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消受不起
虽然华灼确认她跟庄铮之间说不到一起去,不过之后他坚持要送她和杜宛的行为还是稍微赢回了她一丝好感,虽然这个男孩儿古板生硬言行讨厌,但是至少这个时候,还有那么一点君子风范,跟她的爹爹有那么一分相像。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郡守夫人对庄铮的晚归表示了担心,同时又有些责怪,“先前我约了黄夫人及黄小姐同酬花神,现在人家都走了,你应该早些回来的。” 庄铮一张刻板的俊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这些天母亲为了给他订下亲事,几乎带着他跑遍了整个淮南府的名门望族,今天是花朝节,家家都要祭花神,他才趁了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娘,孩儿永远记得你是我娘。”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那颗不安的心,他只能这样保证,即使过继到大伯家中,他也不会忘记谁才是他的亲生父母。 郡守夫人眼圈儿一红,几乎就要掉下泪,紧紧抓着庄铮的手腕道:“娘知道你不喜欢现在这样,只是你爹他是铁了心不要你了,你这一去,从此便再也不是娘的儿子,你大伯他是个眼里只有前程的,若娘现在不帮你寻个合心意的媳妇儿,只怕将来,他为了攀富贵,不管是什么脾性的千金小姐,只消是对他有用的,便替你娶了回来,娘知道你的心性,最是好静不过,若娶个不安生的妻子,一辈子都不能好过,眼下娘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一桩事情了。” 庄铮却神色不动,仍是淡淡道:“娘,你莫要担心,孩儿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你就放心好了。” “这些天,见了那么多女孩儿,你就连一个中意的也没有么?” 郡守夫人哪里能放下心去,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性情开朗,呼朋唤友,走到哪里都受人喜欢,但这个二儿子却是个好静不好动的,整天待在家中不爱走动,长这么大,好友没几个,一卷书就可以让他消磨上一整日,若不能再替他寻个合意的媳妇儿,将来岂不是要活生生闷死。 “娘喜欢就成了。”庄铮依旧神色平淡,根本就不在乎母亲会为他寻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儿。 郡守夫人被儿子这副不在意的模样给气着了,道:“媳妇儿是你的,你中意才是最重要的,将来夫妻扶持,那是要过一辈子的,岂能轻忽。娘原本看中华家的姑娘能干,可帮你持家,只是她家门第高,不肯将女儿轻易许人,娘两次上门探她家的口风,都被软钉子碰了回来……” 庄铮嘴角微微一撇,道:“华家的小姐胆大妄为,孩儿可消受不起。” 郡守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儿子给打断,惊得她一怔,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素来性子冷淡,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他明白地表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怎么今日……华灼她也是见过的,很讨喜的一个女孩儿,而且女扮男装那件事,虽说不应是闺中女子所为,但细想前因,却也是情有可原,再者,也足见她的勇敢能干。 “铮儿……” 她正要开口询问,庄铮却突然后退两步,道:“孩儿累了,先行告退。” 说着,躬身一礼,就匆匆走了。 “这孩子……” 郡守夫人更加莫名,把今日跟着庄铮出去的几个家人喊来一问,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得轻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两个孩子,分明就是有缘,这样也能碰上……可惜……” 她两次上门,都碰了个软钉子,说心中没有一丝恼意那是假的,庄家虽非豪族,但也是钟鼎世家、当朝权贵,论家世,绝不比荣安堂差多少,论风光,更甩了现在的荣安堂几条街,她两次上门,都是诚心而去,但华家虽是礼数周全,可骨子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还是有所察觉,有时也觉得委屈,想找华顼问个清楚,但终有不便,万般委屈,也只能忍了。 华家,她是绝不再去的,哪怕她再喜欢华灼那个女孩儿,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送上门去让别人削她的脸,只是心中终有一丝遗憾,仿佛春日里缠绵的雨丝,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杜家的女孩儿,其实也不差,先前没考虑到她,只是因为她的性子太静,铮儿的性子偏也是个静的,虽说这样两个人相处到一起,绝不会有争吵,但那日子也未必太无趣了,更重要的是,杜家女孩儿有一肚子的才华,一看就是个高山雪莲般晶莹剔透的人物,这样的女孩儿瞧着还好,但若让她持家,恐怕就有所欠缺了。 但眼下看来,铮儿却是不讨厌她,也是,两个孩子性子相近,爱好相似,这样的女孩儿虽不适合持家,但却也不会跟铮儿胡闹。 不过铮儿对华灼的反应却……总觉得有些奇怪。罢了罢了,明儿她再去杜家探探口风,若杜家有意,索性就聘了杜家的女儿,反正她看这个女孩儿也还是好的,虽然并不适合做当家主妇,但至少不会碍着铮儿。 不提郡守夫人在这里做什么打算,华灼这会儿却被折腾得不轻,当方氏知道她在桑树坡上晕了过去时,吓得不轻,立时把淮南府几个有名望的大夫全都请了来,替女儿会诊,唯恐女儿身上有什么隐疾。 接连几个大夫过来请脉,问诊,偏偏问的问题又都差不多,华灼几乎被折腾得头晕眼花,可是看到方氏拿帕子抹眼泪的模样,也只能忍下了,谁让她今天不争气,见到乔慕贤,竟然就晕了,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只觉得当时心痛得厉害,可是现在再回想那种心痛滋味,却又十分遥远了,仿佛是秋天里的桂香一样,闻得到香味儿,却寻不出来处。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几个大夫商量了一阵,留下一张补气培元的方子就走了,方氏千谢万谢,奉上了丰厚的诊金,又亲自盯着华灼把药吃了,这才放心离开,可怜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也黑了,华灼也累极了,吃了药就沉沉睡去。 隔日醒来,天色微亮,雀鸣于梢,一丝儿雪白的云气盘绕在天上。 七巧睡在脚踏,八秀趴在一侧的软榻上,这两个丫头昨儿都吃了方氏一顿训斥,责怪她们没有照顾好小姐。两个丫头心里难受,到半夜才睡下,到这会儿依然睡得香甜。 没有惊动两个丫头,华灼轻轻地披衣下床,站在窗口望着天空上那一丝轻薄如烟的云气。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是否就像天上这缕云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不论前世今生,会遇上的,总还是会遇上,避不开,躲不过。 昨日事出突然,她来不及细想就晕了过去,现在静下心再一想,其实她与乔慕贤之间,没有那么深的牵拌,她对他,无爱,亦无恨,只有一股从上一世带回来的怨气,驱之不散,抹之不消,但昨日那一眼,蓦地把她心底的怨气都爆发出来,晕过之后,怨气烟消云散,只余风清云淡。 她和乔慕贤,上一世,俩俩相怨,这一世,注定无缘,所以不必再怨,也无须再怨,就像天上那一缕云气,风吹即散,即使再聚,也不是原来的这一缕云气。 想得通透了,华灼也觉得胸口最后一丝闷气都全部消散,一片舒坦,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昨天,可真是失态了呢,宛儿被吓得不轻,回头要给她陪个不是才行。 “咦……小姐……小姐……” 身后传来唤声,却是七巧醒了过来,一见床上没人,惊得她连忙从脚踏上跳起来,一转身,却见华灼披衣站在窗口,连忙就上前将她拖了过来。 “小姐,虽是过了花朝,可是早上的天气还是寒的,怎么站在窗口,着凉了怎么办?” “我披着衣呢。”华灼冲她微笑。 七巧一边替她整理衣裳一边没好气地道:“什么披着衣,襟都没拉上,披着跟没披一样。” 华灼理亏,讪笑着不说话了,很配合地伸手方便七巧替她整理衣裳。 七巧见她一副无赖样,拿她没辙,只能大声道:“八秀,死丫头,还不起来给小姐打水洗面。” 八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无意识地“啊啊”了两声,又睡了过去,急得七巧几乎就想掀她的被子,华灼连忙拉住她,道:“罢了,让她再睡会儿。”说着,又愧疚道,“昨日,是我连累你们两个受母亲责骂,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小姐这是哪里话来,原就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小姐,夫人只是责怪几句,没有罚我和八秀,已是宽宏。”七巧连忙道。 华灼也不和她多说,只是拍拍她的手,道:“你们两个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虽说有主仆之名,但在我心中,你们便如亲jiejie一般,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小姐……” 七巧眼圈儿微微发红,她又何尝不是把小姐当做亲meimei一般地照顾,只是这话平日不敢说,只能在心中想着,如今小姐当着她的面儿说出来,如何让她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