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勾心斗角
匍匐在地的野驴,啃食着拔鼠残缺的半边身体。另外半边埋在刨了一半的土坑里,一动不动。 野驴回过脸,嘴里满是撕扯下的血rou,上下颚一开一合,拉扯出条条粘黏的丝线。它离开拔鼠,转向旁边分量更足的食物。腥臭的嘴紧贴身体的肌肤,从脚开始,一寸一寸上移。疼痛与恐惧,让“食物”发出扭曲的哀嚎。瞳孔最后留下的影像,是巨大腔体里吞噬一切的黑暗。 钱换生猛的睁开双眼。 大腿依然在滴血,血液的流失正在带走他的意识与体温。拔鼠还在卖力的打洞,爪子刨起的泥尘,蒙的换生眼前发灰。 两只野驴没有立即扑上来,它们在边缘徘徊,等待合适的时机。手旁的黑匣子在草丛中熠熠发光,散发出强大的元力能量,为钱换生争取了缓气的空隙。 思绪飞速流转。师傅教过什么绝技,能让我此时死里逃生,化险为夷?脑里浮现出第一天拜入太平道的场景,万古师傅手里拿着筷子,吃的是白菜炖豆腐,一旁的微瑕徒手捧着猪蹄,啃得不亦乐乎。 “咳咳。太平道啊,其道有三,谓之曰人道,世道,天道。这里面,人道不须教,天道教不会,唯有世道,为师可以为你提点一二…” 于是回头想想,其实师傅根本什么有用的都没教吧。自己大概,是被他俩给骗了。 什么狗卵的太平三道!老子还年轻,老子不想死! 钱换生眼神为之一变,他一把揪起拔鼠的屁股,向空中抛去。两只野驴同一时间跃起,张嘴咬向拔鼠。黑匣弹开,炮管出膛,密集的火花在空中炸裂,将两只野驴打落地面。因为距离较远,分散的弹丸未对野驴造成严重的伤害,却也止住野驴杀戮的势头。 强烈的后坐力让换生冷汗直流,手腕发麻。他举起沾满血的指尖,颤抖着转动拨盘,而后一把撕扯下洋装的半边袖子,包扎起大腿的创口。 缓过劲的野驴再次曲起双腿,直接冲着钱换生发起又一轮扑咬!能量齿轮从黑匣子中弹跳而出,正与野驴撞个满怀。巨大的响声震动竹海,竹叶四散,百虫惊起。 钱换生动了动耳朵。是碎裂声,左前与中前两个齿轮已经不行了。他转动齿轮圈,将三前三后对换调整。 残缺的月牙,高高挂在南屏山的一角。 攻,攻不得。防,防不得。逃,逃不得。奋力一搏换来的依然是绝境。掉落在地的拔鼠呆立半晌,又伏身爬向挖了一半的土坑,继续打起洞来。钱换生又气又笑,嘴角扬起一丝苦涩。“这痴肥,求生欲倒是很强。哎,你们先吃他呀,他叫微瑕,吃猪蹄长大的,rou香的很!” -------------------------------------------------------------------------- “戴士,你这人怎么嘴那么臭啊,说什么来什么。真是个臭东西。”李锦一边发嗔,一边双手交叉,搭上腰间鸡荒的枪把。 “嚯,真是高啊。得有二丈多吧。”戴士揉揉脑袋,打量着面前巨大的灵妖。 犇的双眼瞪的溜圆,红如火焰,头上两只尖角,利如锋刃。全身细毛光滑似黑缎披身,四只蹄趾粗壮如柱头落地。向前一迈步,身上鼓起的疙瘩就抖动起来,仿佛每一块筋rou都裹着无穷的气力。 李锦感到脚下的地在震,“这怎么打…戴士,它的皮,得跟你的一样厚吧。” “我怎么知道怎么打,哎我说,不是你自己要打头阵的吗?”戴士翻了翻眼白,向后退了一步。 牛角在地上蹭刮两下,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哞叫。“牛哥,有话好说。我俩路过的,不生气。”李锦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不可亲,却可憎。 “你笑什么啊,像话吗给妖怪赔笑。我告你我可看不起你啊。”戴士在一旁不住拱火。 “闭嘴!”李锦的五官憋成一团,做出生气的模样。他的身体忽然飘了起来,在半空中慢慢转了个个儿。犇迅雷不及掩耳的冲击,不费吹灰之力的挑起李锦枯柴般的躯体。李锦张大了嘴,头发根根向下竖起,像野草的根须。牛角的尖儿,正对着他的眼。 砰砰两声铳响!两颗子弹一前一后射向牛头脑后三寸的腹点。不愧是短枪李锦,失去重心的状况下,依然拔出鸡荒从容反击,正中对手要害。 “哎哟,我的腰嘿。”李锦从空中重重摔下,扶住后腰呻吟不止。牛犇晃了两下脑袋,后退半步。 “倒!”李锦直起脖子,扯嗓子大喊一句。 “倒什么呀,你算什么想一枪放倒犇妖?快起来。”闪向一旁的戴士,拍拍衣服上的土灰。 只见牛犇奋力挺起胸,高扬起头,屏住全身之力一声长啸。这啸穿透山峦,在壑谷里回荡。牛妖四蹄蹬开,体毛倒乍,尾巴直指天空,排山倒海之势踏向李锦。干燥的枯草地上卷起一道尘烟,等硝烟散去,地面被急刹的牛蹄蹬出一大块又深又弯的弧形坑洼,却不见李锦的踪迹。 不远处,短枪站在一棵树旁,正弯着腰喘气。“吓死我了,真他妈是个怪物。” 李锦使用的是闪火,与洞察、皮硬相比,属于较为高阶的元力技巧。闪火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移动较短的距离,躲避致命的攻击。 牛犇蹭蹭蹄子,直接撞向李锦藏身的树木。一声闷响,碗口大的树干,像稻杆般被轻易撞断,牛角一挑,丢向一旁。李锦忙奔向另一棵树,又被撞断。 “戴士,快帮帮忙啊!” “帮?刚谁大言不惭来着,什么打头阵,可吼死了。” “帮出出主意啊!” 咔咔,横七竖八的断木,在山道侧面拉出一条笔直的秃线来。 “哈。打这种大玩意儿,就是做一道算术题,方方面面得先算清楚了。你看它,跑的快,撞得狠,很快就没力气了嘛。那时候,你再掏出枪来,随便打。” “什么时候?” 咔咔。 “那时候啊。” 咔咔咔。 李锦停下狼狈的脚步,一脸严肃。“戴士,你唬我是吧。我们还算亲密的好战友吗?” “算个*******前的树干被狠狠撞开,直接砸向李锦,他忙一缩脑袋,差一点被砸中。 “哎嗨,你枪爷爷可要生气了啊!” 林中寒风四起,平地卷起一股肃杀之气。李锦挺起身,缓缓走出断木残枝。他抬起脸,短发倒贴头皮,眼睛炯炯有神。一只手伸向腰间,却并没有去摸两把鸡荒,而是从腰带里起出一个小盒子,挑开盖子向上一抖,嘴里叼住一根牙签。 “李锦,这可就没意思了。”戴士耸耸肩。 闪着微光的目标,让牛犇的双眼更加肿痛。它扬起蹄,一压牛角便闷头撞去。李锦微微曲起一条腿,翘起皮靴的尖头,仿佛在等待对手的冲撞。月黑风高,风卷残草,草木纷飞,勾心斗角! 三丈巨物立于身前,抬首茫茫不见其边际,好似山崩于前,又似洪流滔天。李锦昂起半边嘴角,噗的一口吐出牙签。 “夜半鸡荒。” 话音一落,战场被瞬间凝固,谁也看不清两把鸡荒短枪究竟怎么拔出的。枪响时刻,上百发元力构筑的弹丸钉子般射入目标体内,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牛犇的冲撞被封在原地,抬起的前蹄既不能放下,也不能前进。 李锦的双臂交叉在胸前,他转动鸡荒的扳口,漂亮的将双枪收回腰间,随后吹起一声口哨。数里之外,一道银光呼啸而来,像一条银蛇,更像一道闪电。吐信的银蛇从牛犇的眉间贯穿而入,倏尔又贯穿而出。 巨物轰然倒下,南屏南坡凭空多出一具深坑。牛角兀自矗立,与月牙的影儿重合在一起。 “活动下而已,你们就把绝招都用了。后面还打什么?”戴士走上前来,一脸不满。 “后面?让我先歇歇吧。有酒吗,来点酒。”南屏锄jian首战告捷,李锦胜得却没有一丝轻松。 “你又来跟我开玩笑了。搞出这么大动静,整座山的妖怪都知道了,还想歇啊。”戴士眯起本就睁不开的眼睛,笑容渐渐从他脸上消失。 牛犇原本站立的坡口,一个短发的瘦削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浑身闪着耀眼的绿光。 -------------------------------------------------------------------------- 能量齿轮在两只野驴的轮番冲击下已开始支离破碎,血仍未止住,钱换生不得不强迫自己忘记伤口的疼痛。这,就是“人道”吗?生死关头,体内的兽性被激发的淋漓尽致。万古师傅的话又在耳畔响起,“人道无须学”,只因人道在我心,求生让钱换生看到了它的全貌,更看到了它的原点。 求存活。 一个齿轮被野驴咬开,防御圈撕出一个开口。钱换生挣扎着用单腿支撑起身体,他的手指按在拨盘上。勾爪逃生?火弹求援?都是白费功夫。所以,只能死磕了。数字重新回到1与0,齿轮收回,火炮出膛,钱换生用最后的气力端起黑匣子。老子轰烂你的脑袋,看你能不能再长出来一个! 此时在野驴与换生之间,除了一抹白月光,已再无别的阻滞。一只野驴跳跃离开,径直绕向换生背后。这可出乎钱换生的预料,他慌乱起来,只得不停转动身体,炮口时而向前,时而向后。 身前的野驴发动扑咬,身后的那只同时发起攻击! 钱换生立足不稳,脚下一滑。炮口朝天,眼见两只野驴的长辫在空中挥舞,自己即将被撕成两瓣。 师傅,钱换生此生,力不足,理未明,不知天高地厚,深以为憾,抱歉了。。 父亲,我来找你了。 两道剑气从竹林中飞出。野驴被斩成两截,一只蓝色的小鸟飘然而至,落在钱换生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