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吓没的病
这一日,方氏在佛光寺烧了三柱香,临走时,给枯月大师留下了华灼的庚贴。 庄铮一路送她们到太液池,这才告辞离去,此时方氏看他的眼神,已是和善了许多,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意思了,不过华灼却是心在不蔫,一点儿也没有注意母亲态度的改变。 她被枯月大师一口揭破老底,心神震荡,直听老和尚诵了一段心经,才渐渐平静下来,老老实实在庄铮跪出的那个小坑前,端端正正地跪足了一个时辰,听老和尚讲解心经,到离开时,心里才渐渐回过味来。枯月大师的意思,是要她积福,是要她行善,是要她不可依仗宿慧行阴邪之事。 那一刻,她心有警钟长鸣,然后又暗自幸庆,亏得自重生之后,她并未做过什么有悖良心之事,枯月大师是有道的高僧,他的厚爱,兴许正是因为她于心无愧,否则,只凭庄铮的情面,老和尚也不会这么给她面子,又送名贴,又答应保媒,哪儿寻那么好的事去。 原来她能重活一世,是有福报在身,并非老天眷顾,也非命运摆布,只是这福报又是从哪里来?便在她百思不解的时候,方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这丫头,都到家了,还在想什么?” 华灼一怔,省过神来,赶紧下了马车。方氏含笑道:“方才庄贤侄与你道别,你也未理会他,我还道你是害羞了,不想竟是魂飞天外,想什么这么入神?” “今日听了大师讲经,女儿正在体悟,哪有想什么。”华灼面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能听枯月大师亲自讲经,那是你的福气。” 方氏心情很好,今日她把女儿的庚贴留下了,枯月大师看了八字,便道是福禄双全之命,俗话说听话听音,枯月大师分明是许诺她婚事无碍,总算老虎没白骑。虽然当时是吓得她半死,可是那老虎真是柔顺乖巧之极,以后把这事儿说出去,她脸上都带着光,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可她不但摸了,还骑了。 其实方氏此时的情绪也极度不正常,有惊无险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兴奋,有骑老虎的刺激,也有为女儿婚事基本上成了的喜悦,还有看到准女婿基本上还是挺合心意的满足……总之,方氏的脸上泛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疲惫。新年的头一天,方氏早早就睡了,初二也没能下床,一直休息到初五那日,才算缓过劲来。华灼吓得这几天哪儿也没敢去,更没心思去琢磨什么福报了,整天守在方氏的床边。 好在大夫过来瞧了,没瞧出毛病,只说休息几日便好,这才让华灼放下心来,不然她非后悔死不可,不过枯月大师也太可恶了,居然让母亲骑老虎,吓死人不偿命的啊。 方氏安慰她道:“莫要当心,我倒觉得身体好着呢,就连心口常犯堵的毛病也没有了,只是精神虚了点,这也不是让老虎吓的,多半还是一路赶来京中,未得休息所致。” 老祖宗听说方氏下不来床了,倒是关心得很,逼着惠氏托了德康太妃的关系,硬是请了位御医来给方氏诊脉,这一诊倒诊出好事来,方氏说心口犯堵的毛病没了,不是安慰女儿的话,而是真的好了,用那位御医的话来说,方氏这毛病,是多年心中郁结落下的,本属心病,这回意外被老虎一吓,把郁结之气给吓没了,病自然就好了。 华灼自然是眨巴着眼睛,有听没有懂,不过她倒是知道母亲心病的由来,还不是因为没给荣安堂多添几个子嗣给闹的,本来弟弟华焰出生以后,就已经好多了,但是后来被舅父舅母一气,滑了胎,这病就又添了些,总也治不好,一生气就容易犯,不想被老虎一吓,居然就好了,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送走御医后,方氏却是笑道:“我还道枯月大师让我骑虎,是考验来着,原来竟是早早瞧出我身有隐疾,有意替我化灾解难,祛病消痛,却是我小心眼了,改日还要往佛光寺走一趟,当面拜谢大师才好。” 好吧,母亲高兴了,健康了,华灼也就开心了,没好意思再埋怨枯月大师。 大年初八,恢复了精神的方氏又往孙府走了一趟,这回没带华灼,去了整整一日,回来时笑容满面,如沐春风,赞道:“孙夫人有大家风范,其女亦风华净雅,我见之,自愧不如,铮儿师从孙大儒,来日可期。” 华灼又有点傻眼,她愣是没听出方氏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夫人与小姐风雅不凡,跟庄铮师从孙大儒,有什么关系吗?而且,这才几日的工夫,连称呼都改了,前几日还一口一个贤侄,老大不爱搭理的,今天就变成铮儿了。 方氏却没在意女儿的表情,又道:“事情都已谈妥,提亲之日,就订在上元节,月圆人圆,那是个好日子。” 华灼心中一跳,心中有些恍惚,自己的终身,再有几日,便要尘埃落定,前世,今生,交织在一处,竟令她有种涕然泪下的错觉。 “我的女儿……一晃眼,竟这么大了……” 方氏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神色也有些感慨万千,还记得女儿在膝前撒娇,清晰宛如昨日,可是转间眼,就要订亲,再有两年,便可出嫁了,为人妇,为人母,走上一条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会走的路。 母女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无言,直到刘嬷嬷拿了一份贴子进来。 “夫人,镇南王府的林表小姐给小姐下了贴子,邀她今日过府一叙。” 华灼猛然回神,心中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凤是不是真的说动了镇南王,待要开口,却听方氏道:“告诉来人,就说小姐没空,回了。” “娘……” 华灼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托了林凤在先,即使现在不需要了,也不能翻脸就不认人呀,好歹她也要亲自过去解释一下。 方氏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把我的话都忘了不成。” “女儿没有。”华灼只能低声道。 “没有最好。”方氏顿了顿,才又道,“我不让你与她来往,也并非是为了她母亲曾经做过的事,说到底,她是宗室女,将来要入宫为妃,而你却是要嫁入庄家,孙大儒对铮儿的评语,言道他天资聪颖,性情沉稳,无少年之浮躁,有文曲之才华,将来出将入相,前途未可限量,而外官最忌者,就是与宫帷有牵扯,这一点你万万要切记。” 华灼点头受教,方氏的意思她明白,眼下圣上春秋正盛,还不算什么,但再有十年八年,立储之事,将必为朝野上下共同关心之所在,而那个时候,也正是庄铮步入官场,鸿途大展之际,一旦牵扯进宫帷之中,就福祸难料了。如果那时候林凤没有子嗣还好,只要她的膝下有皇子,自己又与她来往不断,少不得就会被扯进去,到那时候,庄铮还跑得掉吗? 所以从一开始,就要有远见,掐掉可能招祸的根源。方氏或许没什么见识,但是她嫁给华顼这么多年,官场上的立身之道,多少还是懂一点的,所以一有机会,便拿出来教育女儿。 “娘,原来孙大儒对庄世兄这么看好啊……” 这个话题太沉重,华灼心中明白,面上却笑嘻嘻的,语风一转,转到了方氏突然改口的原因上。怪不得从孙府回来,贤侄就变成铮儿,根儿在这里。 方氏倒是不以为意,笑道:“与孙夫人一席长谈,才知道铮儿竟还是个宝,孙大儒也是对他极为爱护,否则哪肯为他而答应保媒,你爹爹当年虽也是个探花,但这些年为官,一心只为了百姓,疏于著书立说,研学经典,哪能入得了孙大儒的法眼。他也是想要让铮儿安心学习,不要耽于儿女情长,误了学业,这才……是了,我听孙夫人的意思,等亲事订下后,孙大儒就要举荐铮儿前往嵩山书院。” 华灼心里一颤,庄铮去了嵩山书院,恐怕到成亲之前,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不过……入了嵩山书院,便等于半只脚踩入官场,不为良臣,便为良师,嵩山学子志向高远,品性高洁,世人皆知,庄铮能挤身其中,她应当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整顿了一下心情,华灼便偷偷给林凤回了一封信,不管方氏说什么,在她而言,总要给林凤一个交代,否则乍然翻脸不认人,林凤就算脾气再好,再有涵养,也难免会有些气恼。不来往,也犯不着得罪,何况方氏也说了,要把老祖宗对华烟的打算,透个风给镇南王府,算是报答林凤的相助之恩。 报恩,外加破坏掉老祖宗的如意算盘,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她当然要积极一点,最关键的是,让镇南王府跟荣昌堂闹起来,老祖宗才顾不上她嘛,枯月大师和孙大儒上门提亲想必也会顺利不少。用老祖宗牵制惠氏,用镇南王府牵制老祖宗,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来破坏这门亲事,庄大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