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忌湖召唤
像是有一口泥土哽在喉间,炯感到难以言喻的难受。 那个上溪族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师父留在昏厥的男人身边,他被派去跟父亲汇报。 他冲出充满恶臭的草窝,飞快地向上溪跑去,刚跑到溪边,他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听见上溪族人聚集的草窝处,哀嚎声不断响起。 为了明天的摄心仪式,上溪族人正在“改造”自己的身体。 炯听见皮rou被撕裂的声音、皮rou被重新烙上的声音、骨头被打断的声音、男男女女的尖叫声、哭泣声。 他的脊背一阵发凉,那些声音太可怕了。 空气中不时飘来血的腥味,混杂着腐烂的皮rou味儿和烧焦的皮rou味儿。 炯又是一阵作呕,这简直就是暗灭之魔的领地!这是最黑暗的地方!两行泪水从炯的眼睛里夺眶而出,无止无休地向下流淌。 他几步就跨过了上溪,朝父亲的大蓬屋飞奔过去,他没命地奔跑,好像有什么丑恶的怪物在身后追他。眼泪在脸上干成了一道道痕迹。 终于,他跑到了大蓬屋。 “父亲!父亲!”他大声呼喊。 大蓬屋前后左右的门都敞着,大祭司好不容易才驱散走了大部分臭草的恶臭味,这会儿心情仍然很不好。 “什么事儿?慢慢说!”大祭司喝斥他。他讨厌儿子总是慌慌张张的模样,这样一惊一乍的,以后怎么能成大事。 “上溪族的一个女人死了!”他大叫。 大祭司从躺着的皮毛垫子上坐起身来,不紧不慢地问:“怎么死的?” “改造自己的身体,在背上挖出了好几个洞,感染了臭白,烧死的!”炯极快速地说。 “说话慢慢的,不要这么慌张。”大祭司一边教训儿子,一边若有所思地捻着皮毛垫子的一个角。 “现在怎么办?什么时候进行死亡祭典?”炯问。 “明天吧。明天日盛之后举行。”大祭司的嘴角似有一丝笑意。 “可是,可是明天日盛之后,是摄心仪式啊!” “那不是刚好!”大祭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神民们喜欢看新鲜的事情,让他们多看一点,多了解部落一点,也多给些神品。” 炯垂头丧气地回到上溪族的村子。 煜还在那儿,男人已经醒了,两眼失神,像掉了魂一般坐在地上,不哭也不说话。 女人的脸上盖了几片玉米叶子。空气中的恶臭更浓郁了,除了臭味,还有死亡特有的寂静味道。 “祭司大人说什么?”煜问。 “说明天日盛之后举行死亡祭典。” “日盛之后?那岂不是摄心仪式之中?”煜有些吃惊地问。 “正是。父亲说神民喜欢看新鲜的事。”他丢下这句话,再也说不下去了,转头走出了草窝。 他越过上溪,在上溪族人的草窝中穿行,不知不觉走到了忌湖旁边。 风更大了,天上的云走得迅疾,月亮藏在薄如轻纱的云后面,投下朦胧的、淡淡的月光,湖面在明暗交织的月光下,闪烁着粼粼金光。 哪怕景色再美,在炯的心中,忌湖也是危险而邪恶的。 炯坐在湖边,与湖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呆呆地望着眼前,脑子乱成一团。他望着从小时候就莫名惧怕的忌湖水,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熠坐在火燿神庙的尽头,凝望着眼前的忌湖,回忆起昨晚的梦。 水,许许多多的水,不像是下溪的水,也不是上溪的水。水晶莹剔透,被一片朦胧的月色笼罩着,泛着深蓝色的波纹。 她又一次看见自己一丝不挂地走进水中,轻轻一跃,身子就像一块木头,浮在了水面上。 她记得水温柔地环绕着她的感觉,水托起她的肚子,在她的耳边低声吟唱。她感受到水的凉意,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暖。 她看见皎洁的月光洒在那水面上,那里的氛围静谧如诗。 她慢慢移动四肢,先把双臂和双腿伸直,将双臂向两边拨动水,双臂回到胸前时,双腿向两边蹬开,再收回,回归一开始双臂和双腿伸直的姿势,如此反复。 她感到水从身体的两侧向后流去,她的身子在手臂和双腿的动作中,迅速向前移动。 在舒适而安全的感受中,她听见了有谁在轻轻哼歌。她从没听过那样的歌,然而仔细一听,那明明是她自己的声音。是自己的声音没错,但却听不懂在唱些什么。 可就算听不懂,那歌声依然让她觉得异常温暖。 她忆起上次和小电花一起去森林里,她把身体浸在上溪中的感受。 她的身体陡然漂浮起来,好像一朵漂在水面的花。 她望着眼前泛着轻柔细浪的忌湖,心中不解。 “如果忌湖的水那么邪恶,为什么从忌湖流出的上溪,我却能够把身体的五脏六腑泡在其中,而不受伤害?” 她越想越不明白。 每一次,她做了游水的梦,心里对忌湖的恐惧就减少一点。自从她在梦中清晰地看见了身体在水中如何运行的方式,她甚至跃跃欲试,想要在一片辽阔的水域中试验。 是不是真的能在水里漂浮起来?是不是真的能往前移动,就像在森林里奔跑一样?她不知道。 朦胧的月光温柔地笼罩在忌湖的水面上,风停了,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光雀在夜间吟唱。 湖面像一张柔软的毛皮毯子,在月光下闪烁出温暖的光泽。看起来毫无威胁。 一只光雀不知从哪里飞来,停在湖畔的一棵矮树上,对着熠“叽叽喳喳”地叫。 “你是要召唤我过去吗?”熠微笑着轻语。 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将自己的腿浸在忌湖的水中,又会怎么样? 她想起大祭司说,如果身子浸在了忌湖的水里,五脏六腑都会烂掉,人会极其痛苦地七窍流血而死。 “如果不把五脏六腑泡进去,只是腿和脚呢?”熠的好奇心大起,她站起来,望了望身后,没有其他人,整个部落都在为明天的摄心仪式准备着。 要不要把腿和脚放进去试试?好像有点冒险,如果腿和脚明天早上烂掉了怎么办? 正犹豫不决之时,那只“叽叽喳喳”的光雀像是听到了熠心中的疑虑。 在月光下,它从枝头飞了起来,轻盈地扇动着银白色的翅膀,飞到了离熠距离很近的湖面上,用粉红色的爪子沾了沾忌湖的湖水,随后,欢快地飞走了。 “光雀在召唤我!”熠惊讶地瞪大眼睛。 “光雀那么聪明,如果湖水会让它的爪子烂掉,它绝对不会用爪子去碰触的!” 想到这儿,熠眼前一亮,她下了决心,今晚,同那只光雀一样,她要去沾一沾忌湖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