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中月集市
每当半月悬于天际的第二日，就是中月集市之日。 日显天时刚过，炯就站在了熠的圆蓬屋外面，学光雀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吹着口哨。 熠的父亲辉一早起来了，听到这么嘈杂的鸟叫，走去门口查看，差点和站在门口的炯撞了个满怀。 “炯…炯大人，失礼了！”辉赶紧低下头，看着地上。 “哎呀，叔叔，你总是这么客气！熠呢？” “我…在…这…呢…” 门里传来熠迷迷糊糊的声音，一听就刚睡醒。 “你们俩聊，我去河边照看庄稼了。” 辉拿上银木做成的短铲，佝偻着背，向下溪走去。 按理说火燿使者的家族是不需要种庄稼的。 每个月，他们及家人的补给会在中月集市上分配。 上溪、下溪和猎户三族分别进贡一定数量的猫rou、玉米、野味作为粮食补给，除此之外，每三个月，火燿使者还将获得陶器和兽皮的补给。 然而父亲辉却坚持在下溪边留下了一小块土地。 辉的家族原本是下溪数一数二的富庶家族，在溪边最肥沃的土地上拥有一大片土地，家族里诞生了火燿使者，就要放弃土地，归还给部落，重新分配。 可熠母亲的去世给父亲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央求大祭司给他留下很小的一块土地，从此每一天，他都把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那块小小的土地上。 他在土地中央种了几株玉米，又在玉米和玉米的间隔里种满了焰灵，那象征着对妻子的思念。 在熠诞生之前，他曾对妻子说：“你就像盛开的焰灵花，世间没有什么比你更美。” 妻子就笑，点他的脑门：“我是焰灵花，那你是什么？” 他憨厚地一笑，问妻子：“你喜欢什么？” 妻子看着窗外绿油油的玉米田，笑着说：“我喜欢下溪的玉米，又甜又饱满。” “那我就是玉米。”辉温柔地说。 炯催促着熠快点同他去看中月集市的准备现场。 与逛集市相比，炯觉得看集市的准备活动，来得更有意思。 想一想，各族人吆喝着，扛着各自最好的东西，在地上一个个摆好，把一片空地由一无所有变为丰沛多彩。空气中弥漫着草叶的清香，rou制品的rou香，陶器干燥的土香。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啊！ “好啦！好啦！换上衣服，我们就去，你把头背过去。” “快点，快点！” 炯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 炯百无聊赖地站着。女人可真麻烦，睡觉还要换件不同的衣服，不像我们男人，睡觉就脱得光光的，多舒服！ 正想着，炯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一下子意识到那是熠脱衣服发出的声响，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脑中倏地出现了一个美妙少女的身影。那少女正徐徐地脱下睡觉穿的软皮袍，展现出绝美的胴体。 “妈呀！我在想什么？快走开！走开！” 他在心里拼命驱赶那想象出来的身体，身体却好似在心里扎了根，不仅没有走开，还做出了各种撩人的姿势。 炯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他站着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一般。心跳很快，而且越来越快！ “咚咚咚咚”的声音大得如同上溪族的木桩鼓。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呼哧呼哧”，好似一头蛮牛奔跑后发出的。 他窘迫地想要压制住如此吵闹的声音，难以相信这竟是自己的身体发出的。可偏偏那些声音越来越大，简直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你们停止啊！”炯在心里不停地命令自己。 可越是命令自己，心跳声反而越大。祸不单行，嘴里溢出了大量的唾液，炯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只听见“咕咚”一声，没想到咽口口水，也能响亮成这样！ “完了，完了，熠一定听见了！我怎么会如此猥琐！要是让熠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一定不会理我了！” 正当炯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之时，“喵”的一声猫叫，吓了他一跳。 小狸长大了一些，身体显得更为浑圆，它扭动着胖乎乎的臀部，优雅地走了过来，蹭了蹭炯的小腿肚。 这下，炯额头上的汗瞬间决了堤。 他满脸汗水地想起摄心仪式上，下溪族的女人喜欢装扮成发情的母猫的样子，她们蹭在赤身裸体的男人身边，跟他们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发出让人耳根发热的靡靡之音。 炯的小腿肚发软，正想着怎么能找个借口离开这里，身后传来了熠清脆的声音。 “行了！出门吧！” 炯没敢转头，红着脸，站在原地。 “出…出门吧……” 末了，他望着熠的背影，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那个，刚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奇怪的声音啊？” 熠转头看他，却看见他面红耳赤，脖颈上都是汗，眼神迷离，双腿颤抖。 “炯！你怎么了？不会是患了巨热吧！脸那么红！” 说罢，熠快步走过来，把手放在了炯的额头上，想要试试他的体温。 炯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跳出了老远。 那夸张的跳跃力吓得熠也跳了起来。 “你跳得真远！好厉害啊！” 熠已经忘了刚才要去做什么了，禁不住称赞起炯的跳远技术。 “没…没什么，我…我们出发吧。屋里太…太热了。” 炯吞吞吐吐地说，眼睛看着别处，丝毫不敢看熠。 “怎么奇奇怪怪的！好了好了，出门吧！一大早的，热什么热！” 两人来到火燿神庙的庙前广场，小狸猫憨态可掬地跟在身后。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虽说是风季的中下期，但那天，风却不怎么大。日升天时，微风里夹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分外舒服。 庙前广场分东西两个，中间以神道为界。东广场是食品的交易广场，西广场是生活用具、工艺品的交易广场。 上溪族人拿来交换的食品主要是猫rou。 他们喂养小猫，让小猫吃混杂了些许泥土、烂玉米叶和瘪玉米粒的饲料，等到小猫长成大猫，既可以把猫rou拿来换上等的玉米，又可以剥下猫皮，做成猫皮袍子和猫皮褥子拿到市场上卖。 上溪族在中月集市上提供多种草类制品。 他们擅长编草，更何况上溪那个地方，玉米庄稼种不好，可杂草野草多得是。他们用长茎有韧性的草编成了草袋、草衣、草垫子、草鞋，还有各种可供把玩的手工艺品和乐器。 除此之外，上溪族人的交易产品中常常能见到几个神品。神品是绝对的抢手货，根据神品本身的稀缺程度，能换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尡因为一颗万能丸换到了下溪的族人身份、土地和房子这件事儿，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在上溪族还是常被人拿出来津津有味地嚼。 熠看见小电花和爷爷也出来摆摊了。 小电花负责西广场的生活用具和工艺品交易，爷爷负责东广场的食品交易。 只见小电花像个大人似的，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她身后背着好几张卷起来的大草垫，左手拿着几个惟妙惟肖的草编小动物和人偶，手腕上挂着几个草袋，右手拿着三双草鞋，手腕上挂着两条草裙。 见到熠，她的眼睛立即笑成两条弯月牙。她放下手上和背上的东西，直奔熠而来。 “熠jiejie！”她开心地叫唤了一声，指了指胸前鼓鼓囊囊的大草袋。 “你猜猜这里面有什么？” “什么啊，小电花？今天这么高兴？” “对！今天我和爷爷要发财了！你看！” 小电花撑开草袋的口，让熠来看。 熠看见那草袋里装着一包神美味软软、一小块吃剩的神美味土块、一小包神美味甜粒，还有许多彩色的小珠子。 “厉害吧！熠jiejie！今天我要把上次得到的神品给卖了！爷爷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我想要跟下溪族换上好的玉米面，给爷爷熬粥！还要跟猎户族换花菇熬汤，另外想要换一张干兽皮，给他垫在身子下面，防地上的寒气！” “小电花真乖！爷爷要是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爷爷知道！早上我就跟他说了我的计划了，他可乐坏了！” 小电花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甩动起细长的辫子。 熠这才发现她的辫尾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带。 “上次jiejie让你把小珠子串在头发上，怎么没串？” 熠拿起小电花的发尾，因为营养不良，她的发尾枯黄分叉，一碰就有几根头发断了。 “jiejie你不也没串？你是不是藏在陶罐里，想着什么时候再拿出来支援小电花呢，就像小电花要支援爷爷一样。” 熠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电花清亮的大眼睛却又噙上了泪水。 看着小电花马上就要哭鼻子了，熠心里一酸，眼睛也红了起来，她摸了摸小电花的头。 “小电花，今天高高兴兴的，我们不哭。” “嗯，不哭！” 小电花吸了几下鼻子，突然间喜笑颜开地对熠说，“熠jiejie，那天摄心仪式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神民特别喜欢我，以后每次来摄心，都会给我许许多多的神品！我和爷爷怎么都用不完！神品中还有万能丸呢！爷爷吃了万能丸，咳嗽也好了。” “小电花的梦真好！搞不好梦会成为现实呢！” “就是就是，先梦见总比不梦见离实现更近一步！” 小电花得意地说。 “从哪儿学来这么一句话？” 熠看着小电花得意的神色，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嘿嘿，是我那聪慧的爷爷跟我说的！我赶紧偷偷记下了！” “爷爷今天卖什么？” “一只猫而已。因为有了神品可以交换食物，我们留下了另外一只猫自己吃。昨天晚上，爷爷切下一个猫腿，煮了汤。真是太好吃了！剩下的爷爷说风干，以后慢慢吃。” 小电花一边说，一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集市里，看到熠正在和小电花说话，他悄悄地走开了。 在圆蓬屋里发生的事情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此时，他脸上的潮红退了，但心跳得仍不太正常，呼吸也不顺畅。 “我怎么会对熠有那样可怕的想法？别说火燿使者不应该拥有爱情，不能成家生子，就是熠跟我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我也不应该对她产生那么龌蹉的想法啊！” 正当炯苦恼不已时，几个捧着金黄色的玉米棒的下溪族妇人走到他的面前。 “炯大人，早上好！” 她们全都低下头，彬彬有礼地问候道。 “早上好…” 炯心不在焉地回答。 “炯大人，前几天，玉米大丰收了，这是最新的玉米，你闻闻，香不香。” 一个活泼的妇人把玉米拿到炯的面前。 炯闻了闻那玉米，真香啊！ 和上溪族的劣质玉米不同，下溪族的玉米颗粒饱满、口味甘甜。一年有三个收获窗口，分别是风季的中期，雨季的初期和下期。 下溪族人从不自己饲养小猫。玉米的收成让他们衣食无忧，再加上精湛的陶器手艺，他们几乎什么物品都能换到。 “这玉米真好！”炯不禁赞道。 “是啊！族长给大人们留了许多，还有上好的玉米面呢！” 妇人从陶罐里掏出一把黄澄澄的玉米面给炯看。 炯点了点头。下溪族人的脑袋也越来越好使了。他们不仅在玉米的种植上顺风顺水，还发明出储存玉米的方法。 当季没有吃完的玉米粒在太阳下暴晒，一部分直接储存于陶罐里；另一部分，由下溪族的妇女磨成玉米面。 她们跪在地上，面前放一块表面平坦的大石头，手上拿一块椭圆形的石头，把玉米粒放在石面上，用手上的石头来回碾压，就磨出了金黄色的玉米面。 “挺好，挺好，祝你们今天交易愉快！” 炯心神不宁地说。 这一次的中月集市，算是没办法好好逛了。 到底什么是爱情呢？ 如果我对熠的感情，真的是爱情，那以后，以后要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