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纠缠
辰时三刻,前往清凉寺的车队整点完毕,准备出发。 此行的目的,是护送太常寺少卿邓广明,以及包括黛瑶在内的三位画师前往清凉寺。皇帝钦点了德远将军何宏领队护送,何宏带了一队三十余人的亲兵。由于同时还要护送一些物资入寺,所以太常寺又出了四个人随车,并从兵部借了一队人马来,负责随时看管清点物资,以免遗漏。兵部来的人,也有个十几二十人,再加上吴文揽带过来的人,这一行竟也快有百人之多,还颇有些浩浩dàng)dàng)的感觉。 三名画师,两男一女,都各自带了使女或者书僮,各自乘坐一辆马车。温岱珩将黛瑶与秦桑送上车,并告知自己的马车就在后面,有事尽管叫他。温岱珩回车后,秦桑便开始将随携带的东西摆放到马车内的各处地方,黛瑶则启了车帘往外探看。 吴文揽与何将军说了些什么,拱手行了致谢礼,便往黛瑶所在的马车而来。将自己带来的人安排在马车前后周围之后,他轻轻一跃,似乎坐上车来。黛瑶一惊,连忙启了前帘,说道:“吴先生,我只是随口与阮jiejie开玩笑的,吴先生不要信以为真。吴先生回自己的车吧,不要真为我驾车了!” 吴文揽顾自坐定,拾过马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没有马车,温小姐是要我骑马去呢,还是走路去?” 黛瑶这才想起,他方才是骑马来的。跟随他而来的马车,是阮嘉瑜的,她走的时候,也已经乘坐回去了。听出他的话中,颇有不悦之意,黛瑶歉然说道:“吴先生乃是国之大材,却受托前来护送我上清凉寺,实在大材小用。只是阮jiejie亦是出于关心我。一番好意,却之不恭。拿这样的小事劳烦吴先生,我心里已是过意不去,怎好再委屈吴先生为我驾车。我让兄长为先生再准备一辆马车。” “温小姐以为我心中不悦?”吴文揽这时倒回过头。幽深的目光柔柔地落在黛瑶脸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 “先生没有么?”黛瑶也不否认自己的想法。 吴文揽笑道:“对于将士来说,战事无大小之分,任务无轻重之别。我既然已经受了命令,自会全力以赴,绝无怨言。” “那吴先生刚才”黛瑶意指他之前应她的那句话中。确实是颇有怨怼之意。 此时,车队前方何将军振臂一挥,喝了声“出发”,队伍中列和队尾的士兵相继应喝完毕,队伍便正式出发了。吴文揽回过头正视前方,一抖缰绳,轻喝了声“驾”,马车便开始缓缓前行了。调整好与前方马车的距离后。方才回黛瑶的话:“我只是觉得温小姐让我回车,并认为让我驾车是委屈了我,有些没道理温小姐是觉得。为人驾车,是低人一等的事么?” 黛瑶顿时有些语噎,她也是一番好意,怕委屈了他。不想却被他想成是轻视车夫这一职业了。“我只是觉得吴先生是军师,军师不都是坐在帐里或者车里,运筹于帷幄之中的么?至于驾车,自有车夫代劳,各有分工,不必事必躬亲。” 吴文揽笑了笑,说道:“看来。温小姐看了不少书啊。” 黛瑶当然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轻视嘲讽之意,微微抿了抿唇,说了句“先生过奖了”,便放下车帘,坐回来。 “小姐。”秦桑已经拾掇好东西,在车厢里铺了两层雪貂皮。柔软又温暖。还有两个靠枕,就着车厢放着,可以防颠簸,也可以靠着休憩。秦桑扶黛瑶坐回来,靠在靠枕上,一边低声说道:“小姐,这吴先生真古怪,好端端的,说的话,像与我们有仇似的。” “罢了。”黛瑶叹了口气。“他是天下第一军师,是带兵打仗,创不世之功业的。让他来护送,本就是强人所难,他心中有不满,也再所难免。反正有何将军与兄长在,这一路去,估计也没什么事,我们尽量不去麻烦他就是。” 秦桑应了声:“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罢。” 黛瑶何尝不是这么觉得,她也是一番好意,满怀歉意地说在为他另外准备车辆。他不领就罢了,反而回过头来指责她歧视车夫。就算来这一趟,非他所愿。但他既然来了,又何必将气撒在她上。他堂堂一代军师,气量也不至于会这么小吧? 继而联想到他坚决不肯入仕那一茬,难道当初求仕不遇,对他的影响太大,以致于他对贵族阶层都有敌意?可是,他又入了庆王麾下,成为庆王的左膀右臂。庆王乃是当今皇上的胞弟,那不就是最大的贵族阶级么? 出京这一段路,都非常平整,马车也行得平稳,黛瑶便蜷靠在靠枕上小寐。今天为赶时辰,起得早。过会儿出了京城地界,进入通北官道。虽说近年来刚刚重新修整过,但终是沙石铺就,多少有些颠簸,所以便趁着这会儿赶紧补个觉。 但即使这段路相对平整,马车里终比不得家里的高暖枕,睡得颇不安稳。而且进入官道后,来往的行人商号愈多,车马声、驼铃声、呼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闹非凡,根本就无法入睡。黛瑶眯着眼睛小憩了会,便坐起来,启了车窗的小帘子,靠近看书。 刚看了两页,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隐约还听到有人在唤“何将军”。 “朝廷的人吗?”黛瑶正了正子。 他们都已经走出这么远了,朝廷还派人来追,莫非事有变?“不知道是什么事?”黛瑶坐直子,往车窗外看去。只见几个精劲的骑兵从车队旁边鱼贯而过,一路往军队最前面的何将军追去。 “看这装束,像是大内侍卫啊。”黛瑶正在心里琢磨着,冷不防瞧见那一队黑红衣裳的骑兵侍卫中,混了一骑月白色锦衣华服的少年人。黛瑶心中略觉惊奇,定睛一看,赫然竟是叶溪。 “三下?!”凑在旁边往外探看的秦桑也看到了叶溪,不由惊呼出声。“小姐。三下怎么来了,难不成还是追随你出京的?” 黛瑶放下帘子,坐回来,说道:“谁知道他!” 那一骑人马过去之后。车队停了下来,料想该是叶溪在与何将军说话。但不出一会儿,车队又重新开始前行。 黛瑶见叶溪并没有过来找他,心想或许他来是因为别的事,抑或是他所提出的要求,被何将军给否决了。说实在的,她现在还真希望叶溪是为保陈叠紫而故意害她的。那样。她与他之间,便可断得彻彻底底。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拿这件事拍在他脸上,将他唾弃回去。偏他又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自己并不知。原本是出于他意,没想到却害到了她,以后会弥补想到这里,黛瑶就觉得太阳内一阵刺痛。 “温小姐”当车窗外低低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叫唤声,黛瑶便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叶溪!他怎么又来了!还真是魂不散哪! “温小姐”隔着窗帘。叶溪继续小小声地叫唤。 黛瑶就当作没听见,拿了书往靠枕上一靠,bī)自己沉浸入书中。秦桑看了黛瑶一眼。知道她不想理叶溪,便也没吭声。转而去取了些零食出来,分门别类地用手绢包了,排放在黛瑶周,让她伸手即可以拿到。 “温小姐”叶溪唤了几声,没听到回音,静默了一会,又说道。“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不想理我。但是没关系,我只是想陪着你上清凉寺。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 车子里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叶溪黯然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会一直在外面,温小姐若是觉的闷,我可以陪你说话。” 黛瑶继续不予理会。 过了一会,叶溪又说道:“对了。温小姐,我昨天又去求父皇了,让父皇对你罚得轻一点。父皇也答应了,说倘若清凉寺的任务繁重的话,下个月,他会让御画院再出几个画师过去帮忙。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早些回京了。” “温小姐是第一次孤出远门吧唉,都是我害的,真对不起。” “我问过皇兄了,这一路过去都是官道,沿途经行的城镇,都富庶繁荣,所以不用担心会有贼寇、流民之类的滋扰,很安全的。” “驿馆也都安排好了,我们晚上会在嵇城的驿馆入宿” 黛瑶不得不感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了。以前她还觉得叶溪会与赵祖才成为好朋友,有些不可思议。现在才真知道,他们俩根本就是臭味相投,一样的话痨啊!黛瑶任在他外面说着,不接一句话。他倒也还算是机灵,没有碎碎念地将事的来龙去脉都说出来,只是自说自话地说着接下来的安排,会陪着她之类的。 车队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午后时分,车队停了下来,士兵们分批到道旁的茶棚里喝茶。黛瑶并没有下车,叶溪在外面唤了两声,不见有动静,也知识趣地没有打扰。看到茶棚旁边有小贩在卖梨子和橘子,便过去各买了几只,用竹篮子装了,从车帘下悄悄地推进去。自己却站在外面一声不吭。叶溪等了一会,也不见里面的人将东西扔出来,便当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顿时心大好,高高兴兴地进茶棚找何将军喝茶去了。 他刚一走,秦桑便启了帘子探出头来,瞧了瞧。见吴文揽与几名他带来的侍卫还守在马车前,便缩回头去,将叶溪刚刚递进来的篮子抱出来,递与吴文揽说道:“吴先生,小姐说,大家赶路辛苦了。这些梨子和橘子,就分给大家吧。” 吴文揽倒是没有拒绝,接过来,随手便递了出去。秦桑半天没等到个谢字,不由多瞧了他几眼。吴文揽察觉了,笑了笑,说道:“也对,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受了小姐好处,自然要为小姐办事。” 秦桑瞧着他,并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