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人艰不拆
卫子风哼了一声，怒火燃烧着的双目瞪着步虚真人，眼神却是一片空茫。他现在满心满身都是怒火，神智已失，只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但却不是自己的仇人，提不起杀气来。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咕咕叫了两声，一下落到他的肩膀上，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耳朵。它本来就是一只完全不惧烈火的灵兽，卫子风身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对它来说根本就是空无。 卫子风听到咕咕的叫声，感受到耳朵被轻啄的感觉，眼神一下清明了不少，身上的火焰也减弱了许多，现出浑身焦黑的样子。步虚真人叹道：“哎，这孩子都被烧得快死了，老道就送他上路，解除他的痛苦吧！”说着重重一掌拍下。咕咕刚来得及大叫一声，卫子风已被步虚真人这一掌拍得向后倒飞出去，口中也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身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咕咕怒叫一声，刷地将翅膀展开，张口朝着步虚真人就是一口火喷下。步虚真人左手一翻，身前凭空出现一个青色光圈，将他自己笼罩在里面，挡住了咕咕的三昧真火。他嘴里叹道：“灵兽，你的主人神智已失，堕入心魔，老道这是提前解除了他的痛苦。你快带着你的主人下山安葬了吧！” 咕咕不依不饶，又连续喷了几口火。但步虚真人能做到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人，一身修为自然是非同小可，咕咕现在还过于幼小，如何能伤得到他？ 人群里忽然闪出一人，大声道：“咕咕，不要理他了，你快走吧！带上你主人的身体！” 这人的面目很陌生，步虚真人一时认不出是谁。咕咕却似乎是认得他的，闻言便折回头，飞到卫子风身上，落在他的胸口，凄惨地啼叫两声。这小鸟叫得是如此凄惨，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琴圣之前被卫子风握着双手，烈火传到身上，头发眉毛都被烧得干干净净，一身白袍也被烧掉了大半，现出一身老皮和被烧出的水泡，整个人都狼狈不堪。两个童子已经丢掉了手里捧着的琴和花盆，正在给他拍打着身上残余的火苗。这时听到步虚真人的话，琴圣一下坐起身来，咳嗽一声说道：“步虚子，这小妖人害人不浅，可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不然一定会死灰复燃。老夫觉得应该确认他是不是死了再说。” 步虚真人不悦道：“被我这么一下重手拍中，基本不可能还活着。罢了，反正你们关心卫子风的死活胜过关心余长老的死活。喂！你们这几个，自己的师父被打成这样都不知道上来救治？你，你，你，过去检查下卫子风是不是真的死了，好让大家放心！” 余长老的弟子这才纷纷抢上前去察看余长老的伤势，七手八脚地忙着救治。 玉华子和两名弟子离座向卫子风那边走去。但没等他们靠近，咕咕立即张开翅膀，竖起全身羽毛，双眼紧紧地瞪着他们，嘴里低叫两声，大有威胁意味。玉华子停下脚步，耸了耸肩：“掌门师兄，灵兽不准我靠近，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卫子风心口并无起伏，很可能是死了。” 先前从人群里窜出来的那人抢着说道：“当然是死了。大家都知道灵兽极其恋主，你们看现在灵兽多么伤心和绝望。若不是因为主人死了，它又怎么会这么伤心？” 琴圣道：“嘿，干脆老夫亲自来！灵兽拦着怎么了，老夫近几年研习琴技，雅擅弹奏《百鸟朝凤曲》。只要它不是凤凰，只要听老夫一曲，就会乖乖地飞到老夫身边，让路给你们查看。琴呢？琴来！” 之前负责捧琴的童子低声道：“爷爷，刚才我们着急下来帮你，把东西往地上一丢，结果坏事了！琴弦断了！” 琴圣顿足叹气道：“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子！你真是要让老夫晚节不保！罢了！步虚子，老夫今天脸面都丢尽了，就此告退！”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外就走。两名童子对望一眼，捧起各自的东西跟在后面，大声叫道：“爷爷，爷爷！你的衣服屁股上破了好几个大洞！” 大殿里众人又是一阵窃笑。绝大多数人都苦苦地绷着脸强忍着笑，别提多别扭了。 那个陌生人又道：“还有谁要检验卫子风是死是活的？” 步虚真人仔细盯着他，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伸手在脸上一抹，扯下一张面具，露出本来面目，躬身道：“弟子秦若峰，参见掌门真人。以弟子的身份，本来没资格参与这场会审，所以易容混了进来。如果你想要责罚，随便你责罚！但请先让我把卫子风带走去刨坑埋了！” 步虚真人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地走回掌门宝座上，慢慢坐下：“罢了，我不予计较。现在，我再问一句，还有谁要确认卫子风死亡与否的？” 他提高声音连问几次，都没人出声。 步虚真人挥了挥手：“秦若峰，你带着卫子风的尸身下山去吧！好好安葬了他，你自己再回山。” 秦若峰躬身答应，对咕咕说了一声，拦腰抱起通体焦黑的卫子风，向门口走去。 正在这时，呼地一声，门外掠进一个人，略看了看，拦住秦若峰，大声问道：“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人？” 原来是赵不凡救火回来了，正好撞上！ 秦若峰还未答话，步虚真人缓缓说道：“是卫子风。卫子风突然堕入心魔，浑身是火，把余长老打得半死不活，现在已经被我拍死了，这里人人亲眼所见。” 赵不凡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我不信！我要亲自验看一遍！对于魔教妖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们不能让他装死蒙混过关！”说着刷的一下祭出仙剑，持在手中，威风凛凛的道：“让我在他身上捅上几个窟窿，到时就知道是死还是活了。” 步虚真人沉声道：“够了！这是老三唯一的徒弟，老三人已经回不来了，唯一的弟子也死了，可谓是传承都断绝了。已经是这么惨了，你还想怎么样？” 秦若峰也叫道：“赵首座，你是中土武林赫赫有名的成名人物，手中的仙剑‘白金’亦是威名远扬。难道你今天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这样的身份和地位，用这样的一柄仙剑，去捅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小少年的尸身么？你不怕江湖上笑话你？” 咕咕也向他怒目而视，威胁般地鸣叫几声。 赵不凡见到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沉吟了一会，收起仙剑：“罢了！我相信掌门师兄不是徇私枉法的人。卫子风已死勿论。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说着闪身让开。 秦若峰微微躬身，抱着卫子风大步离去，更不回头。咕咕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去，也没回头。 太极殿上，围着余长老的一众弟子忽然痛哭出声。一人过来禀报道：“启禀掌门真人，我师父他伤势太重，现在已经过背了。” 步虚真人叹道：“本派今天既痛失灵兽，又痛失一名长老，真是劫数，劫数啊！把他好好安葬了吧！” ※※※ 拥有一只灵兽的少年卫子风的传奇故事，在天华派中算是结束了。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那只灵兽也再没出现过，就连秦若峰，也再没出现过。他们的小伙伴李小维虽然还留在山上，却也再没有过他们的消息。 不过有些人仍然是不太放心的，毕竟人人都知道步虚真人看在逍遥子已故的份上，比较眷顾他的唯一徒弟，生怕步虚真人是故意放他走的的，因此悄悄在周围查探他们的下落。大海捞针，总不死心嘛。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确实在天华山脚下的一座小树林里发现了一座小坟，坟前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用剑尖刻着几个字：“挚友卫子风之墓。”看来这就是了。 虽说挖人家坟墓是很损阴德的事情，不过追求真理讲究真实的天华弟子们还是不避艰险，更不吝啬阴德，实事求是地用他们宝贵的仙剑挖开了坟墓，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具被烧得满身焦黑的尸身。虽然面目已经难以辨认，但确实是少年男子无疑，有小丁丁为证。 天华弟子们这才信了，把尸身又埋了回去，站在坟前念了几卷安魂咒，这才驾着飞剑离去——别多想，他们念安魂咒不是为了卫子风，而是要安抚这个死魂灵，免得半夜三更溜过来报复挖坟之恨。 那个在月下花海弹琴的少女柳叶眉，听闻此事后，在花海弹了一晚上的琴。 大年刚过，冬末春初，花海不是当时的花海，月亮不是当时的月亮，人也不是当时的人。 只有琴声，依稀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