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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番外(七)

    细品起来朱宣一生做事情,可谓是惊世骇俗。朱宣常常要笑亲家姚夫人,说她说话做事情骇人听闻。别人背后评论他,南平王耳目众多,当然是听的见,不过他处理这些自己不喜欢听的名声,权做听不到。

    接来自己的未婚妻在身边教养,这事情足够别人背着他笑谈上几年,以至于让北平王都动了心思,在以后几年里找姨娘都要小孩子,白白的便宜了北平王妃,小孩子对于他们夫妻两个人来说,都属于好管理的那一种,少出幺蛾子的人。

    京里的人对于沈王妃端庄仪表,贤淑性情,说直白些,这贤淑就是对着南平王百依百顺,就是不顺也传不到外边来。京里的人包括蒋大夫,看着这位沈王妃亮相在京中的女眷场中,毫不奇怪她仪容优雅,性情温柔。再一想想这是南平王花上两年的功夫干出来的事情,人人只能笑上一笑,有不少成过亲的男人在背后里是对着朱宣很是钦佩,这个主意亏了他是怎么想的出来的,南平王百战百胜,在家里也是一样。

    沈王妃的亮相,让夫人们要抓狂,特别是为着朱宣订亲一怒嫁人的韩国夫人,或者她应该去抓墙才能解她心头嫉恨。沈王妃的衣服,沈王妃的首饰,沈王妃的尊贵。。。。。。夫人们背地里恨妙姐儿入骨,就是上门都是尖酸刻薄的遮盖不住。

    夫人们对着王爷更要痴痴依恋,这才发现王爷的好首饰都在沈王妃的身上一一亮相,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在成年后只能说他是渐冷,却不断联系,可以在心里说他是念旧情;由沈王妃的入京而才看出来,再推朱宣,并没有一个人真正得过他的心。

    王爷心里想什么,喜欢的是哪一个,回首往事,发现个个不如沈王妃。朱宣不会为别人请先生,不会管着别人行步动步应该如何。夫人们恨到不行的时候,又不能到王府里来由着性子尖酸,她们就自己内哄。

    这些尖酸刻薄的夫人们并没有让妙姐儿觉得太难堪,睡意中的妙姐儿想一想真正她们嫉妒到眼睛都红了,就是为着打发姨娘。

    在此以前,偶尔来上一次,说话也还有分寸。说的太中听,有失她们在外面行走的身份,让朱宣知道,隔上一段时间不去看她们,而且也不让她们上门来。在古代,这位权势赫赫的王爷,是完全可以这样做到,只要在门上回一句:“王妃有客,”或是“王妃身子不快,”这是过去挡人经常用的理由,然后朱宣总是不去,夫人们只能自己想想哪里不对。

    妻与妾和情人,都在朱宣手中。睡梦中的妙姐儿微微一笑,表哥确实很厉害。最后回到京里,表哥打发姨娘,这些夫人们才心里领悟,原来这些年,这位外表和顺,见人三分笑,又没有刀子嘴的沈王妃,她压根儿就没有闲着。

    要说妙姐儿做了什么,她貌似并没有做过暗箱之类的cao作,她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子,生下来几个孩子,一切看起来顺其自然。沈王妃很乖巧,她乖巧大家才会说一句:“王爷会调理人。”如果她不乖巧,象是和一切人与事在过不去。对你不好吗?没有;家里有姨娘,别人也有,别人家的姨娘或许可以踩着主母过日子,妙姐儿家里的姨娘见不到的见不到,在家庙中呆着,在眼面前的也一般温顺,没有孩子她们挺不起腰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要觉得朱宣不好,朱宣外面有情人,认为妙姐儿应该放弃这眼前的平静,使出你现代人的手段来,和朱宣斗,要他的钱,要他的权,要他俯首帖耳。。。。。。。可笑之极!

    沈王妃是美貌的,她吃的香睡的下,闲来无事看几卷书,和孩子们玩一会儿,听听两位弟妹说话,方氏弟妹是恢谐的,申氏弟妹是内敛的。算是妙姐儿在京里的另一份仪仗,无事可以招来谈谈,彼此破破闲闷。

    回想妙姐儿的一生,有一个英俊能干体贴的丈夫,不管朱宣多风流的时候,他对于妻子依然是体贴;回想妙姐儿的手中,从来也不缺钱用,在她没有财政大权的时候,她也是手中有盈余,而且还不少的人。

    回想妙姐儿膝下,儿子女儿绕膝行;回想孩子们成长中,妙姐儿一直是个慈母,从没有过所谓的自己的理念去影响孩子们的成长,孩子们个个古人,只是父母亲房中没有姨娘,对他们所有的孩子都影响至深。

    长大了谈恋爱,要选一个出众的人上人,这是人人都所想,妙姐儿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个;谈恋爱要找一个能干有家世的人,这是人人所想,朱宣就是这样的人;找一个能干的人,要使尽手段让他跟前跟后,样样听自己的,这想法有几个人能成功,象是温莎夫人成功了。

    年青时有钱有人有权,也体贴也疼爱,只是朱宣是一个古人,古书上写着:唯女子与什么人不好养,这书一直就在,还存在于古典文化中的宝藏中,没见有人去反对。跳脚骂着朱宣不好,妙姐儿白痴的人,可谓是无知者无谓。

    “母亲,”福慧郡主的一声喊,把妙姐儿弄醒过来,娇娇的福慧郡主对母亲道:“父亲问你起来了没有?”

    妙姐儿还没有回话,朱宣从外面走进来责备道:“我让你看一看,没有让你喊起来。”朱宣在床沿儿上坐下来,对着犹有睡意的妙姐儿道:“你要睡,就再睡吧。”

    福慧郡主蹲在父亲膝下,小脸儿露出在床沿儿上笑:“母亲快起来,父亲要带我们出去呢。”坐在床沿上的朱宣伸出手来在福慧头上轻拍一下:“只带你母亲出去,没有你的份儿。”福慧郡主对着父亲要争一下:“没有我跟着,母亲不出去的。”

    朱宣露出笑容,妙姐儿也是一笑,觉得睡意冲淡好些。福慧郡主再嘟嘟囔囔一句:“我不跟着,难道父亲会出去不成?”

    “当初是怎么想起来把你留在家里的,”朱宣对着女儿笑:“我和你母亲就不能单独出去逛逛?”

    站在房外的郑天楷因岳母睡着不好进来,听着福慧郡主继续对着父亲巴巴一下小嘴儿:“福慧不出去的,福慧只在家里。不留福慧也不行。”

    房中传来岳父母一起的笑声,郑天楷也是一笑,又不好喊福慧出来,只候在外面,看着福慧郡主噘着嘴还是出来,对着郑天楷面上的笑容觉得看不下去:“你笑的是什么?”

    “笑你呢,”郑天楷再取笑妻子一句,看着岳父先走出来,郑天楷先回过岳父的话:“马车已经备好在门口。”

    朱宣点一点头:“我今儿只和你岳母出去,你和福慧在家里。”郑天楷答应一声,拉起来妻子的手带着她出房去。看的朱宣微笑。

    小夫妻回到房中,郑天楷刚交待一句:“一会儿送岳父母出门,你不要再缠才是。”福慧郡主不理他,喊过自己的丫头来:“去长公主府上见我jiejie去,说我想她呢。”

    郑天楷愕然:“就这么一句话,你倒是送个什么去也罢。”等丫头出去,郑天楷走过来再一次要笑:“你又淘的是什么,你还小着呢,平白里要想jiejie。”

    “不告诉你,一会儿也不带着你,”福慧郡主扁扁嘴,伏在郑天楷怀中一会儿,才抬头道:“母亲该换好衣服了,我们去送父亲和母亲。”

    妙姐儿在房中换过衣服,才看到女儿进来,抱怨她道:“你这么大了,梳头也是我跟着,怎么我换衣服,你就跑出去了。”

    “我有句话儿要对丫头们说,所以来晚了。”福慧郡主走过来对着母亲仔细端详:“要出门呢,这簪子换一根吧。”亲手打开首饰盒子,捡来一根簪子给母亲换过,再对着父亲表一下功:“看看福慧选的。”

    朱宣就点头:“好的很,不过再好你今天也别跟着。”站起来的朱宣携上妻子的手往外面去,福慧郡主笑逐颜开跟在后面,象是觉得父母亲丢下自己开心的很。

    福慧送到二门止步,郑天楷送到门外马车上再回来,看到妻子在换衣服,郑天楷好笑地道:“是不要我跟着?”

    “你,赶马车吧。”福慧郡主这样安排过,换好衣服拉着郑天楷出来,在房外遇到去见端慧郡主的丫头来回话:“大姑奶奶说一会儿就到。”

    小夫妻走出门外,就看到一辆马车过来,赶马车的那个人吁住马车,并不下来只是坐在马车上对着郑天楷和福慧一笑:“你们得自己赶辆马车,别上我的车。”这个人却是齐文昊。

    郑天楷只是笑:“原来是姐夫也跟着一起淘。”把福慧送上马车去,一对连襟赶着马车,前后跟着往街上来。

    朱宣带着妙姐儿走的远,离王府里较远的一处珠宝铺子,在马车里,朱宣先告诉妙姐儿:“到了一批好珠子,妙姐儿先来挑一回,挑过的再给丫头们去。”

    妙姐儿含笑在马车里欠一欠身子:“有劳表哥。”朱宣在马车里拱一拱手:“妙姐儿太客气了。”老夫妻相视而笑过,妙姐儿想想女儿们知道后的脸色:“端慧要知道了,一定会说嫁出去的女儿,这水就泼的不再记得;福慧一定要说,福慧还在家里呢。”

    “表哥老了,听不到这些话。”朱宣笑呵呵:“今天不管她们。”马车停下来,朱宣先下车来,扶着妙姐儿走进去。

    铺子里是安排好的,看到这一对老夫妻过来,把最近新进的首饰都摆出来,妙姐儿习惯性的拿起来一枚样式新颖的簪子,朱宣赶快道:“错了,错了,”

    这种新式样花哨的东西,却是年青的夫人们戴的,妙姐儿也跟着笑一笑:“是拿错了,怎么一顺手拿起来就是给孩子们的。”

    “所以说你偏心眼儿,你心里就只有孩子们。”朱宣这话刚说过,外面走进来端慧和福慧,一起笑语:“说我们呢。”

    朱宣一看就露出来惊奇的表情:“哎呀呀,我身后几时跟过来两个探子。”端慧郡主走过来挽起父亲的手臂嘟起嘴:“果然这水一泼出门,就不再放在心上。”福慧郡主挽起父亲的另一只手臂也嘟起嘴:“福慧还在家里呢。”

    “找个日子一起往外面泼,”朱宣这样说一句,即命两个孩子:“在这里陪着父亲,让你母亲先挑。就不能背着你们干点儿事情。”

    福慧先把父亲的手臂松开,走到母亲身边去:“福慧要是不在,母亲怎么能挑的好。”这一个先就过去,朱宣转过脸来看看长女端慧,端慧郡主对着父亲笑眯眯:“端慧陪父亲。”

    “你也去吧,别跟我装的好。”朱宣携着女儿一起走过来,对着一盘子光华灿烂,朱宣和妙姐儿再相视笑一笑,有心背着孩子们自己亲热一下,这些孩子们跟的紧。

    铺子外面停好马车的齐文昊和郑天楷一起走进来,在房外听到里面笑语声,齐文昊在外面拉一下郑天楷:“五弟,里面热闹呢,咱们是女婿,还是外面坐一会儿。”

    “姐夫您是女婿,我呀,我是儿子,”郑天楷对着齐文昊笑眯眯,姐夫什么时候亮相,都是贵气压人,郑天楷在今天吐一吐自己面对姐夫的自卑之气,笑容满面的郑天楷道:“我得进去,我不进去没人奉茶。”

    齐文昊不让他进去,外面院子里有石凳子,上面铺着座垫,齐文昊带着郑天楷过来:“对你说个事儿,知道有人说你怕老婆吗?”

    “先赶马车的可是姐夫。”郑天楷笑容可掬:“这一点儿上,我向来是跟着姐夫学的。”齐文昊一笑再道:“还有人说你贪图权势和富贵,说你文举中的也在几十名,战场上去过两次,怎么就是一个喜欢省力的主儿?”

    这都是京里对南平王这个小女婿的传言,郑天楷嘻嘻一笑:“姐夫说话就是斯文,别人说我使尽手段把别的小将军都收拾了,最后才是我。”

    齐文昊伸出手来在郑天楷肩头上轻拍一下,道:“你知道就好。”房中又传来一阵娇笑声,两位连襟一起侧耳去听,细细分辨一下,齐文昊露出笑容来:“这是端慧,”齐文昊站起来:“我们也去看看,岳父成天就想背着我们给岳母买些什么,既然搅了,我们也去要一样去。”

    南平王起了兴致,带着妻子出来添件首饰,怎奈孩子们太多,防不胜防,今天看来是见者人人有份,不见的人也要有份才是。

    自此朱宣带着妻子和幼女夫妻长居京中,携妻教孙,把一个一个的孙子亲手往军中送。每送去一个,就觉得家门后继有人。

    又是一年盛景,桂子结实,犹有桂香时,王妃雪慧一早起来往房中看一看,对着朱睿道:“外面喜鹊儿叫呢,可见这喜鹊儿也知道是父亲的寿辰。”外面一株老树上,两只黑羽白腹的喜鹊正叫的欢。

    朱睿走过来看一看,仍然是板着面孔,雪慧倒是心里过意不去:“你别再想了,父亲做寿,你只是板着脸让父亲也不高兴才是。”

    “见到父母亲,我当然不会这样。”朱睿这才稍缓和一下面色,听着房外丫头们道:“世子爷世子妃来给王爷王妃请安。”朱睿把脸又板起来,雪慧推了他一下,小声道:“今儿大喜的日子,别惹父亲生气。”

    世子朱贤娶的是鄱阳侯郭服的女儿郭氏,一进来看到父亲正在对着母亲瞪眼睛,母亲欠欠身子,朱贤也对着郭氏瞪瞪眼睛,郭氏也欠欠身子,这一对婆媳都不约而同的垂一下头。

    雪慧是心中高兴,媳妇不知事体,背后说一句母亲偏心,偏着弟弟们,朱睿听到耳朵里,这几天里正在发脾气。

    “你和媳妇先往前面寿堂上去,我和世子有话说。”朱睿先把雪慧和郭氏打发走,这才严厉地问朱贤:“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看着你收拾她,再揭你的皮。”

    这说是朱宣当年对着朱睿说过的,两个媳妇一人一出子蹦哒完,朱宣的信就随之而至,历数了家门不和的弊处,最后一句则是严厉无比:“朱家无休弃之妇,只有病亡之妇;朱家无遗弃之夫,只有显贵大丈夫。”

    王妃雪慧和毅将军之妻顾冰晶不知道她们险些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朱宣不是一个上来就动情的情种,他也生不出来这样的情种。朱睿当年在情思朦胧之中,就被父亲一顿板子打下来。两个媳妇不好,朱宣纹丝不动,如果不是有一个好婆婆,当机立断写下来:“世子之子既为世子”,再任由世孙之位这个大胡萝卜在媳妇们鼻子尖上晃悠,两个媳妇只怕是保不住一个。

    家里有休弃的女儿,娘家人不好过,可是家里有一个休弃妻子的丈夫,象是也不体面。朱宣少年时不愿意和一个秃毛孩子订亲,就是为着家里不能休妻,到南平王封王后,回答母亲:“故人已逝,怎忍悔婚”的时候,他的主意就太周全。

    妻子不好,束之高阁;再不好,不用灌药也可以病病歪歪,天天关着一个人,心情忧郁,足可以关出病来;再不好,一碗药下去也就病病歪歪,天天灌药说是治病还是致病,这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对这种古代强权之家,再不好,病病歪歪几年以后,就此夭折,没有人会怀疑什么。要蹦要跳的人,先看清楚这不是小门不户,几个丫头婆子都能按倒人。这环境可是不对头,要是小门小户,开个后门一走,在不拐跑家里东西的情况下,估计是没有人来追,别人也要忙于生计才是。

    是以太夫人在蒋氏去世,儿子封王以后,要对着儿子再长谈一番,就是担心太多,担心自己一死,妙姐儿不如跟着自己去。后来朱宣主动来信关心关切妙姐儿,太夫人一时不防让儿子钻了这个空子。

    也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朱宣自己强行先带了一年,太夫人才觉得放心一半,妙姐儿看到儿子就怕,看不到儿子倒是自如;再一年,太夫人就更放心,儿子没有要打要杀,就是管的严些,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而妙姐儿年纪幼小,太夫人有时候也觉得朱宣管的有一大半是对的。只有一小半态度粗暴,好在妙姐儿是能忍。

    家门不和,可谓不幸。朱宣对于妻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媳妇们,孙子媳妇们。朱睿和毅将军后来都是对着父亲亲口承诺:再有不妥当之处,儿子们都明白。家门重要还是媳妇重要,朱宣让儿子们自己选。

    而此时房中的朱睿则到了对着父亲的孙子说这话的时候,朱睿站起来带着贤哥儿出来:“和我去见祖父。”

    父子两个人行过家里的一个功劳堂,里面的是从祖辈们开始的历代战功,行过此门,朱睿再回身瞪上儿子一眼,朱贤赶快缩着头陪个笑脸。再看一看那功劳堂里面,世子朱贤一样是素然起敬。

    南平王一身红色锦衣在书房中,今天是他的八十整寿,相对于他的年代,他也是长寿人。

    这一位长寿人此时只想着子孙后代,代代昌盛。这有些远,再想着眼睛看到的这一代要好,这就不远。

    看到孙子和儿子进来,朱宣微笑,睿儿也是五十岁的人,朱宣近三十才有长子,他八十岁整寿,朱睿五十岁。贤哥儿也是三十岁出头的人,媳妇说错一句话,一样是不能放过。

    “我知道孙子媳妇是无意中说出来的,”朱睿就着这个事情不能放过,朱宣也是一样。世子妃先理顺了,家里别的媳妇自然就顺。朱宣抚须道:“这种话无意中也不能说出来。”

    郭氏无心之过,与妯娌们玩笑,说了一句:“母亲偏心呢,多给你一个笑脸儿。”这是朱家最忌讳的事情。

    朱贤对着祖父跪下来:“再有这话,让她闭门思过一年,如果再有,让她闭门思过五年,再有。。。。。。”。

    这话虽然听着象是不严厉,算一算女人的年纪,一下子就奔老而去。朱宣点一点头,这个世孙媳妇向来是懂事,偶然一句玩笑话,在亲兄弟众多的环境中,让家里的当权派都心惊。

    进这个家门也有十几年的郭氏膝下是几个孩子,不想到中年有这么一句,公公和祖父都提着朱贤要再三注意,注意再三。

    朱睿也来说,朱宣也来说,朱贤一一受教。朱宣这才问朱睿:“你和世子选的是哪一个孩子?”朱睿对着朱贤道:“是贤哥儿的长子。”

    院外有风吹梧桐树叶的声音掠过,朱贤突然明白到骨子里。自己是世子,可是下一代却没有选下来。朱贤有兄弟四个,朱贤有不止一个儿子,世子朱贤这会儿明白的很是彻底。

    朱睿再转过身来对着父亲道:“立贤哥儿的长子。”

    祖父和父亲都是这么一句话就定下来,只有世子朱贤觉得自己颇能体会到老人的心情,必定在心里想了这么多年。

    “我们可以走了,你母亲该等急了。”朱宣缓缓站起来,他还是不需要人扶着走。出得门来走上两步,再回朱睿:“医生怎么说你母亲的身子。”

    朱睿低声道:“说是上了年纪就是这样。”朱宣一声长叹,交待儿子和孙子:“你们记得我们是要同棺的。”

    寿辰之日又郑重地交待这一句话,听得朱睿心中难过,同xue倒还可以,同棺实在太难。还是答应父亲:“儿子知道。”父子一路往房中来,走到房外就听着里面妙姐儿一连声地在问:“是你父亲忘了吧,一定是他爱忘事。”

    最小的一个孩子,是福慧的,才得一、两岁的年纪,正奶声奶声地附合祖母:“从来都是祖父爱忘事。”

    房里正在欢笑,朱宣大步走进来,在小小的孩子头上拍一下,佯怒道:“什么事情都是祖父不好,祖母给你什么好吃的,你这样向着她。”

    妙姐儿伸出手臂搂住跑过来的这个小小孩子,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年纪,对着朱宣嗔怪道:“你吓孩子作什么。”

    再眯着眼睛看朱宣身上是红色的寿袍,这才满意:“我一早起来,就看不到你,你这衣服没有穿错。”再看看自己身上,也是一件红色的锦衣。

    儿子媳妇们捧过一盘子菊花来,福慧和端慧捧过镜子,朱宣亲手给妙姐儿戴上一朵花,看着她回眸一笑,面上皱纹不少。

    “咳,咳,”妙姐儿一笑过后就是咳上数声,朱宣轻轻拍抚几下。想想医生说的,王妃将不久于人世。展眼看着儿女满堂,朱宣没有伤心,只是看一看身边人,自小的时候跟在身后怯生生:“表哥,”如今夫妻白头,似乎到走奈何桥的时候。

    妙姐儿自己心里明白,夜里多梦,常见亡人,有时候还能看到蒋氏。梦中的蒋氏倒没有指责她占了自己女儿的身子,只是和蒋太夫人和蒋大夫在一起。

    亡去的卫夫人,亡去的沈居安,太夫人和老侯爷也常在梦中。亡人招手,只怕将去不远。眼前朱宣温柔相对:“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咱们出去吧,外面一定很多客人。”妙姐儿强撑着站起来,任由朱宣扶着往外面去。

    前面厅上客人众多,迎客的却没有一个是主人。等到天这般时候,才看到白发苍苍的朱宣和妙姐儿在儿女们簇拥下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脸喜庆的面容。。。。。。

    是夜客人还在前厅,朱宣和妙姐儿是早早回到房中,妙姐儿不能久坐,上午去一时回来,晚上出去一会儿给朱宣敬过酒再回来。

    朱宣依然有力,抱着越发瘦弱的妻子在榻上,陪着她看月亮。“我这身子是不中用了,”妙姐儿一到晚上,更感受这秋凉难耐,这话本不该今天说,只是觉得精力日减,生怕明天就说不出来。

    “等我去了,让福慧给表哥找一个服侍人,”妙姐儿还是笑眯眯,朱宣伸出手掩住她的口,柔声道:“那你在那桥上还能愿意等我,指不定一气就先过去了。”

    妙姐儿靠在朱宣怀中,仰面看窗外月色,都说一颗星星是一颗灵魂,哪一颗是我的,哪一颗是表哥的呢。

    把自己夜夜所梦说给朱宣说:“都看着我,想来在等我。只是表哥的表妹,却不在那里。”蒋氏身边只有蒋大夫和蒋太夫人。

    “我都说了,她一定早投了好胎。”朱宣含笑,轻轻拍抚着妻子瘦弱的身子,低声道:“有表哥陪你见他们,不要怕。”

    妙姐儿对着窗外摇曳的树叶笑道:“我不怕,我倒是想和她说说话,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我不是她女儿。”朱宣柔声道:“不是年年都祭拜她。”哪一年也没有少过。

    “妙姐儿啊,你前面先行,我后面追你,”朱宣和妻子此时再说死,不再是战场上的缠绵,反而有种心满意足。人都要一死,这是一件迟早要来的事情。白头夫妻说起来,更象是去赶另一个路程。

    妙姐儿含笑:“我等着你,就在那桥底下。”然后向往:“那桥是什么样子?”朱宣也跟着向往:“应该是座大桥,一天要去多少人,人少了走不下。”

    看一看房中有自己的宝剑,朱宣想起来自己的爱马早就逝去,以前提起来伤心,这时候提起来突然觉得可以相聚:“表哥骑着马带着你,遇到达玛那个老东西,再同他战上三百回合。”

    “扑哧”一声笑,是自妙姐儿口中,笑过妙姐儿就苦着脸,从嘴里慢慢吐出来一颗牙,懊恼地埋怨朱宣:“这牙早几天就活动,我还想多留几天呢,看看你什么时候不好说笑话,偏要这一会儿说,你说的太好,这都怪你不是。”

    朱宣接过那颗牙在烛光下看一看,一甩手扔到外面去,这就笑呵呵:“哪里还有,你今天就没有掉牙。”

    “让我看看你,为什么牙齿牢的很。”妙姐儿伸出手扳住朱宣的下颔,让他张开嘴:“给我看看哪一个要掉了。”

    朱宣不张嘴,把这只不安分的手扳下来,再板起脸来道:“你这个孩子,哪有这样看人的,这样都是相马。”看马的牙口才这样扳着看。

    窃笑的妙姐儿笑完了才道:“我要喊马当表哥。”朱宣看看自己的剑:“我的剑就叫妙姐儿。”夫妻一来一回,算是一个平手。

    “地底下给我几匹马,要大的也要小的,”妙姐儿想一想自己地底下的日子,朱宣却听着大乐:“给你一群马,不过你只有一个表哥。”

    房中老夫妻在絮语,房外朱睿带着弟妹们走过来。丫头们悄声摆手:“老王爷知道要来,早就说过,他在同老王妃说话,就不必来。”

    这一行人还是看一看房中贴在一起的那一对身影,这才转身往外面去。福慧手里牵着自己的大孩子,郑天楷抱着小的那个,两个人还是和岳父母住在一起,就往自己的房中去。

    “等你老了,也得我抱着才行。”郑天楷对着福慧说一句,福慧撇撇嘴儿:“这倒还不知道呢。”郑天楷取笑道:“你几时是知道人。”

    齐文昊和端慧在院外告辞,两个人一起回家去,想着房中那一对父母,再说着家里的一对父母:“母亲病了许久,明儿你再去坟地上看一看才是。”这是齐伯飞让儿子去看看:“一切都弄好,让你母亲安心地去。”

    端慧看一看齐文昊,齐文昊看一看端慧,两个人互相是安慰的眼光。两位母亲看起来都是过不了今年,北风一起,是老人难过的日子。

    胖倌儿也是中年人,他身后跟着胖妞儿,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胖妞儿问出来:“你想去看看母亲,我陪你再去。”

    “不用了,”胖倌儿负手道:“有父亲陪着呢,我们去打搅什么。”胖妞儿推他一把:“明儿一早来,我陪你来。”

    中年的胖倌儿是沉稳许多,脸上还是有股子调皮劲儿,这调皮劲儿和沉稳混在一起,有时候他习惯性的爱晃一晃脑袋的时候,朱睿和朱毅都要笑。

    听着胖妞儿说过明儿陪着来的话,胖倌儿又习惯性的晃一晃脑袋:“明儿来。”身后不远的毅将军先笑了一下,看着脚下是石子路,有一些地方石子松动在一旁,毅将军扶一把顾冰晶:“看着脚下,这又是哪个淘气孩子做的事情。”

    顾冰晶不肯告诉毅将军:“家里的事情有我呢,你外面的事情我也不问。”毅将军好笑一下:“外面怎么了,让你省省心还不好,我外面没有偷生儿子,这样的年纪你可以放心了。”

    “那就不好说了,有人七十还生子呢。”顾冰晶也同毅将军打趣一下,毅将军也是奔五十的人,顾冰晶含笑看着依然是英挺的丈夫,小声地问一句:“是不是?”

    毅将军一句话就砸过来:“我倒是想生,你有那能耐才行。”顾冰晶笑眯眯地跟着毅将军往后面去,一面说媳妇:“自你说过儿子,媳妇们就好的多。”

    “不好老子还踹他们。”毅将军哼一声:“要造反吗?我还在呢。”顾冰晶再笑容满面跟上一句:“可不是有你。”管孩子,还得要毅将军。

    康宁流连月色,拉着朱闵不肯回房:“陪我坐一会儿,”朱闵让孩子们先回去,和康宁在水边坐下来,看着她这才是忧愁,朱闵也安慰道:“岳母的病不妨事,医生不是都说了。”

    “你明知道医生也说假话,”康宁一句话就把朱闵顶回去,对着那河水只是忧愁:“太后去了,少了人疼我,太上皇又去了,我都不愿意进宫。要是母亲也去了。。。。。。”

    朱闵赶快安慰:“不是还有我。”康宁郡主长叹一声:“是啊,可你比不了母亲,也不是母亲。”康宁突然说出来的一句成熟话,让朱闵只是笑:“还以为你今生今世长不大。”

    “自太后不在,我就长大了,”康宁郡主对水轻叹,人和事之摧残让人很快要长大。看一眼婆婆院中,康宁还是忧愁:“婆婆身子总是不好,要是婆婆不在,以后你欺负我,找谁说理去。”这是康宁郡主的忧愁。

    对面水边坐着的是朱睿和雪慧,在谈论着母亲的病情。雪慧幽然长叹:“我母亲去的那一年,婆婆就此身子不好,人都说我母亲勾的。”雪慧自己都觉得有理,母亲无事就要来和婆婆说上一会子话,或是拌上几句嘴。

    姚夫人笑逐颜开回家去,那就是好生生说话;气呼呼回家去,就是又拌嘴了。拌嘴的事情很多,从如何管孙子,到孙子对着谁亲一些,妙姐儿和陶秀珠都能拌得起来,要是高阳公主也来,那局面比较火爆,两个亲家对一个,妙姐儿这个时候就要让人出去:“喊老王爷来。”这是在我家。

    “人老了象孩子,”朱睿也是一笑,对雪慧要说另外一件事情:“父母亲说让福慧以后出去住。。。。。。”

    雪慧这就打断:“那怎么行,得在家里住。”留着小姑子在家里,也是雪慧和顾冰晶给媳妇们做的表率之一。

    “是啊,”朱睿宽慰地道:“出去怎么能住得习惯。”想福慧meimei到生了孩子,还是梳头要去找母亲。郑天楷则抱着孩子在后面跟着。

    这就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存在:“先要说服父亲才行,再者福慧愿意出去住吗?”雪慧这样问出来。

    “父亲那里,我同他说,”朱睿这样道:“福慧那里不用管她。”这位长兄就这样安排这件事情。meimei福慧是父母一直就娇养着,朱睿想想福慧自己出去住,一定是不习惯。

    “朱睿,”雪慧突然喊上一声,见朱睿转头,突然忸捏起来。朱睿微笑道:“什么事情要问我?”

    雪慧还是问出来:“在你心里,爱我几分?”

    少年的一场情事,雪慧还是放在心中,此时周围寂静,花也入梦,雪慧一时情动问出来这句话。

    “不知道,”朱睿一笑,看着雪慧白了面庞,道:“傻孩子,这是傻话。”膝下四个儿子,雪慧还能问出来这句话。朱睿更关心的一件事情:“再没有孩子,你倒只想着这个。”

    南平王朱睿站起来拂袖,漫步往房中去。王妃雪慧跟在身后:“生个女儿也养在家里吗?”朱睿回身道:“是啊,也养在家里。”

    雪慧笑眯眯:“那倒也不错。”媳妇是别人家里出来的,女儿却是自己的。

    第一场北风起来的时候,医生川流不息地出入南平王府。朱宣自少年时就早起练功的习惯,这就不在。他日日握着妻子的手坐在床边,看着她老去的容颜,这孩子要离我而去,先行一步了。

    “喊天楷和福慧来。”妙姐儿对着朱宣轻轻说一句。朱宣招手命别人都退去,只留下福慧和郑天楷。

    福慧郡主自母亲病后,就日日哭泣,此时更是流泪。听着母亲轻声道:“你的房子早几天就让人去收拾了,我先去,表哥后来。”睡着的妙姐儿用眼眸对着朱宣看一看,朱宣柔声道:“那是当然。”

    “等你父亲也来了,你们就搬出去自己住吧。人无千日好,花无千日红。”在自己临去以前,妙姐儿说出来这十个字,再吃力地转过面庞来对着朱宣艰难地露出笑容:“让他们搬出去。”

    房外的媳妇们听着母亲说出来这句话,都是惊呆了。母亲从来看着定心丸吃足了的样子,对着儿子媳妇从来是慈母,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让媳妇们都愣住了。

    儿子们和福慧端慧只觉得母亲这话不吉利,把父亲也去的话也说出来。端慧郡主泪流满面,想着老人说过的话,行将要去的人说话最灵验,看一看父亲坐姿依然是笔直,难道父母亲。。。。。。

    “端慧,”房中又是一声轻唤,端慧郡主赶快进来,妙姐儿再对着女儿笑一笑:“你要好好的。”然后眼睛去找儿子们,再看看媳妇们,再看看孙子们。手指轻轻动一动:“胖倌儿。”

    朱恒走过来床前跪下来:“我在这里。”妙姐儿看一看胖倌儿,再看一看朱宣:我是一个女人,没有体力也没有过人的能力,此生此世,趋吉避凶,避弱忍强。。。。。。最后唇边露出来一丝笑容,妙姐儿缓缓闭上眼睛。

    房中一片大哭声,面上有泪的朱宣负手立于床前伏身看了一看,妙姐儿面色红润,唇边还是那一丝笑容。

    家中举哀停灵,算是忙的不行。朱宣自己站在灵前看着人烧纸人纸马:“我看着烧才放心。”一面手指着:“先烧个小的给她,再烧那个大的。”朱宣自己看着人一通烧下来,儿子们在旁边也不敢拦着。

    这是妙姐儿病的时候,朱宣就让人去扎好的,此时停灵在灵堂内,往外面去报丧,朱宣先指使着人烧这些不是此时烧的东西。

    一通烧完,朱宣自己去看妙姐儿的衣服首饰,一一地挑出来她最喜欢:“这些陪着一起下葬。”然后再挑出来自己最喜欢的:“也一起下葬。”

    儿子们跟在后面不敢说话,不知道父亲这是怎么了。只有胖倌儿泪流满面,象是心里明白几分。

    “父亲的剑,”胖倌儿流泪把剑递过来,朱宣接过来看一看:“也一起下葬。”前后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朱宣才算是安静下来。

    晚饭他就跑到灵前去吃,举起筷子先对着灵床上的妙姐儿让一让道:“你先吃。”身后儿子们再也听不下去,毅将军上前来跪倒哭道:“母亲已经去了,父亲不必如此,母亲的魂灵儿也不得安生地走。”

    “你胡说,她还没走呢,人走了为什么停七天,其实还在家里。”朱宣抬起来一脚踢倒毅将军,让儿子们坐下来:“在这里陪着吃饭,不然就滚开。”

    王府里的人都说老王爷神智是不清醒了。这顿饭就在灵前吃过,朱宣也不回房去,还是让人喊过郑天楷和福慧来。

    朱睿这一次不肯让父亲单独会他们,也跟着走上来跪倒:“儿子也想着母亲未走,有话禀父母亲,有我在一天,meimei要留在家里才行。”

    朱宣这一次改了口,对着福慧和郑天楷慈爱地道:“我和你母亲以前是觉得对不住你,把女儿留在家中,没有在你们家里呆过。所以才有此话,让你们以后可以另过。如果你哥哥们留你们,那还是你们自己拿主意。”

    胖倌儿在一旁一直注目,见到父亲脸上面色红润上来,赶快走过来扶住他。朱宣摆一摆手:“不用。”再看一看灵堂内的儿孙们,朱宣只含笑说一句:“我现在追你母亲去,还是来得及。”

    “父亲,”福慧和胖倌儿一左一右地喊住朱宣,两个人都是泪眼模糊:“还有什么话要交待?”朱宣想一想道:“记得我和你母亲要同棺,不然就是不孝子孙。”

    福慧郡主和胖倌儿一起点头,再喊哥哥们和jiejie。朱宣最后再看一眼,这才微笑道:“我也要去了。”

    这一年的冬天,沈氏王妃病逝,朱宣是无疾而终。停灵过后棺材送到早就点好的墓xue上安葬。坟前香烛袅袅,朱睿带着弟妹们跪拜过起身。想想父母亲一前一后离去,朱睿叹气道:“明年春天再来,一定是发连理枝。”

    兄弟几个人对大哥的这话都是深信不疑,胖倌儿恋恋再回头看一眼父母亲的坟墓,对小meimei福慧道:“我们回去吧。”

    一行车驾在夕阳中离去,不时回头来看着这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