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历史急转弯(4)
在南梁、匈奴和西楚向北魏宣战的同时,有几件小事儿也悄悄发生,比起举国站之战,这几件小事儿近乎于微不足道,但是在天下大势的走向方面却又极其重要。 第一件是,岳麓书院举院搬迁,目的地直指北魏,天一阁内的书籍被搬迁一空,足足盛了三十量的大马车,经史子集无所不包,跟随在队伍后面的还有数十具棺材,棺木是雪山上的桐木,做工简单粗糙,都是学院学生在副山长大人的监督下打造,一群读书人能折腾出样子,已然十分不易,不能要求过多。 随着李元樱女儿身和陈珞岩男儿身的秘密昭告天下,世人恍然发现,北魏天子和南梁公主竟然在天下第二书院内同窗了两年,那些陈年往事被挖掘出来,当年化名李庆元的北魏天子时常对陈洛妍“拳脚相加”,众人觉得李庆元这厮胆大包天,不懂得怜香惜玉,死不出好死来,以现在的眼光审视,原来北魏天子对南梁公主的老拳相向是那么合情合理,保不齐私下里,那男儿身的陈珞岩没少占人家姑娘家家的便宜,臭不要脸的。 第二件是,吴清源携带入南梁,陈石秀出建康城迎接,以先生尊称、足足二十余卷的详细描绘了天下九地理风貌,风俗习惯,从北魏祥丰初年到七年,整整七年时间方才成书,两国开战,无异于一座详尽的移动沙盘,特别是关于的北魏方面的记录详细至极。 吴清源逃入南梁,在天下人看来应该怪罪北魏天子,即便如何想要杀人,都应该有底线,苏克沙之死罪有应,触及到了你北魏天子不能被人碰触的逆鳞,但是你随后下手的那位是曾经支撑整个北魏朝廷的中堂大人吴昌赫,还有那位身怀六甲的无辜女子雨晴,别忘了,当年这位女子可是要成为北魏皇后的人,女儿身嫁给女儿身,那就是守活寡。 一介女子的疯魔,没有敬畏,李元樱的名声更差了三分。 第三件是,宋君毅回归镇北军,张元行军速度很慢,但是每一次攻城略地都是实打实的攻占,草原铁骑攻克城池之后,不再像以往那般烧杀抢掠,洗劫一空,而是抚恤当地民众,军中传令不得惊扰当地民众,有些军伍无视军纪,擅自行动,被张元以军法处置,当众斩首,以儆效尤,自此军纪严明。 草原铁骑崇尚强者,当前在草原,最无可挑剔的强者是拓跋龙野,其次便是这位中原大将军张元,张元做事狠毒不留余地,比之草原人更像草原狼,一股子从头顶到脚后跟的阴厉狡诈,草原人对于此人畏惧大于敬重。而对于中原,以往草原人敬重两人,一人是那位强硬的太皇太后,把咱们的大汗都吓回了草原,不能不让人敬畏,另一位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澹台国藩,虽然澹台国藩死在李元樱手中,但是草原民众只认为那是北魏天子幸运的“捡漏”,不过通过李元樱入草原营救李秀策,独身一人斩杀草原铁骑一万余众,李元樱成了草原铁骑意识中的强者,凶名之盛,尤甚于张元。所以张元缓慢行军的法子并未引起过多的非议,因为在那座太安城内坐镇的可是那位女子皇帝,小心使得万年船,行军再慢一些也无妨的。 在对待草原的问题上,北魏向来强硬,这份强硬是从北魏天皇太后老祖宗那里继承下来的,可以和南梁、西楚商谈,那是中原关起门的自家事儿,草原蛮子算什么东西,也敢对中原指手画脚。老祖宗当年曾经特意让大学士索碧隆制定过踏平草原的战略,大学士给出两条战略,第一是集结大魏全部兵力,以地毯式的方式跨过长城,将草原主力骑兵逼入绝境,进行一场毕其功于一役的大会战,彻底打垮草原,歼灭有生兵力,一绝永患,第二条战略是,北魏召集一批巅峰修行高手,以利剑之势,插入草原深处,进行一次斩首行动,在这份名单上,有澹台国藩、黄淳风、刘百通、孔唯亭、赵督领、韩先霸、时未寒、洪熙官、楚人凤,以及潜伏在盛京城的粘杆处,绝对的人间战力最巅峰,这份战力对上草原江湖全免占优,但是这两条战略由于各方面原因皆不能实现。 自古草原南下,向来是速战速决,以草原铁骑的机动性来博取战果,几乎没有硬碰硬的对攻战,遇到易守难攻的城池,以惊扰为主,快速斜切过城池,机动性是草原铁骑最大的优势,现在最大的优势被摒弃,整个镇北军都蒙了,只能退守,静候主帅回归。 李元樱送宋君毅来到宣武门前,一老一小脸上并没有举国皆敌的紧张,唐宗飞倒是着急得不得了,嘴巴起火,已经烂得不能吃饭喝水,每日忧心忡忡。 李元樱走到宋君毅身前,压低声音说道:“舅爷爷,若是敌不过,可以选择战略性撤退,回太安城。” 宋君毅哈哈大笑,摇摇头:“这自古做皇帝的,那个不是想要臣子鞠躬尽瘁,战死沙场的,你这可好,仗还没打,先想好退路,让臣子逃跑。” 李元樱挑了挑眉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君子不争朝夕,眼光要放远。” 宋君毅也挑了挑眉毛,摸了摸李元樱的脑袋:“丫头,舅爷爷知道你的想法,大魏已经走了这么多人,你怕舅爷爷有个三长两短,放心,舅爷爷这辈子没有其他优点,就是心大,张元那王八蛋死了,舅爷爷都死不了。” 李元樱笑了笑:“舅爷爷,您也看得出来,元樱不是当皇帝的料儿,若是大魏能够转危为安,秀策也长大了,我想将皇位传给他,行吧?” 宋君毅起身上马,驱马北行:“以前这事儿,舅爷爷和老祖宗站一块,现在一切依你,无论你做什么事情,舅爷爷都答应。” 李元樱展颜一笑,女子婉约的浅笑。 第四件是,北魏衍圣公孔飞鲤被亲弟弟孔青鱼毒瞎了眼睛,然后孔青鱼一人逃回南梁,回到圣人书院。 外人听闻此事儿虽然觉得意外,但是也在意料之内,血浓于水不假,养育之恩也不可忽略,更何况孔末对孔青鱼视如己出,宠爱有加,孔青鱼的行为不算大逆不道,阜孔府众人听闻此事却是齐齐震惊无语,因为在他们眼中孔飞鲤和孔青鱼就是一对关系极好的兄弟。一开始两人确实有矛盾,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两人感情升温,偶尔还能看到两人在一起晨读,一同泡温泉,相互搓背。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过圣人书院,更没有提及过孔末,不提及并不意味着不存在,众人出了孔庙和出了京城的汪嗣英汇合,对于孔青鱼的监管明显松懈下来,孔飞鲤从没让人监视过孔青鱼,但是在某些看不到的地方总会有人做一些有违孔飞鲤的合理事情,就像李元樱身边有汪嗣英。 自小便极有主见的孔青鱼经过几次试探,抓住机会,趁机毒瞎了孔飞鲤的眼睛,他很有把握,只是毒瞎了孔飞鲤的眼睛,而没有取了对方的性命,回归圣人书院之时,这个少年衣衫褴褛,晕倒在圣城大街上,高烧不退,本身已经有病的孔末不辞劳苦,亲自照顾左右。 孔青鱼醒来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孔末,撕心裂肺喊了一声:“义父!” 对于曲阜的事情,李元樱不置可否,在举国皆敌的大形势下,北魏天子以私人名义写了一封信件送去孔庙,孔飞鲤也回了一封信:“陛下,您和微臣有同样的弟弟!”李元樱读罢,微微一愣,然后摇头苦笑一声,一样吗?秀策行事完完全全是为了我这个做大姐的。 在人间的北方,北防五镇中的沃野城、怀硕镇、怀煌镇、赤城系数被攻破,只剩下孤零零的武川镇矗立在大魏的土地上,多亏了宋君毅及时出现在武川镇,将草原铁骑拒在武川镇以北。 镇西军方面,主要是双方巅峰高手的交战,洪熙官一人面对苏明川和西楚九剑,几乎没有休息的机会,雪涌城以往厚厚的城墙此刻看起来矮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大江一线,南梁军队强攻镇南军,双方本该势均力敌的局面,因为镇南军主将韩先霸突然不知所踪,南梁军队临时换帅的风波显得微不足道,南梁攻破长江一线。出现在大江以北不过是时间问题。 人间处处狼烟四起,人间处处颠沛流离。 今日,北魏太安城,天气晴朗,日头温暖,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李元樱走出慈宁宫,怀抱着李秀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她望了望远处的蔚蓝天空,开口道:“余庆,备车,去皇陵。” 她的身后,萱儿擎着一壶酒。 “萱儿,有机会去英华殿一趟,给魏老前辈带点好吃的,多说说话。” 萱儿点点头,有些埋怨地说道:“魏爷爷好讨厌的,每次给他送吃的,总不出来见人,有时候嗯一声都是好的。” “老人嘛,脾气都怪,你多说点好话,老前辈会出现的。老前辈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冷冰冰的,其实很稀罕你,也就你能平安无事走进英华殿,”李元樱宽慰道。 “陛下说的是,老人家的脾气都很怪,萱儿应该有点耐心。”萱儿伸手捏起 马车出了皇宫,车辙下是一条长长的路,好像永远都走不完,天空中漂浮着柳絮,一朵一朵又一朵,点点滴滴,不是晶莹,是想念的泪。 有的人走了,但是日子还要继续。 李元樱掀开马车的帘子,太安城依旧如同往常那般热闹,人群熙攘,小家伙似乎也被外面的吵闹吸引了注意力,不哭不闹,嘴里还吐着泡泡。 来到皇陵,余庆在前面带路,不断踩着野草,踏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一行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身前,墓碑一座座。 身后,野草疯长。 李元樱抱着小秀策,指了指最中间的一座墓碑:“嗯,这是你太奶奶,一个慈祥而又古怪的老太太,这是赵督领,我叫赵叔,你该叫赵爷爷,一个厉害而又古怪的男人,后来为了救我,独身去了长城以北,战死在那里,死的时候像是一只找不到家的老狗,让人心疼极了,我给他建这座坟墓的时候,连他的一件衣服都找不到,只能稀里糊涂找些他曾经碰触过的物件,见了这个衣冠冢,哎,你说这个人日子过得多苦啊。” “还有这个是你的索柔姑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是赶不上了,骑上马都赶不上。” “这是大学士,人好凶的,每次见到他,我浑身不舒服,怯怯的,现在想要再见一面,不可能了。” “你瞧瞧,我身边尽是些古怪的人,唯一不古怪的是这个人,这个人名字叫丁一,你可以叫他丁叔叔,箭法好的不得了,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就是有时候喜欢吹牛,吹起牛来唾沫星子乱飞,他是怎么死的呢,也是为了我,死在一个很厉害的人手中。” 从一座座墓碑前走过,一件件往事诉说着,停在苏克沙的墓碑前,李元樱突然闭上了嘴巴,几次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继续踏步,李元樱的脚步停在两座紧挨的墓碑前,伸手抚摸着上面的碑文,蠕动一下喉咙:“这是你爹和你娘......” 萱儿在一旁哭成了小泪人,余庆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给她一个依靠。 李元樱抱着孩子,整个人处在一片白茫茫的柳絮中,如同隔世。 时光静静的蹲在那里,生活孤零零的杵在那里。 李元樱侧了侧耳朵,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还在人世,在她耳边欢声笑语,一声声叫她的名字,让她过去。 可是,他们都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和她们之间,隔了阴阳,隔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