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恋爱公约
足足安静了十秒钟。 随后，讥讽的，同情的，看热闹的，漠不关心的，种种不同目光，全部投注在韩达身上。刚刚的欢喜，跟现在的茫然，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这就是迷恋美色的下场 外人怎么看，韩达不知道。他完全傻掉了，整个人呆滞的一动不动，任由脸颊的酒液落下，一滴滴晶莹闪闪，跟泪水似地。 洛绛香见了，第一个不依，猛地跳起来，冲着静儿的背影破口大骂，“耍人呢有你这样的吗？不愿意可以直接说，干嘛这么欺负人？你、你，你早晚遭报应的” 静儿的脚步连停都没停一下，甩甩衣袖，干脆利落的走了，事后场上的尴尬、众人的疑惑，跟她一点关系也无。 太……不负责任了 后丹天低头喝掉杯中的红酒，不置一词；灵犀眼珠飞快的转了两圈，拳头捂嘴轻轻咳了一声，似笑非笑；严谦、云鹏两位，明明知道静儿的错，可也不会站在外人的立场来指责静儿。 于是，场中更寂静了，众人彼此对视中，都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洛绛香气得红了眼眶，不停的拍着韩达的胳膊，“你、你别伤心，她不值得你对她的好失去你，是她的损失早晚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应卿，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啊你别吓我啊……” 韩达身子微微颤了颤。 今儿一天，已经把他半生的勇气全用光了，点滴不剩。想来，他再也不能像喜欢静儿那样，单纯纯碎的喜欢谁了。 她把他的热情、激情、爱情，全部消耗光了。 现在剩下的，只有一具空壳。<> “你别摇，让我静静……静静……” 也不知是在叫唤静儿的名字，还是说其他，韩达迈动着全无知觉的腿，缓缓的转身离去。他的眼眸空空荡荡，谁的人影也没落入眼底。 就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 “嘻嘻，真可怜。韩家的小子也不看看自己长样子人家严静以前，与青云老祖的曾孙晏冰……关系亲密呢，怎么会看得上他？他是长相出众啊，还是家世不凡？呸，上赶着被羞辱，可真贱” “飞蓉，你这张嘴也太刻薄了。我倒觉得韩达挺可怜的，喜欢又不是罪过，他用心用真情的喜欢一个人，有错啊唉，唯一的不对，就是喜欢上了严静那个没心没肝的……被她无情羞辱……你还记得当时严静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么？现在想想，还有一口恶气卡在我胸口我若是韩达，早一口唾沫吐过去凭嚣张啊，不就长得好点么” “嘿嘿，我也想说了，严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当着后大小姐的面，就敢这么落人面子，也不知是不是给我们这些人看的……” “你说呀，就是故意，也不会给我们女人看……那边打她主意的不少。可能给他们看的吧……嘻嘻，摆着清高的臭架子，我们且看看她最后找了个样儿的。比那桓寒鸿如何？” 月儿高挂天空，飞蓉、少蕊二女手执垂缨灯笼，在林中小道上窃窃私语。她们以为四下无人，说话不免口没遮拦。一时说起韩达的痴情，一时说道严静的可恨，一时又道“我若是韩达，恐怕得记恨一生一世，此仇不雪，永难抬头做人”云云。 两人远远的去了。一直茫然不知道路的韩达，才从林中出来，衣裳下摆已经被露水打湿了，每走一步都显得步伐那么沉重。 恨么？ 他是有资格、有理由恨的。<> 但他不愿意恨。 父母双亡之后，他很久没有感受过喜欢一个人，把她装载心田中，满满的，暖暖的感觉，就好像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暗恋的滋味，虽然苦，也有甜蜜处。 也许是他错了。 偷偷把她放在心头，永远不要说出来，也许这份喜欢，这份爱，能更长久？ 为要放在光天化日下呢？太蠢了……自己怎么能那么笨呢 她拒绝了自己……她讨厌自己……该怎么办？要把她从记忆中剥离吗？ 不行 那种感觉，就好比在心口剜rou，疼得流血，更不舍得啊 无力的韩达，深深的低下头，背负着明朗的月光，清寒的照在他身上。 对了，他要告诉静儿，他不恨。 他知道，没有资格喜欢她了，但他不会再给她制造麻烦。日后，他就远远的躲着好了，不让她看见自己而烦恼。飞蓉她们说的，根本不是他啊 想毕，韩达终于挺了背脊，缓缓的向静儿居住的所在行去。一路静幽幽，新码的石子路还带着泥土的气息，几棵移植来的矮树光秃秃的竖着枝杈，少有叶子。夜空，一轮明月相随。 静儿全身浸在这么明亮的月光下，闭着眼眸，面容如水。素色的仙绫衣在夜风的吹拂下蹁跹欲飞，直如蝴蝶的羽翼。 倏地，她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因为韩达终于露了面。<> “你来了” 静儿原地一移，飘动三丈，抓住韩达的胳膊，声音带着喜意，“你真的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等我？” 韩达愣愣的。 随即，他充满苦涩的说，“你不用道歉了，我明白的。” “谁要道歉？” 静儿眨眨眼，“这是对你的考验，看你能不能坚持到底，矢志不渝。恭喜你，连过三关” “哦。嗯？” 韩达先是沮丧的应了一声，把耳中听来的话稍微一思考，呆愣了——这，这是意思？ 静儿没时间与他蘑菇，储物戒灵光一闪，一口晶莹射目的飞剑跃出。她拉着韩达跳上飞剑，御使飞空，凛凛的夜风吹着鬓角的发丝，霎那飞腾远去。 绵延数里，高大的垃圾山。 废墟上也有城池，那是近千年来众多拾荒者为了方便居住，简单搭建的。起起落落，数百个怪模怪样，依稀做个屋舍模样。 在废墟上宣誓，有些不吉利，但这废墟是“它”认定的宝藏，也是仙云宗崛起的关键。静儿这么一想，就果断的带韩达来了。 夜空上繁星闪烁，更有一轮又美又亮的明月，倾洒着银辉，安详的望着两人。 静儿把韩达放下，收了飞剑，取出两颗照明的夜明珠，以及书写的纸笔。 “唔，韩达先生，介于你的出色表现，我，静儿，同意你交往的要求，列为未来夫婿的第一参考人选。下面为我们二人的恋爱公约。在交往期间内，希望你能保持热情、忠贞、坚强、喜欢静儿的优良品行，再接再厉争取把‘参考’二字去掉” “呃……” 韩达自从上了飞剑，就晕淘淘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此时再一听静儿的言论——他发觉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呢静儿不是无情拒绝他了么，虽然没说一句话，但那杯酒……不是说明了一切？ 到底怎么回事呀 静儿下笔如有神，飞快的在纸上唰唰列着公约，偷空看了一眼韩达痴痴呆呆的表情，心理暗道，“唔，这家伙还有点呆头呆脑的反应不够灵敏不怕，经过我的调、教，不怕他不成材找夫君真困难啊，现成的一个没有，只好自己培养咯” 写完了，递给韩达。 韩达接过来，一字一字的念道， “在三大主要原则、十六项重要注意的基础上，额外添加交往六条。” “第一条，管住自己的眼，不得随意看静儿之外的女孩子。” “第二条，管住自己的嘴，任何情况下吐露静儿的隐私，不经过同意，不得谈论两人交往的具体事件。” “第三条，管住自己的手，静儿吩咐的事情，须得百分之百、全力以赴” “第四条……” “第五条……” 韩达被砸得晕头转向。 紧接着底下的“甲方”“乙方”，又让他闹不明白了 静儿耐心的与他解释，逐条逐条的分析，这一条，不能做，哪一条，限定了哪一种情况……如此细细说了约有半个钟头。 韩达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明白“恋爱公约”的具体条例，而是明白静儿今天故意泼他一杯酒，又割破自己的脸，种种行事，全是为了试探他万幸，他不知不觉中，通过了考验 知晓这一点，韩达的心飘到空中，唇角忍不住上扬，怎么也下不来了 “你听明白没有？”静儿费口舌的问。 “呃……” 韩达哪里听懂了？不过他也不是蠢的，立时小心翼翼的说，“那个，其实没必要写这么多条啊，只要一个简单的契约就成了？” “嗯？我费这么多心思立的约定，不如一个契约？契约？” “卖身契。” “……” 静儿恼火了，“韩达，我们要在交往之前，把话先说清楚不能再犯以前的错。这个公约，是约束彼此的行为……” “彼此吗？我好像，只看到乙方，就是我的咧一句你的也没说。” 静儿眼一瞪，韩达立刻软了，“好，你继续说。” “约束彼此……那个，行为，履行彼此的责任，适应对方的喜好，生活习惯等等。若交往遇到麻烦，当合理的磋商，在友好的情况下解决。为日后的幸福美满的婚姻扫清障碍” 这么多话，韩达就注意到了两个字“婚姻”。 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啊 就这么被静儿坦然直接的说出口。 韩达的心，美啊乐啊甜啊 这是也比拟不了的幸福、快乐，因此，那么多苛刻的要求，看起来也没那么面目可憎、叫人为难了。 “静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若是我能做到你列的恋、恋爱公约，你就会跟我成亲？” “当然，顺利的话。”调、教人也是累活，哪有辛辛苦苦垦熟的地，交给别人享受的道理？若韩达全部做到了，她才不放人呢 韩达听了，笑了，拉住静儿的手，目光深情而欢喜，差点喜极而泣。拿出被喜悦冲昏头脑前十万分之一的理智，又仔细看了一眼公约。 越看越惊心。 真要是签了，他跟卖身也没区别了。 “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全部都是限定我的，一条也没你的……”弱弱的说。 “我会做你妻子嘛别人的妻子该做的，我也不会少。你有特别的要求，说说看，能做到的，我试试看。” “但是别人的妻子，要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善待族人、打理家务、生儿育女……你确定，你都能做到？” “当然。”静儿理所当然的说。 她嫁人，不就是为了提升心境，体验凡女的生活吗？ 韩达目光闪闪，胸口起伏不定，一会儿看看条条框框的“恋爱公约”，一会儿看看静儿理直气壮、可怜可爱的面孔，一会儿看看天边的皎洁明月—— 静儿知不知道她在干啊？ 列了这么条件，在婚前。可又写明，婚后，她会像别人的妻子那样……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诶 韩达越想越乐，这不等于开头受几年奴役苦，日后全赚回来了么？ 静儿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傻了？ 他强忍着笑意，赶忙唰唰写下自己的大名，签订了合约——虽然没有心魔誓约束严格，但他们二人知道，这是牵系彼此之间的誓言，同样慎重而诚信。 承飞剑回闻笛庄的时候，韩达很快适应了他的新身份。 “第六条，管住自己的心，任何时候不能对静儿有存心隐瞒、欺骗之事。静儿，我要对你坦白。今天晚上，我不是继续坚持的，相反，我是来告诉你，我……放弃了。只要你过的好，我不会来烦你了。” 静儿愣了一愣，刚刚签订的公约，还不到六分钟呢 既然他没通过第三关，那……放弃？可他又如实并准确的领悟了“恋爱公约”的实质，并严格的执行。因为执行“恋爱公约”而被放弃，那不是有违立约时的本意？ 逻辑上，静儿发生了错误。 但她努力的想了想，算了条约已经签订，不能追溯以前，就按这时开始计算吧她“严厉”的告诫一番，不能违反恋爱公约，把此事掀过。 没注意，韩达在她身后，露出有些狡猾的笑意。 …… 黎明时分，静儿御剑与韩达飞回闻笛庄。 本来，公约一立，事情解决，早该回来的，可韩达提出一个要求，他想看看夜幕下的西陵郡。这么简单的小小要求，静儿怎能拒绝？ 于是，两人半夜做起了空中飞人，飞来飞去，一直飞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韩达又道，他觉得好幸福，好快乐，想去西陵郡最高的山——琅琊山上看日出。 静儿想想，日出很美，平常总是修炼，错过了大自然的美景。既然韩达有这个雅兴，她又没事，两人就去看看呗？ 于是，剑端一斜，又朝高山上飞去。 当那抹淡红的晕彩，突破了层层云海的封锁，一跃而出，琅琊山起伏的轮廓，都镀上一层浅浅的色泽。太阳越升越高，红得那么娇艳，那么温暖，好似有无穷的希望和美好。 在新恋情的开始，遇到如此美丽的日出，是不是代表会有个好结果呢？ 飞回来时，静儿脸上红扑扑的，充满喜悦。韩达跳下飞剑，握着静儿的手，一句话未开口，已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他们两人联袂而归，可想而知，给昨日宴会中的宾客带来多少惊吓。后丹天直摇头，曲长歌也愕然，白晓璐嘻嘻笑着，说我就知道会这样至于上官兄弟、菊花灿、卫小楼等，本准备一早离开，听到这个消息，不约而同把启程的时间退后——他们太想知道，发生转变了。 韩达签订了“恋爱公约”，有一条明确表明，不经静儿同意，不可将两人的交往事情告诉外人。所以任凭怎么问，他就是咬住了不回答 越是藏藏掖掖，不肯说，就越让人好奇。 暗地里，有鼻子有眼的传了几个版本，“死皮白赖，终获成功”、“趁夜算计，无奈同意”、“美人难求，步步为谋”……每一种版本，都夸大了静儿的无情、冷漠，与韩达前头的黯然沮丧，和之后的喜悦兴奋。 赞同静儿迫于形势、后悔咄咄逼人，才应许了的，占百分之四十。如上官、卫小楼、飞蓉、少蕊等等。虽然，他们也解释不清，为静儿的气色看起来那么好，一点也不像被欺负的人。 赞同韩达苦苦哀求、真情流露，静儿实在忍受不了，被感动了才点头的，有百分之十五——主要是洛绛香、白晓璐。 静儿素来不在乎外人，她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己想做的事情。外人怎么想，怎看，懒得过问。 后丹天、曲长歌知道她的性子，没有就此事烦她。 可有一个人坐不住了。 “他配不上你。” 说话的人，不是云鹏。 云鹏丝毫不担心，他压根没觉得韩达算得上情敌——帅不过晏冰，家世比不过自己，细心温柔，又比不过少华韩达算那根葱？ 是唐煜。 他冷肃的面容阴沉沉的，简直快结下冰了，越想越觉得糊涂不是自己糊涂，是静儿糊涂寻了个时间，忍不住前去质问，或者说是劝告。 静儿见到搏虎兄，也没觉得意外，淡淡的说，“哦。” 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他……真的不合适你。”许是唐煜知道自己的口吻太过不留情面，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你没想过，自己需要的类型……不应该是他那样一无所长的。他能给你？” “我不需要他给我。只要他按照我的心意，听我的话。” 唐煜被这种论点惊到了。 “你……需要的不是丈夫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当然。但是，如意郎君找不到，我只好按照自己的心意调、教一个。韩达很好啊，我让他去征求所有宾客的支持，他就去了，心又诚，也耐得起挫折。就他了” 静儿语带欣喜，满怀希望的，开始自己的“驯夫大计”。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像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唐煜被打击到了。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连身后柴漪妃一直注视他的背影，都没发觉。 …… “你刚刚去看她了？”柴漪妃摘下帷帽，并不掩饰自己的齐耳短发。她被宁罪逼得有家归不得，身败名裂，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没必要隐瞒。 她也想看看，唐煜的眼中，到底还有没有一丝对她的怜爱。 韩达追求静儿有三年，唐煜对她……也有三年呐 但她忘了，静儿一直没接受韩达的追求，一直到今日。而唐煜与她则是，都筹备婚礼了，却被强制解除婚约 “是。” 唐煜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容枯槁，再无当初一丝风采的柴漪妃，眼中没有奚落、鄙薄，也没有爱慕、怜惜，就如同一个路人。 早知道会这样，柴漪妃依旧感觉到心痛，“为” “虚情假意你对我虚情假意了三年哄得我答应你的求婚，你既然爱慕她，为何却来向我求婚？你这样对我，公平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真难为你……人前人后，做戏三年。唐煜，你太狠心了太过份了” 想到自己半生，居然一直被人耍，终身没有着落，感情也被玩弄，柴漪妃忍不住泪流滚滚。 这个女人，居然指责他？ 唐煜冷哼一声，“我承认，当初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心理有别的人，却来娶你。但我与严静，清清白白，绝无私情。她也不知道我的心意。若真娶了你，我会敬你、重你一生一世，永不悔改” “可你怎么对我的呢？我不想多说。”他唐煜还不屑拿着曾经对他伤害，来指责女人——看，你怎么怎么对不起我。 “你今天是以资格来质问我？无辜的，被欺瞒的前未婚妻？” 柴漪妃咬住唇，眼眶泪花闪闪，不言不语。 “当初以为你善良大度，举止娴雅、性情温柔，待人接物，都适合做我家族未来的女主人。可没想到真实的你，竟是如此贪慕虚荣、嫉妒成性、浅薄无知。你怨恨我不喜欢你，可你为不想想，就凭你，也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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