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云贞似乎知道了些什么，看向陆凡的眼神中有着疑惑，此刻的陆凡已经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原本血红的目光渐渐的恢复了清明，只是在那清明的目光深处，多了对云贞的一丝憎恶，云贞看在眼中，最后闭上了那琉璃色的双眸。 她是一个美得连天地都要窒息的女子，可是此刻却做下了人神公愤之事，陆凡不能理解她，他一直以为自己曾经读懂过云贞，可是他错了，他一直没有弄懂云贞。 “上面的人，需要你给他一个答复。”许久之后云贞睁眼盯着陆凡，没有畏惧，淡淡的说道。 陆凡讥笑道：“怎么，你下令杀了人，却不敢承认吗？还是你怕了？” 云贞没有回答陆凡，而是转过身去，看向虚空中的墨舞，她冷冷的说道：“青师妹执念太深，她看不出来，不代表我也看不出来。你们之间，没有可能，今天，你就将此事了结。” 猛然抬头望向云贞，陆凡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的可怕，似乎每一步都已经被她掌握了似的。深深的看了一眼云贞，陆凡咬牙道：“好！我去！”而后毅然的挥袖，冲天而去，面对着虚空中的墨舞。 墨舞！依旧是那么的绝美。但是短短数日不见，她明显的消瘦了，不知是不是为了战事cao劳的。 望着陆凡静静的停在自己身前，墨舞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是不是自己杀的？”陆凡在心中问自己，他俯首看去，瓮城中的两千尸体，在诉说着之前屠杀的罪行。 真的不是自己杀的吗？陆凡内心苦笑，如果不是自己率军攻入烈焰，如果不是自己围攻赤川，如果没有自己的劝降，这些人，就算是死，也不会遭受被屠杀的命运。 陆凡也知道，如果留下这些人，会给自己带来可怕的灾难，但是，他终究不能狠心屠杀他们，毕竟，他没有云贞那么心狠，他没有云贞的果断和决绝。但是，这些人的死，当真与自己无关吗？自己不也有推脱不掉的责任吗？ 想到这里，陆凡苦笑点头，涩声道：“算是吧。” 墨舞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惨白，她抿住了嘴唇，纤纤细指在不断的颤抖，似乎不相信，又似乎是痛心，她指着陆凡，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 陆凡痛苦的摇头，低头不语，人已经死了，自己何必找什么理由？ 看道陆凡的动作，墨舞的眼中的惊骇和不信渐渐的变成了痛苦，在最后，变成了无尽的的恨意！ “我以前看错你了！”墨舞咬住了嘴唇，“我以为你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可是，我错了。我瞎了眼，没有看出，原来你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陆凡直视着墨舞，双手越攥越紧，但是云贞说过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今天，你就将此事了结。” 终究，是要伤她心的。 想到这里，陆凡狠下心来，点头道：“不错，我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说完，转身就走。 “你！”墨舞美目瞪圆，眼见陆凡转身，墨舞怒喝道：“我杀了你！”话音刚落，墨舞已经抬起了右臂，烈焰之力在她手臂上凝聚成烈焰之刃，眼看就要将陆凡斩于刀下。陆凡心中一寒，侧身闪过，皱眉道：“你当真想杀我？” “你这等大恶之人，为什么不能杀你！今天，我定要斩了你，为天下除害！”墨舞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只是片刻之后，化成了一股坚决。抬手，手中的烈焰之刃即将斩下。 陆凡心中也是升起了一丝怒意，冷笑道：“你真想杀我？好啊，我陆凡的命就在这里！你来拿啊！”本来因为云贞的事情，陆凡此刻心中已是烦躁不已，此刻墨舞刚一出现，就对自己喊打喊杀，心中如何不恼。当下转身面对着墨舞，怒喝道：“来吧，杀了我，为这些人报仇啊！来啊！”陆凡的声音越来越高，竟是吓得墨舞倒退两步，一脸惊骇的看向陆凡。最终，在陆凡的注视下，墨舞默默的流泪。最后墨舞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淡淡道：“今日，我，墨舞，代表全体烈焰子民，向你宣战，不会投降，战死至最后一人！” 墨舞收回了手，冷冷的说道：“今日，我不杀你！来日在战场之上，我不会留情！”墨舞的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她曾怀着希望而来，可是等到的，却是绝望。 转身，墨舞周身飘飞的绫段将她裹起，冲天而去，只留下一个凄凉的背影。 陆凡疲惫的回到城墙之上，云贞已经将青雪的禁锢解除了，只是青雪的脸色不大好看，对云贞爱理不理的样子。云贞也没有在意，看到陆凡回来，云贞微微点头，抬手指示城墙上的幻师离开，随后，她停在陆凡的身边，看了他许久，才道：“我希望你能明白今日所做的一切，如果哪一天，你想为这些人报仇，尽管可以来取我性命，云贞毫无怨言……”说完，云贞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陆凡。陆凡摇头说道：“我能理解你，但是，不能原谅你。” 云贞若有所思的点头，他们都是聪明人，此刻陆凡说的对，他可以理解云贞的做法，但是不可原谅她的做法，不仅仅是云贞杀了俘虏，也因为云贞所做的，让他变成了一个无信的小人。 “君子小人，不过在你一念之间。”云贞在转身的瞬间，突然这样说了一句，随即，祭起了月梦琉璃剑，御剑而去。 是夜，陆凡第一次喝的伶仃大醉，摇摇晃晃的醉倒在赤川城最高的望江楼顶。此刻的他，哭了。这几日来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一切，以前在他看来，拿起武器，保卫家园，是一件光荣而伟大的事业，可是此刻，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现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正如萧翰林所说的那样：战争是残酷的，甚至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它充满了暴力，野蛮和不公平。它没有信义，没有原则，只要能取得利益，人们会用尽一切手段，不论是否卑鄙，甚至残忍！ 以前陆凡体会不到这一句话的含义，可是今日，云贞却是给他上了一课。以前的他，总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不管是火烧江宁，还是平谷的屠杀，陆凡心中都没有负罪感，可是今日，云贞下令屠杀的两千烈焰幻师明明确确的告诉他，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陆凡第一次感到了疲惫，他只想放醉一场，什么也不用想。 疲惫的躺在亭子上，直到郭敖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大家都在找你，不过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郭师兄。”陆凡有气无力的回答他。郭敖在陆凡身边坐下，叹道：“怎么了，还在不开心？” “郭师兄。”陆凡叹道：“当时你为什么不阻止云贞？”陆凡望着郭敖，眼中流露出谴责的味道。郭敖摇头，说道：“为什么要阻止？” “难道你也和云贞一样，认为那些人该杀？”陆凡怒道，不曾想，一向站在自己这边的郭敖，此刻竟是偏向云贞。 郭敖仍是摇头道：“小师弟，你可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叫做枭雄。可是，我更愿意将他们称为jian雄。”陆凡怔住了，不知道郭敖所指的是什么。郭敖继续说道：“不可否认，这些人，他们胸怀天下，有些甚至有大仁大义，有大智慧，但是，他们却常常做出世人所不解的行为。” 郭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风月历两千七百多年时，海妖一族反扑，我们敬重的楚轩前辈，在神木天都的一战中，活活坑杀了二十万海妖。此后，海妖销声匿迹，还我人族一个太平盛世。风月历四千六百多年。凌天月前辈剑舞灭世，毁灭整个幽冥天都，杀了近十万人。也因为这样的杀戮，人族才得以和平。”郭敖沉声道：“这些人，是枭雄，却也是英雄。” 郭敖停顿了下来，看着陆凡，“或许你还不能理解，何况是你，我也不能理解，但是我知道，云贞师妹，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 陆凡没有说话，是的，他不能理解，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在世人的眼中，云贞或许就是一个残暴的人吧。郭敖看着默不出声的陆凡，拿出了一块馒头，分成了两半，说道：“你知道我们还有多少粮食吗？”郭敖看着手中的馒头，“我们的粮食，本来只够半月，拿下赤川后，才有所补充，但是，这些粮食，却要分一半给俘虏，这样的话，我们根本坚持不了半个月，何况，两千人的俘虏，他们都不是真心归降，待到烈焰大军再一次打来，他们很有可能里应外合，陷我们与万劫不复之地，小师弟，你比我们都聪明，相信你不会看不出来。” 陆凡沉默不语，郭敖说道：“今天是云师妹让我找你的，她让我替她对你道一声歉。”郭敖说着说着，眼神有些古怪，“我可听说，云师妹可是个冰美人，至今还没给谁到过道过谦呢。小师弟，真有你的！”郭敖说着，对陆凡竖起了大拇指。 陆凡无奈的笑了笑，听郭敖的这么一说，陆凡顿时也想明白了不少，就算自己还不能认同云贞的做法，但是此刻，他也不能反驳什么。他知道，他的行为，要对自己八千部下负责，甚至，对风月天都中的千万子民负责…… 赤河，是赤川城外的一条大河，在河的另一边，原本是一处乱葬岗，可是此刻，却是两千烈焰幻师埋骨的地方。是夜，陆凡一人来到这里，默默的跪下，跪在自己曾经的敌人面前，没有言语，陆凡轻轻的叩首，他知道，他这一跪，根本弥补不了自己犯下的罪过，只是，能让他心中稍安罢了。 只是可怜这河边的无定骨，和这无声的冷月，陆凡缓缓起身离去，没走多远，陆凡怔住了，蓦然回首，看见一袭白衣如雪的云贞，此刻，她站在那埋骨的乱葬岗前，最终，她也是深深下跪，没有言语…… 陆凡远远的看着，没有说什么，一直看着云贞的身影渐渐远去，陆凡才长长的叹息一声，目光望向西方，那里正是琨玉城的方向，那里，终究是自己的一场梦。 “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