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桀骜意 铁血心（二）
百花谷。 第五夜，花中夜。 微风起，花海中微薄涟涟，在这无边无际的花海中，点点的琴音缓缓响起，一丝一缕，一点一滴，缓缓流入了心田。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陨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带着淡淡哀伤的歌声，从无尽花海中飘出，那是陆凡略带稚嫩的嗓音，也带着点点沙哑，还有着，隐约的啜泣声…… 郭敖坐在月夜下的屋檐上，微风吹起了他的长袍，他扯撑着下巴，鬼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的看着花海中弹琴的陆凡。 冰心轩外，百花藤轮椅在季暮商的推动下缓缓走过屋檐下的长廊，继而季暮商停下，缓缓低头，轻声道：“公主？” 玄冰月安静的靠在轮椅上，在她手上，提着一盏深蓝色的水晶灯。 “这首曲子，叫什么？”玄冰月静静的问道。 “《绿衣》。”季暮商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回答道。“是一首追掉亡妻的曲子。” “绿衣……绿衣……”玄冰月反复的呢喃着，许久之后，她长长一叹，“我们回去吧。” “好的，公主。”季暮商没有反驳玄冰月的话，而是静静的推着百花藤轮椅，刚欲转身，玄冰月突然道：“等一等。” “怎么了，公主？”季暮商停下了脚步。 “带我去看看他们。”玄冰月轻声说道，双眼中的眼神变得有些凝重。 “可是公主，明天就是……你是不是准备一下。”季暮商皱眉，玄冰月摇头，“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季暮商娇躯一颤，似乎在自言自语，“真的，习惯了吗？”季暮商眼中露出一丝心疼，缓缓转过了头去。 “带我去看看他们吧。”玄冰月命令道，季暮商这才回过神来，有些魂不守舍。 陆凡的竹轩距离冰心轩也不远，陆凡一曲刚刚弹完，两人就到了屋后，玄冰月抬手，示意季暮商停下。二人就躲在屋后，静静的听着前方的动静。 “小师弟，你的头发，真的没有关系吗？”郭敖的声音传来。 “只是头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陆凡似乎在一声轻微的叹息之后，才回答道。 “小师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陆凡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尽是心灰意懒的意味。“我想去一趟玄冰天都，去见见玄公主的师尊大祭司，求他为雪儿和舞儿招魂，然后……然后……” “然后我要带她们走遍天涯海角，最后，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居起来。” “那天都呢？”郭敖继续问道。 “有云贞在，天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陆凡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解脱的韵味。 “这样啊。”郭敖微微颔首，只是在他的语气中有着一些失望。 “看样子，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了。”就在这时，季暮商推着玄冰月从屋后走出来，来到两人面前。 闻言，坐在花海中的陆凡起身，转过身来，看到玄冰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啊，公主的医术当真出神入化，短短几日，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恢复了就好。”玄冰月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笑意，但是她的目光却转向了陆凡身边的郭敖。 “这一次我来，是因为郭师兄。” “我？”郭敖怔住了，有些诧异的转身，盯着眼前玄冰月。 “不错。”玄冰月郑重的点头，语气中满是凝重。“不知道郭师兄，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什么！”陆凡惊呼一声，但是片刻后他就反应过来了。玄冰月可谓是是一代神医，她想看看郭敖的脸，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顿时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 “郭师兄，这可是好机会啊！”陆凡开心的说道。 “你走吧！” “嗯？”这一次，不止是陆凡，就连季暮商和玄冰月都怔住了。谁都没想到郭敖竟然会如此回答。 “郭师兄，这可是个好机会……” “你们走吧，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郭敖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冷淡。 “你这人怎么这样？公主可是好心，你……你……你居然！”季暮商秀眉一挑，站在了郭敖面前，一脸怒意。 “暮商jiejie，没事的。”玄冰月伸手拉住季暮商，继而对郭敖道：“郭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曾在医书上见过如此的状况，或许，我……我……有七成的把握医治好你的脸。” …… 死寂的沉默，在四人之间，郭敖转过了脸，那一张似哭似笑的鬼面具，与玄冰月对视，玄冰月微微扬起秀气的脑袋，与郭敖直视。 许久之后，郭敖才缓缓开口。 “真的可以吗？”郭敖轻声的开口，平淡的语气中隐藏着点点激动。 听到郭敖松口，陆凡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郭敖毁容一事，他小时候就略有耳闻，这些年来，郭敖都生活在黑暗之中，一张鬼面具，就是他的一生。 几年前，郭敖击杀了赤霄，几日前，自己击杀了云阳，郭敖的仇，已经烟消云散了，是时候还给郭敖一个全新的人生了。 “哈！”陆凡突然大笑一声，吓得季暮商和玄冰月都是一颤，“玄公主，你一定要医治好郭师兄的脸，陆凡在此给你叩首了！”说完陆凡撩起衣摆，单膝跪下。 “啊！陆公子！”季暮商和玄冰月的脸色一齐变了，季暮商连忙上前，扶起陆凡。却看见陆凡脸上的笑容，季暮商呆了一下。 玄冰月呆呆的望着陆凡，暗暗的想到：“这些天来，只有今天，他才是开心的笑了吧。” 郭敖似乎沉默了，直到玄冰月说道：“你们随我来。”说完一行四人走向了冰心轩。 …… “摘下你的面具吧。”玄冰月轻轻点起深蓝色的水晶灯，转过深蓝色的眼眸，含笑的说着。 郭敖的身躯在那一刻颤抖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摘下了鬼面具。 鬼面具下的，是一张破碎模糊的脸，陆凡不由得皱眉，二十年了，郭敖脸上的皮肤已经彻底坏死了，想来要想恢复，的确很难。 季暮商原本死死的盯着郭敖的脸，她的眼中不断有着光芒在颤抖。 郭敖似乎不习惯众人的目光，缓缓闭上了双眼。 所有人中，只有玄冰月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在她的眼中，只有那些坏死的皮肤。 “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良久之后，玄冰月叹息道。“想要痊愈，显然是不可能了，但是可以七成以上的容貌。” 这时，不管是陆凡还是郭敖本人，都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医治指法，说起来有些难度，而且……而且……”玄冰月偷偷看了一眼郭敖，压低声音，“治疗的过程会伴随着非常大的痛楚，你可能忍受？” “你动手吧。”郭敖淡淡道，语气中听不出他的心情。 玄冰月略微颔首，转头对着季暮商道：“暮商jiejie，在治疗的这一段时间，要麻烦你照料郭师兄了。” “我？”季暮商诧异的指了指自己。玄冰月继续道：“这脸部是经脉最密集的地方，处理的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照料他的任务，我不敢交给那些丫鬟们，在这百花谷中，除我之外，就属暮商jiejie的医术最高了，所以，只能拜托暮商jiejie了。” 听到这里，季暮商有些无奈的摇头。只能点头应允。 见到季暮商答应，玄冰月笑道：’好了，那么就好办了，郭师兄，你脸上的肌肤都已经坏死了，想要恢复容貌，首先要将坏死的肌肤除去。 “等一等！”陆凡突然道：“你说要除去坏死的肌肤，那岂不是……” “不错！”玄冰月脸色不变的说道，“就是要将张坏死的脸皮，全部撕下来！” “这不可能！”陆凡上前，挡在郭敖身前，“那种痛苦，不可能能忍下来的！” “只是，这是必须经过的过程，想要恢复容貌，就必须要付出代价。”玄冰月冷冷说道。 陆凡脸色一变，顿时无话，下一刻，他拉起郭敖的手，道：“郭师兄，还是别治疗了，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 只是令陆凡吃惊的是，郭敖没有动。 “郭师兄？”陆凡诧异的望着郭敖。却发现，郭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我，想试试……” ………… 点点灯火如豆，陆凡焦急的徘徊在屋外，玄冰月等人进去已经有三个时辰了，没有丝毫动静。 陆凡还清楚的记得玄冰月说过。“郭师兄，待会儿无论是何等痛苦，请师兄莫要出声，只要你的脸上肌rou有变动，就会影响我。” “连一句声都不让出……”陆凡默默的念着，不由的感到一阵阵寒冷，这种寒冷，是由内而发的，想到那种痛苦，陆凡感到不寒而栗。 终于，屋内的灯熄灭了，木门缓缓的打开。 “怎么样了？”看到季暮商推着玄冰月出来，陆凡焦急的问道。 “一切都好，郭师兄晕过去了，你去看看吧，我已经给他上药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玄冰月平静的说道，但是从她暗淡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非常的疲惫。 陆凡看了一眼玄冰月，有看了一眼季暮商，却发现季暮商有些失神，眼神似乎有些恍惚。 “暮商jiejie，暮商jiejie？”玄冰月连续喊了几声。 “啊？”季暮商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回应道：“你送我回去，然而你来照料郭师兄吧。” “额，哦，好，好的……”季暮商有些魂不守舍，继而急急忙忙推着玄冰月离开了。 陆凡目送两人离开，许久之后才转身过来，看了看漆黑的屋内，会心一笑：“郭师兄，等着吧，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