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凤凰与山鸡
一连六日，玄昊都是召婉儿侍寝，这在皇宫中实在不多见。即使受宠如淑妃，也没有过一连召幸六日的先例。 而玄昊日甚一日的迷恋着婉儿，觉得以前和所有女子的艳遇，都如过眼烟云；唯有和婉儿在一起，才是他的极乐世界。 不要忘记，她曾经接受过最好的容步训练，也就是所谓的媚术。她的师傅，不但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名妓舒玉华，甚至因为艳名远播，被江都王迎入王宫为姬。后江都王过世，王妃将其逐出王宫，重新流落烟花。 婉儿师事舒玉华，从她那里学习化妆修饰，仪态谈吐，甚至床上功夫。由于天性聪慧，长成后的婉儿，用青出于蓝胜于蓝来形容，完全符合。 而一众妃嫔将这一切看在眼内，有的羡慕，有的怨恨，有的妒忌，有的等着看好戏。 反而是婉儿冷静理智,她的目标不仅仅是帝王的宠爱,所以,枕边衾上，对着玄昊婉约进言：“陛下厚爱，臣妾受宠若惊，难以回报。只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未免使得宫中失和。臣妾积怨于一身，实在是惶恐。” 玄昊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朕身为天子，和自己喜欢的妃子在一起，旁人能对我怎么样？你放心就是了。” “陛下对我这样好，臣妾不是不感激。只是宫内妃嫔多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忘了前朝吕后对付戚夫人的故事吗？“ 玄昊变了脸色，还是说：“汉高祖年老，所以撇下戚夫人西归，而朕与你年貌相当，有朕的保护，美人不用怕。” “陛下，皇后乃六宫之主，又是太后的亲眷，若是臣妾雨露独占，引得宫内不和，你想太后会愿意见到这付景象吗？就是淑妃，父亲是护国公，兄长为威武大将军，您就不考虑外戚的因素？如果惹得朝中议论，臣妾真的害怕。” 玄昊叹了一口气，紧紧将婉儿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身为人君，仍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也算是悲哀吧？懿美人这样懂事,叫朕说什么才好呢” 还未到掌灯时分，薄薄的暮蔼隔着秋香色的窗纱，洒下一层斑驳的光影。 冷淑妃立在窗前，用指甲划着窗棂上繁复的花枝，脸上是深深地落寞。扭头看见素娟急急走进来，欲说还休的样子，微皱蛾眉说：“什么事？” 素娟凑到耳边轻声说：“那人传过话来，新来的很得万岁爷欢心，先是欲拒还迎，又故作贤惠，要万岁爷去别宫歇息。连她的侍女也狂妄得不得了呢。瞧着殿前几株梧桐树，说什么梧桐树落凤凰，恰好派了这个宫殿给她们，想是个吉兆。” 冷淑妃咬了咬朱唇，冷笑了一声：“有其主必有其仆。若不是主子自视甚高，她的侍女想必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也算痴心妄想了。不要说现今中宫好好的在那儿，谁不知当朝太后是她嫡亲的姑妈？就凭了她，也能扳倒不成？就是本宫，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越过我去吗？” 素娟听了默然不语。 冷淑妃想了一想说道：“身份过于卑贱的女人，就算一时获得圣宠，也大半结局堪忧。象那前朝的卫子夫，赵飞燕，虽然当初风光无两，后来又怎么样呢？哼。徒留笑柄耳。” 素娟奉承道：“淑妃娘娘博古通今，说的极是。” 冷淑妃又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你且赏了那人再说。要她源源不断地将那边的消息传递过来，我自然厚待她。” 素娟恭谨地应了个是字。 次日婉儿循例去参拜皇后，众妃嫔依位次分坐。就听得林婕妤扬声说道：“懿美人近日大得皇上欢心，据说赏赐的夜明珠乃千年蛤所产，烛灭后光照一室，而且于枕边能增人美貌，不知可是真的？能让皇后淑妃和在座的妃嫔开开眼界吗？” 婉儿听完这话，句句都有暗中挑拔离间的意思。然而只得轻挽衣袖，露出腕上的金钏，一边浅笑道：“原来林婕妤倒知道得这样清楚。臣妾并不知钏上的夜明珠乃千年蛤所产；而且天生陋质，也不闻增添美貌的说法。” 皇后点点头：“皇恩浩荡，各位meimei都是沾过雨露，享过圣宠的，更应同心协力共同辅佐皇上，多多繁衍子嗣。” 冷淑妃微微一笑：“懿美人得陛下宠爱，是不是和殿前的梧桐树大有关系呢？俗话说，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懿美人就是这金凤凰吧？” 婉儿认真地看了冷淑妃一眼，马上明白了冷淑妃的用心,仍然礼貌地回答：“淑妃娘娘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凤凰是百鸟之王。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才能当得起这一称号吧？臣妾不敢僭越。” “原来是这样啊，臣妾听说凤凰羽毛五彩，赤若丹霞。也有那山鸡，仗着毛色鲜艳，外形似凤，就自以为可以冒充，真让人听了笑掉大牙啊！”林婕妤葱管似的纤手捂住自己的樱唇，吃吃地笑着。 冷淑妃回应道：“山鸡也想变凤凰，可惜有凤凰的颜色，没有凤凰的德行。不要说凤凰，就是见了孔雀，它开屏时那种华彩夺目，金碧辉煌，只怕也要自惭形秽呢。” 林婕妤抚掌称颂：“臣妾知道了，皇后娘娘是凤凰，淑妃娘娘就是孔雀。只是，山鸡却在哪里？呵，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奢望不来的。” 这番一唱一和，句含讽刺，不用说都是针对婉儿。皇后虽然端坐微笑，只当作闲谈一般；众妃嫔却听弦知音，眼光齐齐望定了婉儿，讪笑不止。 婉儿却是云淡风轻，仍然面带笑容；人家越是相逼，越要若无其事，才能不着人家的道，让人小看了去。 “林婕妤说得不错，万事万物，皆有分化。婉儿虽然愚钝，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 说完了这句话，再也不语，不肯为角口生嫌，徒增烦恼。心里其实冷笑不巳：就是国色天香的牡丹，难免有受炙被逐的一日；随风漫舞的柳絮，也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时分呢。你们只等着瞧就是了! 回了自己宫中，晓翠跪着禀道：“奴婢该死，请懿美人责罚。刚才听得冷淑妃和林婕妤句句都有所指，实在是奴婢平时无心，说了一句殿前梧桐树生得好，梧桐树可不是引凤凰的吗？咱们住在这儿可是个好兆头呢。想是这句话传到人家耳朵里去了，今日当众让您没脸呢。” 婉儿轻笑一声：“听几句闲话也没有什么。唐朝的娄师德留下一句名言，叫作唾面自干。意思是说有人朝你脸上吐口水，最好不要擦去，让它自己干就行了。如今我还没到这个地步呢。” 略一思索又说：“你起来吧。我不怪你。你自己把这话说给我知道，可见你忠心为主。现下你也晓得了，言语上一点不谨慎，就让人抓了把柄。以后要小心提防，别落人口实才好。象我今日，不必去争这一时的意气，来日方长呢。” 晓翠垂了头，还不肯起来。婉儿叹了口气说：“就是跪断了腿，顶得了什么事？吃一堑，长一智吧。”晓翠这才脸含愧色地立起身来。 婉儿扭头对一旁侍候的苏心说：“咱们这儿说句把话，象长了飞毛腿呢，传得倒是快。你和李德海小心查访，可是出了内jian不假？再传话下去，让底下的人管好了自己的嘴巴，凡事别失了谱子。如今多少人等着捉我们的错呢。只怕鸡蛋里还能挑出骨头来。”说着，冷笑了一声。 苏心连忙答应：“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保不住就有那起昧了良心想攀高枝的人。奴婢一定小心查访。” 就是这样一个细节，让婉儿觉得，原来生活在宫廷世界最底层，负责日常生活的宦官和宫女，可以编织怎样巨大的情报网啊。而这些情报想必都可以用钱买到吧？古人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钱财对于婉儿来说，当然不成问题。她是正四品美人的官位，有自己的薪俸，又有皇上大量的赏赐，当初进宫时，宝琳公主给过她不少银票，以备不时之需。用钱财收买的同时，以平等和蔼的态度对待所有下人，是不是可以得到这些人的拥戴和支持呢？ 这些想法虽然一时没有头绪，但她还是叮嘱苏心说：“你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人头熟；别人可以拉咱们的人，凭什么咱们不能有样学样？这方面可就有劳你和李德海啦，总之一句话，帮我的人，绝不会怠慢他们。” 李德海和苏心当然听懂了话中的意思，都心领神会的弯了弯腰：“奴婢谨记在心，自当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