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怎知我给不了
苏葵入宫之时,天色已经暗下。 她刚带着堆心抬步进了宫门,便见前头有一个面熟的小太监在候着,像是在等人。 见她过来,那小太监即刻便脸上堆笑迎了上来,走近了朝着苏葵一礼。 苏葵认出了他来,是慕冬身边其中一个掌墨的。 那小黄门恭恭敬敬地道:“陛下知晓苏小姐今个儿要过来,特要奴才在此恭候。” 苏葵略略一讶,随即便在心底冷笑了一记——他这是算准了自己是逃不开的,一定会来找他? “前面带路。” 苏葵将手背在后头,淡淡地吩咐道。 那小黄门略微觉察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但还是恭声应了下来,行在了前头带路。未待作年芳324 堆心偷偷看了苏葵一眼,也是觉得苏葵今日似乎格外的不同,但又实在无法准确的说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慕冬今日提前便处理好了手头上的事情,留了鹤延寿在御书房,径直去了藕香榭。 至于他为什么又要去藕香榭这个...曾一度让他没脸的地方,大许是因为这么一句名言——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来。 白日里的藕香榭和夜色中的藕香榭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氛围。 此际暮色已重,周遭只有星星点点的宫灯相伴,敞厅之中被琉璃方灯照亮,恍若月色轻临,夜色之中,藕香榭全然没了白日里的繁重,而是一种在这宫中。最难得的寂静。 苏葵在游廊一头顿足。 眼神略有些闪烁。 “小姐......”堆心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这一路上,她虽然还是没能琢磨出来苏葵忽然进宫见慕冬是所谓何事,但还是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嗯?” 小黄门退至廊外。 堆心这才放轻了声音说道:“小姐...陛下。陛下其实,真的对您很好,虽然奴婢说不上是哪一种好,但确实是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的好——” 苏葵闻言有些意外。 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敏感了? “你就先在这里等着罢。”未待作年芳324 “是。”堆心垂首应下,待苏葵提了步,她才抬头望去,看着苏葵一步步的走到游廊的尽头。 在灯火的照耀下,只这个一个背影,竟也使堆心觉得有一种难言的美。 苏葵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长吐了一口气方才提步而入。 不同于上次的情形。这回苏葵一抬头。便见慕冬正对着她而立,静立在窗前,身材被衬得越发欣长。 五官精如天成。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仍旧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思,让人无法捉摸。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穿朝服的缘故,亦或是其它不明的原因,苏葵竟无意识去对他行礼。 她无声的走近。 在离他五六步的距离停住,不远不近。 “想好了?” 他这才开口,却是直入了正题。 苏葵似已习惯了他这种毫无铺垫的开场白,竟也不再觉得突兀。 她没有回答,只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答应你便是。” 嗯? 不问她是什么条件,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苏葵自打从进来就一直僵硬着的一张脸,此际终于还是有了松动。 “你。你都不问我是什么条件吗?”意识大于理智,不待多思考,她便脱口而出。 慕冬闻言看向她,反问道:“你能提出什么条件来——” 什么叫她能提出什么条件来!! 她,她就这么...没有威胁力吗?还是...... 慕冬见她脸色,显是不高兴,自我检讨了一番,觉得自己这句话大致是打击到了她的自尊心,于是,复又补上了一句:“什么条件?” “......” 苏葵呆了一会儿。 这是在拿她当做孩子来哄吗? “我的条件是——在我爹是事情有着落前,我不能进宫。” 入宫之后的身份就等同是一个枷锁,而苏天漠的事情一天不解决下来,一天她就无法安心呆在这深宫之中。 而且...她的确是存了一个私心的,企图利用这期间,来改变慕冬的想法,收回让她入宫的心思。 慕冬闻言思衬了片刻。 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来——可以说得上的缓兵之计了。 静默半晌,苏葵开始觉得没了最初的底气。 这事情的决定权说到底还是握在慕冬的手里的,他若真的不答应,她,好似也没什么办法。 就在苏葵险些要放弃的时候,却听慕冬开了口。 “你怎知道我给不了。” 口气里似有疑问,更有迷茫。 见苏葵不答,他复又问道:“你想要的,从不对我提起,怎就私自认定了我给不了你?” 苏葵闻言意外万分。 他是何时知道的,知道她是因为这个才对他避之不及—— 她顿了顿,如实答道:“因为陛下是一国之君。” 慕冬见她终于是肯正对这个问题,而非一味的逃避,不可查的展了嘴角,他半倚在窗柩旁,换就一副松懈的模样。 “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做就啊......苏葵微微撇了嘴。 说得倒是轻巧。 “...陛下想做庆帝,我却不敢去做奉姬...”她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话刚一说出口,她随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庆帝和奉姬是她所看的一本杂书上提到的人物,是说的一位皇帝因一心痴迷一位名唤奉姬的女子。而遣散后宫,且还荒废朝事,渐渐致国力渐衰,jian臣当道。终亡了国,为后人所诟骂。 慕冬纵使学识再渊博,也不可能是将天下的杂书野史都看过一遍,故也没听过这庆帝和奉姬,但从她的口气中大概也是猜出了,这二人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后人去学习的榜样。 他默了一默,遂一本正经的道:“我虽不认得这二人,但你是你,我是我,又为何要跟别人扯上干联?” 苏葵一噎。无言以对。 却又听慕冬似‘诉冤’般的说道:“你如此单方面的便否决了。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苏葵又是一噎。 她设想过上百种今晚谈话的场景。但都没料到是这么一种。 本来应当是她来说服他的,怎现在完全颠倒了过来—— 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太温柔,今晚的皇帝陛下态度太好。竟让她觉得二人现在的气氛相当的契合,相当的和谐。 虽说他在苏葵面前素来是没什么架子,但像今日这般完全没有威严,彻彻底底的以一个对等的身份来讨论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话题,还是头一次。 “不是我单方面的否决,而是...”她犹豫地抬起了头,看着他道:“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妃嫔无数的——” “那是他们。”慕冬似是想打消她一切的顾虑,“我若给不了你想要的。就不会要娶你。” 苏葵闻言双颊嫣红。 这算不算是...情话? 她暗自在心底这么想着。 虽然知道这句话实践起来只怕太难太难,但听在耳中,还是觉得心底有说不出的悸动。 美色当前,她甚至觉得来时的目的,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开始觉得,好像慕冬让她进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或许不完全因为她的身份,毕竟,依照他的行事作风,若真的只是想让她进宫,多得是法子,根本不必用这样的话来‘哄骗’她。 可,真的可以吗? 像他说的那样。 得一人心,自然是她长久来不曾动摇过的念想,可她却从未真的敢想过,一个帝王可以独宠于她—— 这宫里百般人,万般事,又岂是她真的可以应付得了的,甚至是慕冬,只怕也无法依心而行,那样做的阻力和所要面临的压力,她只要想一想,就觉得举步唯辛。 说怕也好,说是顾虑也好。 此般种种,是叫她终究无法忽视。 她攥紧了手指,暗暗在手心里掐了自己一把。 她今日来此,是为了苏天漠的事情,而非儿女情长。 现在,哪里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将目光挪开半分,端看那神色显是已经记挂起了来时的目的,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迷惘。 “...陛下可能答应我方才的建议?” “......”慕冬定定地看着她,没忍住轻叹了一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 合着他这史无前例的明言心迹,费这么大周章,结果也只能换得她一瞬间的犹豫,就好似刚想尝试着迈出一步去,可还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即刻退了回去。 对于她这种过于有‘原则’,时刻保持警觉的回应,他竟是生出了平生难尝的哭笑不得的情绪来。 苏葵见他脸色明显是不如方才来的好看,自然也是清楚这是为何。 她低了低头,像是知错,却又偏偏不愿去‘改正’的口气,“这些事情不若先放一放...现在我爹爹落入敌手,我说什么,说什么也没办法去想其它...” 说到底,还是在逃避。 她不得不逃避。 除了暂时的逃避,她确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所说。 若是拒绝,从大局来说,现在她根本不敢跟慕冬对着干,惹怒了他,她自认后果还是不怎么能承担得起的,从私心来说,这样的他,她更多的是无法拒绝。 若是答应,她却又不敢承下他如此沉重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