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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一团猫腻

    “二管家,庄子路远,你安排一下,命人接送徐小大夫。”

    听到关大夫说徐长卿已得真传,华灼也不敢再把他看做普通的药童,直接改口叫小大夫。

    二管家应了一声,依旧不动声色地站在后面,小姐怎么处理庄子上的事,他只看不管,倒是有心要掂一掂她的斤两。

    等关大夫走后,华灼又看向王娘子,开口道:“王娘子,你家男人带头闹事,本已有错在先,但他被我华家的牛所伤,我也请了大夫,医药费带安家费一并给了你,可你砸烂李庄头家的物什,却也要照价赔偿。”

    “凭什么?”王娘子尖叫一声,双手叉腰道,“如果不是李庄头把我家男人关在牛棚里,又怎么会被牛伤到,我砸烂他家东西,也是我有理,凭什么我还要赔偿他,休想!”

    “泼妇。”

    李三苗气得脸色发青,但见二管家突然瞪了他一眼,他心中一惧,这才想起,有小姐为他做主,他何必跟一个泼妇纠缠不清,这赔偿不要也罢,只要王家这俩口子还在庄子上做活,过了今日,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想到这里,他便站出来,道:“侄少爷,此事小人也有过错,早知王刺头为人张狂,便连牛也看不过眼,就该将他关在茅房里才是。这赔偿小人也不要了,自认倒霉,似这等人的银子,小人也不敢收,拿了也怕扎手,指不定哪天就遭了贼惦记。”

    华灼嘴角一抿,能做庄头的,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李三苗长了一副老实相,说出来的话却也直戳人心窝子。

    王娘子果然被气得仿佛踩了尾巴的猫儿,张牙舞爪道:“姓李的,你说什么,我家男人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这样糟踏他,还说我们是贼,我呸,你一家子才是贼,每年交给主家的租子,也不知被你贪了多少去,侄少爷,你去李家看看,整个庄子上,只他李庄头盖了五间的青砖大瓦房,大家都种一样的地,凭什么他就有钱盖那么好的房子……”

    李三苗脸色一变,慌忙就向二管家道:“休要听这泼妇胡扯,小人虽有两个钱,但那是包了清源山上一片林子得的,绝不曾贪过主家半粒租子……”

    二管家掸掸衣袖上的灰尘,淡淡道:“你与我说做什么,侄少爷在这里,只管与他分辩去。”

    李三苗一怔,连忙又转向华灼,还未开口,华灼却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你既不要赔偿,我也不多事了,闹了这半天,我也累了,就先到李庄头的家中歇歇,静候我四伯父来,正好,顺便也看看李庄头的五间青砖大瓦房,不知比刘族老家中的这三间又如何?”

    这话一出,刘四的脸色也变了,但他人老成精,很快便堆起了笑容,道:“是龙王爷赏脸,也是大家伙儿抬爱,前些年都风调雨顺的,小老儿也攒下了些家底,这不,才砌了这三间房子,还有两间茅草屋子,实在是有心无力了,人老了,不能干了,哪里有李庄头那么好的运道,竟有余钱包下清源山的一片林子,那可是好地方呀,又出些枣儿和梨,又能出木柴,间或还能采些草药,钱虽不多,但日日不间断的,也是一笔横财,李庄头,你说是吧。”

    李三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小……侄少爷,侄少爷,你听小人解释……”

    “不用跟我解释,我只是来看看庄子上是怎么个闹法的,别的事与我不相干,李庄头若问心无愧,何必解释,李庄头若心中有鬼,等我四伯父来了,再解释也不迟。”

    华灼轻描淡写几句话,李三苗却连后背心也湿透了,再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否则真成了心中有鬼,可是若一句不说,他这庄头还能不能干下去,可就是两说了。

    “侄、侄少爷,小人的家在庄子西头,这边请。”

    权衡了片刻,李庄头低头弯腰,做出引路的姿态。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是错,还是不说的好。

    “刘族老,你也来。”华灼背起双手,她常看到杜宏这样做,很有男儿气,“二管家,请你带几个人留下,看着王刺头,再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问,你只管向我四伯父解释。”

    二管家眼神一缩,然后弯腰应道:“是。”

    华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回马车边上,轻轻敲了敲车厢,道:“姨娘,暂时没事了,你在车上闷着了,随我到李庄头家中歇歇脚,吃杯茶,等四伯父来。”

    双成姨娘在车上已经等得心焦,她迟迟不见华灼派人来报平安,心里已经后悔不该让华灼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佃户,却又怕自己现在下车会坏了华灼的计划,正在七上八下时,忽听到华灼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连忙戴上帷帽,掀了帘子下车。

    “小……侄少爷,你没有事吧?”

    她拉着华灼左看右看,确认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

    “原来姨娘也来了。”

    虽然双成姨娘戴着帷帽,但刘四却是认得她的声音,连忙上前见礼,心里却暗暗发苦,原本见来了个侄少爷,只是个娃娃,虽然处事说话都有条有理,颇为厉害,但毕竟从本家来的,今儿到庄子上来,也就是镇一镇场子,庄上的事务,本家的少爷是不好随意插手的,像方才李庄头贪租的事,侄少爷就没敢伸手去管,所以刘四也只是敬着这位侄少爷,心中却不怎么怕的。

    但此时一见连双成姨娘都来了,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侄少爷不追究李庄头的事呢,原来后手在这儿,若让双成姨娘问出什么来,这事可就大发了。

    双成姨娘这时候全部注意力都在华灼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刘四,理都没理他,刘四借机退了几步,一捅李三苗的腰,低声道:“还不赶紧把你家婆娘叫出来迎接姨娘。”

    李三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家中跑去,赶着去提醒自家婆娘一会儿小心说话,不要把什么不该说的都说出来。

    华灼看到了,却故意装做没看到,庄子上有猫腻,她已经感觉到了,但她还摸不清底细,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知道,所以暂时她也没打追究,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一行人,踏入李三苗的家,他家婆娘已经收拾得妥妥贴贴,满脸堆笑地迎出来,又是见礼,又是搀扶,将双成姨娘连同华灼一起请进了主屋坐着,端茶倒水,热情非常。

    “李庄头,刘族老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华灼摆出一副要谈正事的模样,其他人都有眼色,识相地退了出去,屋里除了她和李、刘二人外,只剩下双成姨娘和七巧、八秀两个丫头。

    “李庄头,刘族老,关于租子的事,我们华家已经退让一步,减半成,怎么跟佃农们去说,是你们的事,我和姨娘只看结果,若我们今日离开庄子前,你们办不好这事,那减租之事,就此作罢,以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年底前,一分租子也不能少,否则,就按佃契上立的约定办,到时候你们别怪我华家不讲情面。”

    她这话讲得太硬气,李庄头倒也罢了,反正他又不是佃农,而是华家的家奴,自家就有几十亩田,还在清源山包了一片林子,根本就不用交租子,但刘族老却摆出一副苦脸,唉声叹气道:“侄少爷,委实不是佃农们想闹事,实在是交足了租子,大家伙儿便过不下日子了,眼看着再有两个月便是年关,年节送礼,修屋砌墙,哪里不要用钱,来年春天衙门里又要来收青苗税,更防不住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个头疼脑热,这请大夫吃药,也是一笔花销……”

    “刘族老这话可就说差了,年节送礼,有钱多送,没钱少送,眼下是什么年景,谁都知道,难道还会有什么亲戚会嫌你送得少了?旁的不说,今年我华家就不收你们的礼,你们若实在过意不去,送几根谷杆来,我华家也只当做礼轻情义重,绝不会嫌弃这份礼物微薄。”

    华灼神色淡淡地,缓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至于青苗税,姨娘就坐在这里,你也不用欺我无知,这税素来是主家与佃农各分担一半,衙门方面,遇上大灾年,还会减免些,今年受灾这么重,明年必然是要减免的,总不至于让你们负担不起,至于头疼脑热,请大夫吃药,我便做个主,来年每个庄子都请一位大夫坐诊,诊金由我华家出,至于药钱,清源山上多的是草药,自己上山挖去,总还是行得通的吧。”

    说着,她又看了双成姨娘一眼。

    双成姨娘会意,便开口道:“刘族老,荣安堂一向是宽厚待人,这些年来,自问待庄子上的佃农们颇有仁义,庄子上有个喜丧,主家都出过份子,佃农们有什么为难事,我家夫人也是能帮的尽量帮,从无半点对不住大家的地方,刘族老你也是老人儿了,也该知道减租子的事,并不是我华家一家能做得主的,如今侄少爷拍下胸膛,替你们许下半成租子,已是尽了全力,你们若再得寸进尺,可就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