭咭格格的低笑声。

    “你……”叶冬葵满脸无奈,然而被妹子这一番插科打诨,火气却是消去大半,把包子捡起来吹吹,拖过一张凳子落了座,“你不让我去找冯郎中理论,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气?”

    这一下午,叶连翘虽然非常生气,但幸亏脑子还算清醒,早将这事儿翻过来调过去想了好几遍,此时便也沉心静气,缓缓道:“你别急,听我跟你说说这个理儿。今天下午冯郎中找上门,当时,正巧田里的农人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你是没瞧见那个阵仗,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人。你觉得,这是偶然呢,还是冯郎中特意选在那时候上门找茬?”

    叶冬葵眉梢一跳:“你是说……”

    “哥你是厚道人,不晓得他们那起jian猾货有多少花花肠子。”

    叶连翘便摇了摇头:“他来时,正是村里最热闹的辰光,我敢打包票,这件事不出明天,就会传得整个月霞村人人皆知。现在大家都觉得,是我们强占了冯郎中的药方不还,你跟他一个人掰扯有什么用,就算你再有理,能堵得住村里人的嘴?还是……你打算挨家挨户地去解释?”

    叶冬葵垂了头不作声。

    “我不怕别人议论,我只嫌自己耳根子不清净,那些悉悉索索的闲话,光是想想都觉得烦,难不成你想听?要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事儿,只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让冯郎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所以,时机很重要,你今儿就别去白费功夫了。”

    “连翘你……”

    叶冬葵霍地抬起头,有那么一刹那,忽然觉得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姑娘,与从前他那个软塌塌的妹子完全是两个人。

    仔细想想,似乎正是那一场重伤之后,她便性子大变,难不成……

    难不成真是给砚台敲坏脑壳了?

    “你是不是想好法子了?”

    沉默片刻,他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能肯定,那些药方,冯郎中真的只看过几张?”叶连翘不答他的话,反问道。

    “嗯,最多……不超过十张。”叶冬葵笃定地点点头。

    “那就行了。”

    叶连翘抿唇一笑:“反正药方就在咱自己手里,你急什么?姓冯的那么想要这些方子,迟早沉不住气,我就等着他再做一场大戏,陪他玩玩呗!”

    ……

    叶家三兄妹平常本就甚少在村里走动,这日之后,除了叶冬葵每天进城干活儿之外,叶连翘和小丁香就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每天守着那一坛浸泡了药材的白酒,安心等它泡好,顺便,也静待冯郎中露面。

    如此,就是两天过去,冯郎中果然坐不住了。

    只不过,有一点,叶连翘却到底是猜错了。

    冯郎中虽然心急,却并没有直接上门,而是派了他媳妇出马,在月霞村中漫天叫屈,不计见着谁都要扯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一番。

    “那天大伙儿都是瞧见的呀,她答应得好好儿的,说是晚上就把药方还回来,可谁知,一转过背,就没音信了!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跟三个孩子较真儿吧?”

    “倘若是一般的东西也就罢了,可那药方,是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呀!若是在他手上没了,往后他落了黄泉,都没面目见他爹!”

    “你们都说那叶郎中医术好,但你们可知,当初他在村里时,许多生意,都是我家老冯让给他的!我们体恤他一个鳏夫,养三个孩子不易,有心让他多赚些,我家老冯性子老实,吃了亏还成天乐呵呵,可我这心里头,实在是……”

    一边说,一边嘤嘤地哭,且十分神出鬼没,田间地头,村口谷场,处处可见她的身影。

    孙婶子心疼隔壁三个孩子,将这话听了两三回,便有些发急,这日见那冯郎中媳妇又在泥塘子边上絮叨,气得要命,一跺脚,跑回来砰砰砰砸叶家的门。

    “连翘,冯郎中媳妇又在编排你们了,四下里围了好多人,老这么着可不行啊,你……”

    话没说完,叶连翘便一把拉开了门。

    “婶子你别急,周围真的人很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居然有点眉飞色舞,孙婶子见了便犯嘀咕,在心里直念叨这闺女莫不是要疯?一面拉住她的手软声宽慰。

    “可不是吗?我看总有三四十人呢!你别怕,婶子信你,叶郎中是好人,干不出这种腌臜事,婶子这就陪你说理去!”

    “好!”

    叶连翘脆生生应了,左右看看,捡了个湿乎乎的泥块儿,扯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一阵风似的旋到泥塘边,就见那冯郎中媳妇正敞着喉咙说得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你们别怨我阴狠,这坏事做多了的人,是要遭报应的!你瞧叶家二丫头那张脸,可不就……”

    “砰!”

    正在这时,一个泥块儿从斜刺里杀出,不偏不倚砸在她脚面,那双簇新的花面鞋上,登时一个大泥印。

    “你……叶家二丫头你干嘛?”

    冯郎中媳妇吓了一大跳,愣了愣,转头过来看见叶连翘,立时跳起脚来。

    “不干嘛啊……”

    叶连翘冲她微微一笑:“婶子你说得这么高兴,我也来凑凑热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