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生日宴会
且说那牛姓少年拿了玉佩，去了青阳宗的莲华峰。主持者果然收了下他，并不对他藏私，悉心传授他。不到一两月熟悉后，牛二变着法子，想打听司南的事情，却无人肯坦露，这让已经改名为牛恩的少年，感觉无缘。心理叨念了一阵子，自然就放下了。 让我们把视角转换到女主身上。 这一日，春光明媚，鲜花怒放。司南精心打扮一番，欢欢喜喜的来到清水湖畔的绣春画舫。 未到时，先听见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吹得那粼粼波纹如上好的绫罗一般，更映衬青山和白云的倒影，人在画舫，直如在水中穿行。 掀开帘子，早有人通报，“随心居的南姑娘来了！” “呵呵呵，寿星来了！吃酒吃酒！” 主人春菁梳着油光的大辫子，俊眉修眼，一身桃红结子夹春袄，水绿的挑线裙子。那股灵巧和大气，谁也不及的。正如她手上的技艺，她称第二，谁还敢称第一呢？ 未名居的绵绵本是温柔人，此刻也应和道，“这酒该吃。明明是我们为着你开这宴会，你却姗姗来迟。” 司南乐呵呵的接杯欲饮，被紫罗轩的宁馨儿拦住。 宁馨儿一身鹅儿黄，俏丽无比，弯弯的眉眼对众姐妹笑说， “我不为拦她。只是想到，上次姐妹们一起饮酒，她推说自己不胜酒力，早早的退了。我想，这次她是乘着冷风来了，等吃了冷酒，倘或说不舒服，手脚打颤儿，又早早的退了，岂不没趣？莺儿，你去把酒用合欢花烫了再来。南jiejie，这次逃不掉的，须得连吃三杯！不然，我要罚了！” 最后一杯是翘着兰花指，趾高气昂冲着司南说。 司南连连败退，讨饶道， “姐妹们敬酒，我岂敢不吃？罚酒可不是好喝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把气氛推向高潮。十多个女孩子，在一处热热闹闹，吃酒耍乐。 …… 天玄山一向声名不显，风景虽好，却只得两个小小灵脉。那些大门大派的，谁不是选择灵脉充沛的地方做立派根基呢？所以立足此地的青云门、青阳宗，也只算的九流小门派，并不起眼。 但所谓：风水轮流转。 三年前来了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可了不得，自从她决定定居天玄山后，连带山外的小山村也变得重要起来，经常有灵修者往来。 像绵绵、宁馨儿这些容貌才情俱佳的女人，原本在自己家族中，也是千金闺秀，受千宠万宠的。如今为了这位贵客，齐齐来到天玄山，变成半主半奴。 只因这位贵客，有个大名鼎鼎的称号——灵蔻仙主！ 现如今甘琅大陆，名义上的主人。 …… 直到掌灯时分，酒正酣时，这些少女放开了平日的重重束缚，俱是霞飞双颊，艳若桃李，各自三三两两聚在一块。 行酒令的，把皓腕上水头清润的翡翠镯子上下飞舞，欢快声直传到外面。爱棋的，则是搬一棋盘到内屋，关上内窗。自顾自捏子思考，大有任外面闹破天也不关己事的架势。 还有人画舫在外，趁着一轮明月照湖心，幽幽的吹起了洞箫。音质祥和冲淡，无忧无喜，悠扬得似晚波荡漾，漾得人心都飘起来了。 更多的人围在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旁，啧啧赞叹。 “此花花瓣洁白如雪，靓丽超凡，偏有如此优雅飘逸，真是难得难得啊！” “可不是。人都说昙花、昙花，没有此等美丽风姿，哪得人人传诵它呢？” “不知道等会儿花开，是何等状况。绵绵jiejie，你快拿笔，把它画下来吧！” 司南也说说笑笑，命人移来明瓦灯，亲自开了灯罩，挑了挑颤巍巍的灯芯，只觉那婴儿手臂粗的蜡烛，更亮了。 冰冰走过来，清丽绝凡的脸庞正对着司南，眼神似有琢磨之意。 “听说前几日有人求到你跟头，你却拿了贴身玉佩，让人去了青阳宗？可有此事？” 冰冰便是那吹箫者。她一身雪裳，青丝如瀑，红唇鲜艳，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若论容貌，无疑是最美的。可惜她的气质清冷，在这种热闹的场合，总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话语，也让人捉摸不定：关心呢，语气未免严厉了些。质问呢，也没这个资格，更没这个道理——都是仙主名义上的侍女，谁比谁高贵些？再说这里人人都明镜似地，偏她来问，为什么？ 所以司南只是笑， “是有这么回事。那指点来的人，原是散修。我想，仙主不在仙缘城的事情，只怕外面都传遍了。与其让那起子人在外摸不清底细，胡乱编排什么，不如让一两个进来，有什么放些风声去，也不至于人心惶惶。” “人心惶惶？哼！”冰冰一转身，留下一道很是气恼的冷哼。 “你当自己是什么了？自作主张！” 现在的仙主，早不像当初那样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了。说是甘琅大陆的主人，其实只是名义上的，一种尊称。就是万万不能得罪，须得高高供奉起来的，菩萨一样的……摆设。 冰冰的眼神透着一股冷意，步履优雅的走到明瓦灯那边，自与人说话去了，再没回头看一眼。 司南心中一跳，久违的危机感顿时萌生。 这次的生日宴会，只怕比她想的还要……深远啊！ “咯咯咯，咯咯咯。开了，开了！” 一连串的笑声，伴随着惊喜声。 那昙花果然开了。 徐徐绽放的风姿，如绝代佳人慢慢摘下了面纱。 春菁红润的脸庞恍若晚霞，竟像个孩子般，拍手叫道， “大喜大喜啊！姐妹们，你们瞧，昙花也知道是南meimei的好日子，要开花给她庆祝呢！” “可不是吗？真是好兆头。meimei今年十四了吧？明年可就及笄了呢！” “是啊。说不定日后招了个文武双全的佳婿，可应了今儿的好兆头！” “南meimei……” 嘻嘻的笑声中，似乎单纯的喜悦，为她们之中的一个姐妹庆生！ 若不是早早感觉有异样，司南也被糊弄过去了，绝不会这么深刻的感觉到，人人的话里有话、含义深长。 昙花？暗示她昙花一现、不能长久么？ 今年十四，明年及笄？什么意思，催她早早嫁人么？ 招文武双全的佳婿？这不是暗讽她绝对嫁不得仙法高深、修为绝顶的仙门才俊么？ 司南心下大大不快，但面上丝毫不露——好歹，这还是以她为名，为她庆生的生日宴会呢！ “春菁jiejie，你绣工最好，也该为南meimei做上几件好衣裳才是！” “对啊。整日间只给仙主裁衣，好歹也疼我们姐妹一点儿！” 春菁笑得合不拢嘴，深深的看了一眼司南，拉起她的手儿，朝众人说， “这是做jiejie的疏忽了。放心，jiejie一定让你称心满意——” …… 晚风有些冷了。 从湖水边吹来的雾气，带着水草的腥味。 司南裹着长长的斗篷，融入漫漫的黑夜中，只剩下亮若晨星的眸子，惊人的闪烁着。 “说，今儿是谁的主意？” 那对面的人，比司南高一个头，人也隐藏在nongnong的黑色中，看不清面容。只听声音，吞吞吐吐，似有诸多顾忌。 “春菁姑娘和绵绵姑娘私下商量了几日才选定今天，打量姑娘不会推脱，况且人人都在，好过明路。至于主意，倒不是她们坏心想的，是紫英殿那边传来的信。” “紫英殿？那边的老嬷嬷么，素来和我们年轻人不对头，怕我们和仙主交往过密，也不知道使了多少阴损法子。不过她们要针对，也该针对绣春画舫、祥云阁才是。怎好好的对付我起来？你可查清楚了，拿什么打动春菁的？” “具体的，还未探查清楚。只不过……” “说！” “是。是紫罗轩的宁馨儿姑娘，在其中穿针引线！” “可恶！” 司南登时大怒。所有人中，她和娇俏可人的宁馨儿最为要好，想不到今日出卖她的，竟是平日称姐道妹的闺蜜！ 司南颤抖的心弦很快平稳了，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是。祥云阁倒是古怪，一向和姑娘不合，之前死活不同意。今儿冰冰和姑娘说了什么，也走到那一边去了。现在，除了中立的浣花轩、怜星阁和籽儿姑娘，十停已经有了七停一个鼻孔出气，看来不把姑娘逼迫离开，是不肯罢休的了！” 自己竟犯了众怒？成为第一个活靶子？ 司南摸着手腕那串黄玉珠串，拇指摸到上面熟悉的刻字斑纹，深深的呼吸一口气， “那你来时，门主怎么说？” “门主说：‘这两年来，姑娘cao心劳力，整日间和这些心思深沉的千金闺秀斗智斗勇，也累了。所做的事情，青云门上下都是感激的。若是姑娘想回到世俗，成亲嫁人、相夫教子的话，绝不会阻拦’。” “成、亲、嫁、人，相、夫、教、子？”司南从牙齿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了八个字。 那藏在夜色中的青云弟子，登时打了一个颤抖。 人人都觉得司南善良可爱，在仙主的十六个随身侍女中，既不是最漂亮贤惠的，也不是才艺最高的，唯一伶俐讨巧的是，会做些话梅零嘴吃食，又会做人，见谁都是笑眯眯的，讨大家喜欢。 而她却知道，司南绝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青云门有一个地方，名叫一木草堂。进去的人哪怕十多年后再次听见，都要脸色煞白、双腿打颤。 听说古时的大湮王朝的凌迟，被公认为是最残忍的刑罚。而一木草堂，有过之无不及！ 当然，一木草堂不是刑罚的地方，相反，可以救人——把快死的人放在大蒸锅里，提炼的药气一分分蒸入身体里，直接把药性打入血液中，加快血液流动速度。活人救命，绝对奇效。只不过，那种比刀刮、蚊咬还痛、麻、痒、刺的感觉，能把人生生逼疯！ 司南，曾在里面七天七夜。 只看当时司南只剩一口气，到现在的活蹦乱跳，就知道她在一木草堂的效果有多好了。 所以，她现在看见司南无比甜美、清新的笑容，都觉得无限恐怖。不应该的，哪有人承受了那么多的痛楚、不公、苦恨，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仿若天真幼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