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欢乐场
钱换生手托着下巴在发呆。春日的空气像姑娘的手,抚在脸上柔柔软软的,还和着温热,舒服的人不免困乏,眼皮沉沉。 “师弟!你又在偷懒了!”后背一颤,微瑕声如洪钟。 “在思考师傅话中的哲理。”钱换生冷静的应答,不动声色的擦去嘴角的口水。 “嗯,你如此勤勉,当是师兄错怪你了。昨日你言邻家的鱼rou鲜美,师傅想尝尝,何处有卖?”微瑕靠过来,宽大的rou手拍拍换生的肩膀。 师傅一向没心没肺,几时对美食上心过?是他妈你想吃吧!“哦?那鱼rou极细嫩,又白又少刺,浇上一层醋,爽口无比。不知师傅想要几尾尝鲜,待我问明师傅自去cao办,交与我,师兄不必费心。”钱换生的眼神变得犀利,死胖子,哼哼。 “师弟,你还有功课要研习。这种杂事师兄去便是,你只消告知地点。功课虽苦,可不能找机会开小差呀。”微瑕冷静的应答,不动声色的擦去嘴角的口水。 困意袭来,钱换生眯起眼,懒得多跟微瑕废话,随口答道,“菜市口鱼农张的摊子,师兄去吧。” “师弟,菜市口在何处?”微瑕问。 这死胖子要抬杠?你他妈一天跑八次还问我?“田埂小径走到头!”钱换生语气带冲。 “师弟,田埂小径怎么走?”微瑕继续问。 “你他…步走上不知桥,左拐。”钱换生收住气,疑心顿起,这胖子不依不挠,莫非有鬼? “师弟,这不知桥又在哪里?”微瑕再问。 “家门口。出门抬眼就是。”钱换生对答如流。 “师弟,家在哪里?”微瑕问。 “在你我脚下!” “师弟,你在哪里?” 钱换生一愣,回过头。微瑕已踏着轻快的步伐,快乐的扭着屁股,走开了。 血戮斗场内喧嚣异常,吊顶的灯笼罩上挖了好几个奇形怪状的窟窿,在昏暗中射出霓虹彩光,晃得金发糕眼睛发酸。“几位新晋斗技士,请登记下。”浓妆艳抹的小妞穿着紧紧贴身的套装,裙子短到几乎没有。“你说啥?听不清!”金发糕大声嚷着,边靠近小妞,一不小心握住了她滑嫩的手。小妞皱眉,忙把他摆开,又恢复笑脸,“登记,名字!”她提高了音量。“哦!”金发糕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拿起笔,略一思索,写下“金日天”这个化名,霸气!老头心里颇为得意。 乐乐鄙夷的看着老头偷鸡摸狗,便也上去写下他与龙满二人的名字。“张晶天,龙昶天?”小妞确认道,乐乐点点头。小妞不再言语,仔细端详三人,继续在名字下记录身体与形貌的特征。罪八荒从后面赶过来,“且慢且慢。”他拿起单子细审,在乐乐的名字后加注替补二字,“可以了!”八荒挥挥手,小妞拿着单子离开,乐乐冲他翻翻白眼。“小子,你火候还没到,大伯是为你好。来,随我上座看几场,给你长长见识,也大有补益。”罪八荒拍拍乐乐的脑袋。金发糕与龙满自结伴入场,准备开始斗技的处女战。 “第八台,金日天对战二龙;第九台,龙昶天对战醉木鱼!斗技士入场,开盘!”相临两个空擂台瞬间被点亮,人群呼啦一下围过来,通道口水泄不通。“让一让让一让,老子是斗技手,麻烦让让。”“金日天、龙昶天壮士,斗手走这边。”高叉黑丝袜的侍女引导金龙二人,老头忙蹭过去,一不小心撞到了侍女高翘的臀部,吓得她花容失色险些跌倒。“美女,”金发糕凑过笑脸,“下注,金日天胜,一千铜山币。帮老哥记下,谢谢哈。”“这…不好意思金壮士,斗场有规矩,斗技士不能下注自己的场次。”侍女拿出单子,把反面的规则给老头看。“你丫的,老子买自己赢还不行?靠实力赢钱呗!”他骂骂咧咧起来,眼珠一转,“好办好办!老哥买这个龙昶天赢,一千铜山币。龙满小子过来,你买我赢。”龙满不言语,满脸犹豫的神色,金发糕见他不说话,狐疑道,“你小子是…担心老子赢不了?!”龙满重重点头。“你大爷的快下注,又不是你小子的钱!该进场了,快!”金发糕抬脚要踹龙满的屁股,想了想,又轻轻放下来。 尹佳俊微张着嘴唇,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嘴里干得厉害。擂台的光有些恍惚,他揉了揉通红的双眼,努力把光亮汇聚到一点。山呼海啸的声音,把他耳朵里间断的嗡嗡声炸成了一条连线。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单据,龙昶天…十一倍…尹佳俊脸上的肌rou抽动起来,他颤抖着手,在那名字后面重重划了一个勾。 斗技士入场了,俊哥这才看清龙昶天的样子,一个十岁的毛孩子。“不会,不会,怎么会…”他的胸口闷的厉害,简直喘不上气。他拼命挤过去,挤到龙昶天的面前,“小哥,憋紧张,憋紧张。都是闹着玩的,千万憋紧张。”他从脖子里掏出一块湿热的毛巾,胡乱的往龙昶天的脸上擦去,被场子里的小厮一把打翻在地。“憋紧张,憋紧张…”他伏下身找毛巾,无数只脚踩在他的手上,胳膊上,他捡起那块布满脚印的毛巾,擦擦自己的脸。“憋紧张。”他又嘀咕了一次。 龙满的对手是一名叫醉木鱼的斗技手,锅盖头,人也瘦弱,看上去痴痴傻傻的。资料上写十八岁,看上去还要老一些。他上场的时候台下很多观众吹起了口哨,之前他在擂台比武,已经九连胜了,如果获得十连胜,血戮斗场会安排特别的酬勤。对手是一个十岁的小子,十连胜十拿九稳。 “难办,在普通擂台打死人是没有酬勤的。”醉木鱼心里犯难起来,他天生一对招风耳,耳朵特别大,想心思的时候会上下翕动,很是有趣。 龙满站在醉木鱼的对面,低着头。金老头交待过,不能打人要害,不然没钱。哪里又软又不是要害呢?身上屎黄色的布衣单薄了些,有点冷,胸口印着的金字也已掉了两个点,变成了全字。 嘟昂---一声锣响。 醉木鱼瞬间从视野里消失。龙满只觉得背后被人拍了下肩头,立即向前一跃,迅速转身迎敌。冷不防后脑勺被重重一击!龙满身体晃了两下,倒在地上。 背后的背后,还是背后? 台下爆发出雷动的喝彩声。能上斗技场的就算是个小子,也必有过人之处。这个龙昶天身形敏捷,但实战经验太少,直接败在醉木鱼绝招之下。在大部分人眼里龙满底牌尽显已无后招,符合斗技场初哥的实力标准,压注醉木鱼,已可稳收薄利。 卡座里坐着的乐乐看的心焦,“咋就输了呢?”他急切的问罪八荒。八荒却拿着一根棱镜,津津有味的端详着,“哎呀!哎呀!四叶两水,这个青色真是纯度惊人呵!”他频频点头,又不断摇头。“就不早点让罪者遇着呢?” 声浪忽然降下来。擂台上的龙满,颤悠悠的站起身,摸了摸脑袋,晃了晃。观众席一片失望之情,只听得一人大吼起来,“龙昶天啊!打,打死他!”尹佳俊扯着嗓子,脖子上根根青筋暴突。 龙满看了他一眼,起料这一眼的空隙,醉木鱼故技重施,从背后再次偷袭得手!吃了第二记老拳,龙满向前踉跄好几步,站定,这次没倒。 “好快!那人好快!”乐乐惊呼。罪八荒拍拍手,“先在树洞背后用嘴啄两下,惊起虫子从反方向的树洞口逃出,再迅速移过去,出其不意的捉捕。名字叫啄木鸟战法。”“但他移动实在太快了,嗖的一下就到对面去了,根本看不见。输了输了!”乐乐心里想,若是我在台上,该怎么跟他打呢?怕也是打不过他吧!罪八荒笑笑,“那就是人家的绝活啊,不然怎么来斗技呢。还没输哩,你小子胡咧咧啥啊,仔细看。” 醉木鱼见伤龙满不得,加紧发动攻势。第一波诱饵式背后击打袭来,龙满一跳。醉木鱼身体一钻,忽而消失,又从对面出现,搂起一记重拳! 却是打了个空。 再一看,龙满已跃在半空中。醉木鱼心说不好!出拳过猛去势太沉,收不回来钻不下去了! 不是要害又好打的地方,龙满双眼与醉木鱼双眼一对,一对手指立即勾出,利用下坠的惯性直击醉木鱼双目!醉木鱼一声惨叫,捂住眼睛在地上打滚。龙满略沉膝,自下而上一发摆拳,醉木鱼径直滚下擂台。龙满获胜! “握草!”人群一哄而散,纸片纷纷被撕碎,像雪花一样散落在地。只留尹佳俊在原地,大声叫嚷,欢喜的眼泪鼻涕满脸游走。 “居然赢了。”乐乐小声说,心里一丝说不出的惆怅。龙满居然打赢了…我也要打!他暗暗喊道。罪八荒没多言语,仿佛龙满获胜早在他意料之中,仍拼命拿着棱镜对着龙满看,一边啧啧称奇。“罪叔,看什么呢?”乐乐问。“哦,哈,忘了跟小子说说。这棱镜,是用来看元力构成的。”“怎么看?”罪八荒把棱镜递给乐乐,乐乐释放出少许白色的元,在棱镜上立即折射出三条宽粗的色线。“红,绿,蓝。”乐乐点了点。罪八荒点头,“准确的说是火,叶,水,所有元都是由这三种元之素配比而成。火,主破坏;叶,主生长;水,主控制…”“那么我这个是?”“你这种,四火四叶四水,叫满贯。”“满贯…就是很厉害的意思了?”“非也,配比的份数越大,释放所消耗的能量越多,效果越差。三种元之素都有,互相影响牵制,也不能发挥每种元素特质。满贯的基本都是新手。”乐乐哦了一声,沉默不语。罪八荒顾自继续往下说,“龙满的叶四水二,配比就极完美。罪者之前使用叶四的纯元,效果欠佳,苦思不得。今日见识了青色的元力才猛然贯通,叶四需配两水才能润滑起效,滋润如新。哎呀!青色!”罪八荒不断拍着自己的大腿。 这时八号擂台也响起一片惋惜声跟稀稀拉拉的欢呼声。金发糕的对手二龙,生的浓眉大眼,圆圆的脸憨直的样儿。满身横rou,腱rou多,肥rou也不少,乍看下蛮力十足。金老头假装跌倒,滑到擂台边缘。二龙锤地时,被老头拍了下小腿,立即绵软。老头又一扫,将他打落台下。二龙起身拍拍灰,嘿嘿一笑。 “老哥,赢得轻松啊。”罪八荒大喊,给金老头鼓劲。金发糕满脸得意的挥挥手,背后寸许的伤口却生疼无比。好险!对方留手了,自己的扫腿再慢点,估计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更尴尬的是,老头连对方的杀招都未理清,刚刚一拍之下,左手竟没摸到一点元力,这个二龙,也不简单。 旗开得胜,一行三人领了到手的几万铜山币,随罪八荒一起回去休息。青铜盛鼎门口,却见几人围住一人正疯狂殴打,赫然是场子里的小头目杜金山跟几个小厮,被打的则是尹佳俊。龙满认出了他,停下脚步。 尹佳俊忽然一把抱住龙满的腿,嘶吼起来,“小哥,帮帮我,求你帮帮。他们,他们要卖我的女儿,今儿就在这打死俊吧,闺女才十四岁啊!”说话间尹佳俊吐出一口鲜血。 乐乐见状,忿忿不平,“你们这几人颇不讲理,光天化日打人?!”杜金山斜了他们一眼,“哟,这不罪老哥嘛。这混货,欠钱,欠老鼻子钱了,不还哪。打死他还嫌手脏呢,卖他女儿抵债!哥几个,走!”乐乐上前,一把抓住杜金山的手,“你丫动动试试?”他胸中有股无名火,手上有股升腾力,要打架便打! 杜金山不乐意了,“罪老哥,我敬你,你带来的客人,我也敬。只是斗场的规矩,欠债还钱,江湖规矩,父债女偿,天经地义。麻烦老哥跟这几位客人讲讲理,妨碍着斗场的生意,怕是老哥跟咱们都兜不住吧!”他的脸色阴着,是随时会翻脸的警告。 金发糕看看罪八荒,再看看乐乐小子那倔样,长叹一声,“老头今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罢了罢了。”他从怀里掏出还没焐热的钱,往地上一丢,“这两万铜山币,人放了,麻利的。” 杜金山一见钱,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几位尊客,还真是仗义好施呐,杜某佩服。罪老哥的面子,要给。俊哥儿,今儿算你运气好,有人给你出头。哥几个,走。”转身要走,却又见龙满拦在身前。“钱…”龙满生硬的吐出字,伸出了手。 “恩?”杜金山眼睛一瞪。 金老头赶忙假装滑了一跤,一把死死搂过龙满,“脚,脚!扭了扭了!疼!”直到小厮们走远了才放开。乐乐骂他,“平时猥琐,关键时候也不顶事,老头你真窝囊!”金老头翻翻白眼,不做声。 背后尹佳俊一直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磕头,额头上未愈合的伤疤又崩裂开,血rou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