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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父子翁婿

    第三十五章父子翁婿

    天未放白,鼓声未起,便有十数骑飞驰出大明宫。又于宫门外兵分两路,一队驰往长乐坊,另一路却是穿过第五横街,直入安定坊永泰郡主府。

    骑士飞马闯入郡主府时,正好响起晨鼓第一声。

    鼓声中,随意倒在大堂的罗汉床上的李重润正慢慢睁开双眼,院外些许微白,远处不知是哪家的狗叫得又急又凶,让他再也无法熟睡。

    揉着太阳xue,他转头看了眼枕在床边的绿衣小婢,唇边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刚刚伸出手还未触到那绿衣小婢的面颊,便听到堂下一阵喧哗之声。

    皱起眉来,李重润坐起身来,双脚垂落在地,冷眼望着不顾下人阻拦,直闯大堂的骑士。“呔,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那骑士一身铠甲,手扶腰际长剑,神态也甚是倨傲,见李重润问,也只是抱拳道:“问邵王安,某乃奉太子之令,带邵王回东宫问询。”

    一句话说得又直又硬,竟似全然不把李重润这个皇太孙放在眼中。李重润当即大怒,正待开口喝斥,却听得外面一片哗然。举目望着堂前阶下,却是数名骑士推攘着衣衫不整的武延基,神态举止一所眼前这骑士一般嚣张无二。

    虽然心中震怒,可看这样的架势,李重润也知事情不妥。便强压了怒火沉声问道:“你既说乃是奉了太子令?可有手令?便是奉殿下之令,又是哪个允尔等这样无礼?还不叫你的人放开郡马!”

    那骑士打了个哈哈,却不应声,只笑道:“还请邵王莫要为难某,这便请吧!”

    李重润气极,连掩在袖中捏起的拳头都在微微颤抖,最后却仍只是转目冲着早被惊醒,一脸惶恐的婢女点了点头。那绿衣小婢便战战兢兢地上前,服侍着李重润穿好了衣裳,又自袖袋中取出木梳细细梳拢他的头发。

    李重润抬眼看着面露不耐之色的骑士,淡淡道:“既是大人相召,我为人之子者,又岂敢失礼大人面前?”

    骑士撇了撇嘴,虽然不耐,却也不好出声催促。

    李重润便转过身,张开双臂而立,令那小婢细细整理前襟。又在那小婢俯身上前时看似轻佻地抚上那小婢的面颊。

    看在眼中,那骑士便一声微哼,转过头去。在他转头的瞬间,李重润立刻低下头,附在婢女耳边低语道:“小蝶,速速报于太子妃,求她救我。”

    婢女小蝶闻言一愕,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李重润。李重润却已转过头去,抚弄着她面颊的指尖一颤,便颓然垂下。

    “大王……”小蝶一声低唤,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尾袖角自掌心滑过。

    李重润大步走下台阶,冷然喝道:“既是大人召见询问,又未曾说我兄弟乃是身犯重罪,尔等还如此无礼作甚,还不快快放手。”

    那骑士抿唇一笑,扬了扬头,那些正揪着武延基的人便撒开手。却不后退,就这样簇拥着李、武二人缓步走出郡主府的大门。

    小蝶呆呆地望着众人背影,又惊又怕,与仍留在院中的奴婢一般,惊得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自后院中扑出神色惊慌的李仙蕙。

    显然是太过匆忙,李仙蕙身上衣衫甚是凌乱,连头发也是蓬松……

    在婢女的簇拥下冲到前院,眼看着院中只傻立着府中奴婢,李仙蕙一口气险些背过去。小蝶也忙快步走近,急急叫道:“郡主,大王他叮嘱快找太子妃救他呢!”

    听了小蝶的话,李仙蕙的脸色更是难看。捂着小腹,她皱眉低问:“邵王还说了什么?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小蝶也是懵懂,只能把刚才听到的话重复道:“说是太子殿下召见询问,奴婢也不知……”

    “父亲大人?”李仙蕙摇了摇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些人真是父亲大人派来的。咬着嘴唇,她强自挺起背脊,沉声道:“备车,我现在就进宫!”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捏着衣袖的手指也发颤,可声音却是从未所过的严厉:“还不快去——”

    被李仙蕙凄厉的神情震到,一众奴婢慌忙动了起来。可是,到底免不了心底发慌。一些猜测便在奴婢间的窃窃私语中悄然传出。

    不过半天时间,长安城中便有许多人都知道了邵王与永泰郡马被传入东宫询问之事。据说,这事乃是与张氏兄弟有些关系;有说邵王喝多了诅咒张氏兄弟;又有说邵王开罪了武皇;甚至还说现在根本不是太子询问,而是武皇盛怒直接便在郡主府斩了邵王等人……

    一时间,长安城中蜚短流长,人人自危。而这些,被议论的主角,处于暴风中心的人却全然无知。

    李仙蕙一入东宫便见到了太子妃韦氏,苦苦相求却未能如预料一样立刻见到自己的夫君与兄长。

    跪在地上,她怔怔地看着坐于胡床上,目光遥望着堂下,不知神游何处的母妃,心中不安之感更甚。

    “阿母,”颤声低唤,李仙蕙爬行近前,伸手扯住韦氏的裙裾:“阿母,您就不念在延基是您的女婿,也要念着大兄是您的亲儿子啊!求求您,向阿爷求求情吧!我、我不能没有丈夫,我的孩子也不能没有阿爷啊……”

    被李仙蕙连拉了数次,韦氏终于回过头来默默地凝视着李仙蕙。虽然天色大亮,可殿中的光线并不是很足,略显昏然的光线下,韦氏垂下的碎发间闪着淡淡的白光。虽然年纪不过四十,可多年艰苦生活,韦氏艳丽的容貌已失艳光,就连头发也染上几点斑白,眼角更是爬上了深深浅浅的细纹。

    此刻,昏光中幽然的目光更似一个垂垂暮年的老妇,透出几分死气沉沉的哀怨。

    “你不能没有丈夫?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又何尝能够失去儿子?”低声呢喃着,韦氏突然挑起眉,一把提起李仙蕙,原本还显深沉的眼眸中突然跳跃出一簇火焰般的光芒。“谁允你请重润吃什么酒的?又是谁叫武延基拉着重润浑说朝事,妄议大家的?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啊!”说到最后,韦氏悲从中来,甩开李仙蕙,掩面而泣:“我辛苦半生,为的什么?你们兄妹为什么就不能安生些呢?重润、重润啊……”

    李仙蕙伏在地上,一手捂着小腹,额上已生微汗,却仍咬着唇再次爬近,哭道:“阿母,女儿知错了!是女儿错了,不该请大兄出府,更不该由着延基乱说话……阿母,大兄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您去求求阿爷,他一定会听您的……”

    “听我的?”韦氏冷然回眸,眼中怨意更重:“大家亲令你阿爷询问,他岂敢不遵?”

    “阿母……”李仙蕙凄声叫了一声,见韦氏合上双目似乎仍未下定主意。一股怨意涌上,也不再求,竟是跳起身来便往外走:“我自己去求阿爷,若是阿爷不敢放过郡马,我便与郡马死在一处……”

    “仙蕙!”韦氏厉声喝了一声,看着李仙蕙头也不回地跑出殿外,不禁掩面而泣。哭了数声,却是渐渐收了声。抬手擦过眼角,站起身来从容向外踱去。

    李仙蕙捂着小腹,不顾小腹处隐隐的抽痛,一路狂奔。还未奔进大殿,便已听到父亲李哲的嘶声怒喝:“逆子逆婿,你们这是要害死我啊!”

    “阿爷,儿一向孝顺,怎么会害您呢?此事分明就是张氏兄弟的毒计,您怎么能听信那jian邪小人之言呢……”

    李重润的话才说了一半,中年发福的李哲已是大怒。抬手指着李重润,脸上更是气怒交加的神情。喝道:“还不快把这逆子的嘴给我堵上!我不想再听他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眼看着宦官上前把李重润的嘴堵上又冲着他走来,武延基大急:“父亲大人容禀,我与大兄真是未说过大家一句恶言。便不论君臣,大家亦是小婿的姑祖母,小婿又岂会非议呢?这事实在是张氏兄弟……呜呜……”

    被堵上嘴,武延基拼命地吱唔着想要取出口中布团,无奈被宦官压制着根本腾不出手。只能一面发出呜咽之声,一面又转目去看一直在旁冷笑的那几名骑士。

    一早他就觉得这些人绝对不会是东宫中人,现在看来不是武皇身边的人就是张氏兄弟的手下。这样被看着,怕是父亲大人也不好轻易饶了他们了。

    武延基心中惶惑,一个劲地眨着眼睛,极力想要挣脱。只盼能再辩解几句,最好能闹到武皇面前,求武皇念着死去父亲的情份上饶过他这次。

    可惜,他还未挣脱,那骑士已经冷冷道:“太子殿下,您还要多久才能将此事询问清楚呢?还是要某回禀大家,就说殿下还需花上几天时间才能将此事了了呢?”

    李哲眉毛一跳,嘴唇轻颤,连手都有些发抖了,却到底一声大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对不孝逆子捆了!”顿了下,他的声音越发沙哑:“给我、给我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