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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弥留之求

    门外朱颜的声音低低传进来,透着几分焦急,“二爷,二奶奶,老夫人派人过来请您们过去,好像,好像是侯爷不好了。”

    江意澜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骆玉湛,骆玉湛面色微怔,恍然看她一眼,“快扶我起来,快去木雪园。”

    江意澜忙站起身子,朝门外喊了声,“还不快进来扶着二爷。”

    门登时便被推开,柯儿窕儿一同进来,直直奔到床边,手脚利落的将骆玉湛从床上扶起来,又披了厚厚的貂皮棉袄,骆玉湛疼的脸色苍白,额角不管有汗渗出来。

    江意澜看看他,心里有些担心,面上却并不敢显露出来,暗暗咬了咬牙,挥挥手,“走吧。”

    出了房门,天色微暗,几个小厮抬着一副架子过来,见骆玉湛已出了门,慌着奔上来,“二爷,您可别动,大夫人让咱们过来抬您,您可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骆玉湛一张脸惨白无血色,咬着牙默不作声,整个身子都压在柯儿窕儿身上,差点站立不住。

    小厮们将骆玉湛小心放在架子上,又盖了厚厚的毛毯子,那厚厚的毛毯子压在屁股上,屁股上疼的更厉害,骆玉湛趴在架子上,头上冷汗直冒。

    积雪已经将小路掩盖,厚厚的雪路上横着几排脚印,格外醒目,江意澜便踩着这几道脚印徐徐前行,冷风夹着雪花扑在面上,冻得她浑身哆嗦,一双手更是冻得关节生疼,但她似乎浑然未知,一心都挂在武骆侯身上,只盼着武骆侯不要死在这个大雪纷飞的除夕之夜。

    木雪园里站满了人,各房里的管事都在,丫头婆子亦是站了一大片,江意澜的心里更凉,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不会招了这许多的人在外等候。

    小厮们把骆玉湛抬到屋里。骆镇东正站在屋子中央,朝小厮们摆了摆手,示意放在屋内,“玉湛,你祖母要见你,且不可惹得祖父伤心,站起来,自己走进去,不可让祖父瞧见身上的伤。”

    骆玉湛趴在架子上动动身子,身上厚重的毛毯子磨的伤口生疼。可他仍是强忍着点下头,“父亲。我明白。”

    两个小厮上前扶他从架上站起身,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他腰间衣衫上已透着斑斑血迹。

    骆镇东面色一黑,沉声道,“你没上药?”

    何氏心疼的红了眼,“湛儿,这……”

    骆玉湛摆摆手。竭力挤出一丝笑意,“父亲母亲,我没事,我先进去。”

    何氏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江意澜,低声呵斥,“自己的爷们都伺候不好,还怪爷们事多。”

    江意澜并不答话,只委屈的红了眼低下头。

    骆玉湛强忍着疼痛站直身子,松了小厮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骆镇东瞪一眼何氏,低声怒道,“这个时候你还要添乱么?”

    何氏朝江意澜甩个刀眼,不甘的退到一边。

    江意澜也悄悄退到角落里,微低着头安静等着,眼角余光却在细细打量屋里的人。

    骆镇东面色严肃,两眼一直紧张的盯着内室的门,一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攥在一起,骆镇南坐在椅上,头低的很深,瞧不见面上神情。

    骆镇西浓黑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偶尔抬眼在几个小辈身上扫几下,一脸阴郁,三夫人陶氏正捏着帕子偷偷擦眼泪。

    骆无镇苦着一张脸,放在膝头上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嘴角微微抽动,似是极其伤心的模样,而芳沁公主面上却毫无表情,端端正正坐在椅上,面色坦然。

    江意澜细细打量着这四兄弟,她来武骆侯府之前便听丘氏说了不少他们兄弟的事,尤其是骆镇东骆镇南骆镇西三兄弟,每个人的名字都代表着武骆侯的一段功绩,他们都是生在战场上,名字也是因当年战场的方位而定,只有最小的骆无镇是生在侯府里。

    丘氏曾说过,骆家三兄弟的名字都是皇上的忌惮,曾经引以为豪的骄傲在今日怕是已成了皇上心里最大的隐患。

    而今,武骆侯只怕已到了弥留之际,这四兄弟心里定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吧?眼下局势他们也该是看的清清楚楚,只不知武骆侯的死又将为武骆侯府带来什么。

    江意澜正深思着,内室门微微一动,老夫人缓缓走出来,面色疲惫,在众人面上瞟了一圈,最后落在江意澜脸上,“意澜,进去吧。”

    一屋子人的目光立马便投向江意澜,江意澜稍感惊讶,没想到这个时候武骆侯竟会想到见她,心下虽有疑惑,她却不敢多问的,点点头急急进了内室。

    骆玉湛正跪在床边,眼角挂着几滴泪,面上泪痕未干,见她进来,身形微动,朝旁边动了动。

    江意澜缓步上前,挨着骆玉湛跪下,颤声道,“祖父。”

    “意澜。”极低极弱的唤声。

    江意澜微微抬头,只看了一眼,眼泪便落下来,武骆侯躺在床上,虽短短几日的功夫,他已瘦的不见人形,头发竟全白了,一双眼在深深陷下去的眼窝里显得尤为吐出,目光黯淡无神,却透着一丝柔和慈祥。

    这样的目光让她陡然想起前世爷爷临死之前的情形,也是那么轻那么低的唤她的名字,一直不舍的看着她,直到缓缓的闭了眼,那样的情形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每当她想起来的时候都会流泪。

    “意澜。”武骆侯又叫她。

    江意澜哽咽一声,“祖父,您有什么话尽管说。”说完之后心里更悲伤,这样的话更像是送给一个将死之人。

    武骆侯却微微一笑,“意澜,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玉湛也是个好孩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在一起共同面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江意澜流着泪点头,此时此刻她亦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武骆侯面上露出一抹欣慰,“我快不行了,可是还有很多事放不下。”

    “祖父。”骆玉湛哭的伤心,一只手紧紧攥着武骆侯的手不肯松开。

    武骆侯看他一眼,极其虚弱的道,“玉湛,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意澜,我叫你进来,是要你保证,在一年的时间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要义无反顾的选择留在骆府,你能做到么?”

    江意澜心底微惊,亦不明白武骆侯的意思,皇上已经下旨她与骆玉湛两人一生都只能不离不弃,除非她死,除此之外就只能留在骆府。

    武骆侯见她不明白,面色更加低沉严肃,“意澜,现在你不需要明白为什么,我只要你答应我,你能做到么?不管发生什么事,即使要你跟你的父母断绝关系,你也要义无反顾的留在骆府,你能做到么?”

    江意澜蓦地睁大眼,与父母断绝关系?她做不到,这一世她最亲对她最好的便是父母,她怎能与之断绝,她摇头,断然道,“祖父,这一点,我做不到。”

    武骆侯却盯着她的眼直直道,“意澜,我知道让你做到这点很难,但我只要求你能在一年内做到,一年之后哪怕你离开骆府,哪怕你离开玉湛,我也不会怪你的。”

    江意澜抬头看一眼武骆侯,又转头看看骆玉湛,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骆玉湛哑着嗓子轻声道,“为了他们,你,必须做。”

    江意澜怔怔的看着他,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头,眼里的泪一直不住的滚下来,她亦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可她却知道她希望亲人们永远都能平平安安好好的过日子,武骆侯弥留之际这么要求她,定是到了紧要关头,已经容不得她再多犹豫。

    骆玉湛突然握了握她的手,双目紧紧的锁住她的眼,“意澜,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定定的看着骆玉湛,冰凉的指间传来一阵温热,她缓缓神,回过头看看武骆侯,“祖父,我答应你。”

    武骆侯忽的笑了,笑的极为开心极为欣慰,一连说了三个好。

    “你们不能进去,我说了,侯爷身患重病,此时正在发病,你们进不得。”老夫人的厉声呼唤传进来,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刺耳。

    江意澜吃了一惊,这个时候还有人来见武骆侯?难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老夫人声音刚落,接着便是骆镇东稍显粗悍的声音,“母亲刚才已经说了不许你们进去,难道你们非要硬闯进去么?非要闹得我父亲不得安生么?”

    有人冷声哼道,“闹?殊不知到底是谁在闹,青天白日的在我们府里闹了半日,难道还不许我们来讨个公道么?若今日不是除夕,我定要告到皇上跟前去。虽然今天进不得宫,但我们好歹的也要说道说道,我们意澜已经跟着回来了,若不说清楚,只怕明日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活人了。”

    江意澜膝盖发软,胸口的大石头轰然落下来,狠狠的砸在心上,这说话的不正是自己的父亲江微岸么?

    这个时候,他居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