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宫中往事
“姨娘,今儿你是故意不回荣昌堂的吧。” 夜深人静时,华灼和明氏挤在一张床上,悄声问道。 明氏半倚在床头,笑道:“八小姐果然聪慧,我还没开口,你便猜了出来。” 华灼学她的样子,披了外衣一同倚在床头,道:“我只是想,若不是有缘故,姨娘是不会平白坏了荣昌堂的规矩的。” 明氏在荣昌堂的地位再崇高,也不能随便夜宿于外,哪怕是亲戚家的别院,所以这个决定多少还是冒了风险的,华灼又不笨,明氏甘冒风险也要宿在外头,必然是有原因的。 “有些话,在荣昌堂里不方便讲……”明氏的声音略显沉重,“其实我原本不打算说的,但今日见你与庄家二少爷,也是情投意合,他倒是个能替你担当的人,所以我才下了决心,也是让你有个防备。” 与婚事相关? 华灼心中一惊,她原就心中有些疑虑,此时明氏这样郑重其事,由不得她不惶恐。惠夫人果然是有倚仗的,否则不会在明知事已成定局的情况下,还要往庄家去。 但是,会有什么倚仗,比枯月大师的撑腰还要有力?什么倚仗可以一举定乾坤? “姨娘,灼儿听着。”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管是什么倚仗,总要先知道情由,才可以去想对策。她与庄铮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这桩婚事,绝不能有变,否则,她的下场,便只能如上一世一般。 “此事说来话长,更是牵扯到当年你的亲姑姑的死因,我若说出,从此母子性命便都系于你荣安堂之上,而你也将坠入泥沼不可脱身,灼儿,你敢听否?” 华灼面上赫然变色,与两位姑姑的死因有关?她的身体禁不住轻轻一颤,惊骇地望着明氏,却只见明氏柔美的面容上,挂着一抹从未见过的凝重之色,面颊上泛着青,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可见她决定说出这番话时,也是心有恐惧、挣扎与犹疑。 沉默了许久,华灼才低声道:“姨娘,既然此事与你和二堂兄身家性命相关,那你又为何要与我说?” 听,还是不听,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皮球踢回了明氏的手上。 “因为我不甘心。”明氏一字一顿,面颊上的青色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异样的白,“我不甘心让那个女人处处压我一头,我不甘心我的儿子也处处让她的儿子压着,她想要成事,我就偏要坏她的事,你与庄二少爷情投意合,姻缘天成,这本是一举二得之事,荣安堂能借庄家的势一举冲天,我儿便能借着荣安堂的势,在荣昌堂安身立命,只要不脱离本家,我儿一世荣华无忧。她要坏你的姻缘,就是坏我儿的前程,我岂能忍下,我情愿把我母子的身家性命都押上,就赌你荣安堂有没有本事保住这桩姻缘。” 华灼深吸一口气,明氏语气中深深的怨恨她或许不大明白,但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自明氏与华焕倾其所有筹到一笔银两送到淮南府时起,就跟荣安堂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荣安堂一举冲天,在族中地位自然稳固,保一个华焕在荣昌堂,自然不是问题,若失去了荣安堂的助力,明氏与华焕帮助荣安堂的举动,自然就为荣昌堂所不容,他们母子的下场,便可以参见华道安一家,被从本家踢出来,远迁他地,若不是得到十五姑太太的援手,只怕早就家破人亡了。 如果惠夫人不做出要破坏这桩姻缘的举动,明氏自然就不会说出她所知道的那个秘密,可是惠夫人偏偏要横插一手,明氏已是心中大怒,这才有了一开始在马车隐隐警告华灼的那句话,可是当时明氏并没有决定要说出这个秘密,之所以下定决心,完全是因为看到庄铮对华灼的维护。 这桩姻缘,或是多方搏弈,但最终还是这一对小儿女的终身大事,他们彼此情投意合,自然就会抗争到底,所以明氏才决定说出这个秘密,要抗争,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抗的是什么,争的是什么,不然全是白费工夫。 闭此沉吟许久,华灼仍是迟迟不能决定,耳边却听到明氏冷笑一声,道:“我都敢拿我母子的身家性命来押你荣安堂,怎么,这会儿八小姐却退缩了?” 激将法! 华灼自然听得出来,热血涌上头,却又让她硬生生压了下去,每逢大事需静气,先贤智言,教诲犹在耳,怎么能自乱阵脚。她细细思量着,得失,取舍,后果……身上披着的外衣不知不觉下滑了少许,她伸手拢了拢,指尖不经意地碰触到胸前一块硬物,忽地一个激灵,脑中已有了决定。 “既然姨娘敢赌,我荣安堂又有何不敢接,姨娘,华灼洗耳恭听!” 轻轻抚摸着贴身挂着的那块凤佩,华灼脑中一片清醒。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无益,其实从她得到这块凤佩时起,就已经代表着麻烦缠身了,现在风平浪静,是因为她还没有把这块凤佩拿出来示人,可是早晚有一天,凤佩会出现的,金石堂就是她第一个要试探的对象,荣安堂的产业流落在外面已久,早晚要收回来,能收回多少,怎么收,这里面都大有讲究,不说腥风血雨,也少不了明刀暗剑,既然麻烦注定会有,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再者,两位姑姑的死,一直都是父亲的一块心结,更是祖父、祖母死不瞑目的原因之所在,既然明氏知道真相,就算是为了告慰祖父、祖母的在天之灵,为了让父亲解开心结,她也要听一听。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身陷泥沼乃至于赔上性命,她会怕吗? 明氏凝视了她半晌,才微微一点头,道:“你瞧着真不像个孩子,六丫头比你差远了。”顿了一顿,又哂然笑了,“若不是这样,我也不敢跟你说这事儿。” 说到这里,她忽地停了下来,起身下床,往门窗边走了一圈,才又回到床上,低声道:“我的出身,你可知晓?” 华灼知道正事来了,忙道:“我只晓得姨娘出自宫中。” “我本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 “德妃?” 华灼一惊,看着明氏的眼神猛地变了,德妃,出自惠氏,与惠夫人算起来,还是五服之内的堂姐妹。她隐约知道,先皇在世时,集六宫宠爱在一身,原本只能算是普通世家的惠氏,也因她而昌盛一时,说起来,惠夫人也是沾了德妃的光,这才能嫁入荣昌堂,成为华氏本家嫡长子的正妻,要知道,原本五大豪族之间,本家嫡出之间互相联姻,很少会出现本家嫡长子媳妇不是五大豪族出身的女子。 等等,难道明氏提到德妃的意思,是指珏姑姑入宫的事,是德妃的意思?惊愕之中,华灼的心阵阵发紧,她的两个亲姑姑都死得惨,但珏姑姑死得比珧姑姑更惨十倍,珧姑姑好歹还死得明明白白,可是珏姑姑不但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死的,甚至死后连尸骨都没有寻到,始作俑者,难道就是德妃? “眼下,该称她为德康太妃。”明氏苦笑一声,“当年,德康太妃深受先帝宠幸,或许是过犹不及,她连生二子,却都未满周岁就夭折,那时先帝为了安抚德康太妃,就把生母早亡、年仅十四岁的七皇子养在她膝下,此事在宫内宫外引起不少非议,但德康太妃手腕过人,死死拢络住先帝的心,让先帝下狠手摆平了宫内宫外所有反对的人,更撇开了皇后所生的大皇子,将七皇子立为储君。” “就是当今圣上……” 华灼近乎呻吟地低语,这段宫闱事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听说过,皇后虽为一国之母,但却性情柔弱,又不得宠,几乎就是个透明人,大皇子虽是嫡长子,可惜资质平庸,唯好打猎,说起来有些可笑,他的死法跟她的珧姑姑几乎没什么两样,都是在狩猎的时候,因马受惊而摔断了脖子,不同的是,珧姑姑当时就死了,而大皇子却昏迷了整整一年,御医束手无策,先帝以储君不立国脉不稳为由,废掉了大皇子的储君身份,改立“孝心拳拳、恭敬敦厚”的七皇子为储君,就在七皇子坐稳储君之位的三天后,大皇子不治而亡。 “七皇子当时虽然年轻还小,但却是时时往德康太妃宫中跑,讨得娘娘欢心,竟也将他当做亲子一般,那时我也年轻,见七皇子生得俊秀,待我们这些宫女也和善,又会说话儿逗我们开心,我就动了心思,后来才知道……” 明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深深地叹息一声:“皇室子弟没一个是吃素的,莫看他年纪小,实在是心狠手黑城府深,德康太妃那么精明的人,都教他给骗过了,又何况是我。” 华灼又听糊涂了,怎么说着说着,扯到当年圣上身上,难道说珏姑姑惨死,跟德康太妃无关,而是当今圣上……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怪不得明氏先前说什么关系到身家性命,又问她敢不敢听,这、这可是要捅了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