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大礼
一路归来,二人在马背上喁喁私语,将分别后的诸多相思一一诉说。 “我可不信你孤军深入只为小小于阗。快点把你的算盘跟我分说清楚!你说得好,我送你一份大礼。”李幼玮按住萧铭瑄在自己腰间作恶的手,嗔道:“说得不好,就跟你继续算账!” 西域这盘棋怎么下,或许旁人萧铭瑄还会遮掩,但对着李幼玮,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孤军奇袭于阗,一则是断了丛苍的退路,土蕃少骑兵,速度不如我大唐,这样一来,他们只能分兵把守,咱们却可以合纵连横,盘活整个局面。” “二来,土蕃到底何等情况,萧氏钉子折损几何,都是未知数。想要答案,非得从于阗入手不可。”萧铭瑄看了看远方,叹道:“何况明叔的儿子萧瞿就在于阗,于公于私,我都得带他回去。” “三来,以此为屏障,布局解决丛苍,否则以此人野心,若放了他回土蕃,只怕二十年后,西域会再起狼烟。”萧铭瑄的下巴搭着李幼玮肩头,话音随着风飘散。 萧铭瑄知道父亲筹谋多年,才为大唐赢得西域诸国拥戴,才能重新夺回四镇。而他要做的,便是继承萧远的遗志,还西北几十年的太平,免得大唐边塞不宁,百姓不安。 说话间,已然抵达营地。李幼玮追上来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士兵都跑出来,想要一睹这位姑娘的风采。 和前朝不同,大唐对女子从军并没有抵触。前有平衍公主镇守娘子关,死后以军礼安葬,得到后人永远的尊崇。而今李幼玮从军,在这些老兵们眼里,似乎是大唐皇族遗风。 何况兵油子们都知晓,此次平西军军饷明着是朝廷户部摊派,但送来的队伍却是萧氏的商队。再加上数量最多的一批粮草由李幼玮押送敦煌,在他们眼里,李幼玮可比那个吝啬的户部尚书铁晋亲切得多。 不时有士兵在路旁问一声夫人好,李幼玮也不拿身份,笑盈盈回应。这件事传开后,便有胆大的常去萧铭瑄中军帐外,想要一睹李幼玮真容。 如此屡禁不止后,萧铭瑄也甚是无可奈何,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回到自己帐外,萧铭瑄对迎上来的侍剑道:“带兕子去歇歇,她还没吃,你随意给拾掇些。”而后萧铭瑄回首,对萧云道:“去请王雄林先岑商,就说有要事相商。” 中军帐外还扎着一顶小帐,平日里放着不太要紧的文书,和萧铭瑄的药材,此刻便给李幼玮栖身歇息。 久别重逢,侍剑笑道:“我猜夫人不放心,定是要追来的。老爷说有六王拦着,您出不来。龟兹都打成那样儿,姑娘怎么来的?” 李幼玮指了指膝上卧着的火狐,道:“我使了个小计,六哥那直肠子信以为真,以为我真是回敦煌去了。然后靠着这家伙的鼻子一路追上来,倒没走弯路。” “瑄都尉这么大本事?可真给夫人长脸!”侍剑摸了摸火狐毛茸茸的脑门儿,笑呵呵道:“姑娘吃些什么?如今不比长安城,将就用点儿?” 李幼玮笑道:“吃啥都成,只你给我拿身干净衣服吧?出来匆忙,身上的都要臭了!” 侍剑笑着应下,给她拿了身平日里萧铭瑄替换的胡服,由侍画服侍着换上,她在外面小灶开火下了碗汤饼,想了想,又打了枚鸡蛋——老爷这么爱惜姑娘,定是好的都给她。 很快人就齐了,萧铭瑄吩咐萧云命守在账外后进来,对诸人道:“坐吧。” 案上只摆着烧开的砖茶,一人一碗,冒着热气。 萧铭瑄端坐着,道:“岑经略,说吧。” 岑商微微颔首,“昨夜沙暴,想必各位统领都是知晓的。我辎重营中管理大伙的饮水食粮,被沙暴吹倒了水车,折损了四成水。今日各路军来拉水,我怕引起慌乱,只降低了三成。今后如何,还请大将军想想法子,否则接下来十余日,只怕难以为继。” 自岑商管理军需以来,他拿出在兵部之时的认真劲儿,直让那些大头兵们十分不耐。谁也别妄想能从辎重营中捞出些油水,难免就有士卒想要滋事。 这些没眼力价的却忘记,岑商身为文官,却能随萧铭瑄出征,且官职经略,是正四品的大员,如今整个军中,只有王老三王雄林先和萧铭瑄自己能从官职上压住岑商。 那些生事的自然被按着军法处置,杀鸡儆猴。而岑商在军中也竖起了第一面自己的大旗——铁面经略。 因而今日分水虽然短缺,也无人敢生事。 王雄道:“咱们才进来七八日,不如调转方向,待补充了饮水,再穿越死海。” 王雄久在长安,来到安西不过几年功夫,对沙漠死海的了解不过浮于表面,当即被林先否了。 “不妥。就算回去,指望那几个被咱们取水取的差不多要干的小塘子根本无济于事。我的意思,杀马,每人只给最低供水,加快速度,早日离开死海,咱们就多一分生机。” 他的话,萧铭瑄早就在计较,因而道:“林将军所言,也是本将考虑的。” 王老三长叹道:“唉,我那儿有匹马儿,马齿虽老,却还英武,是征西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早知道就留在长安,颐养天年。没想到却得我亲手送它见阎王呐。” 在场的除了岑商,都是常年和马匹打交道,不由沉默下来,唯独安牧不可置信,“你们要杀马?你们疯了么?我绝不同意!” 然而萧铭瑄理也未理,“咱们军中多骑兵,人均也有五匹,消耗不可谓少。除辎重营驮马外,所有人,择一匹弱马宰杀,取马rou风干。明日早上出发,要办完。” 萧铭瑄对萧云挥挥手,萧云拿来纸笔,萧铭瑄亲手写下军令,命萧云按印。 “命传令官即刻晓喻三军,不得借口拖延。违令者斩。” “是!”萧云接令后,转身出了军帐。 安牧勃然变色,怒道:“萧铭瑄,你们汉人果真是过河拆桥的!我的诸国营,我看谁敢动一二!” 萧铭瑄头也未抬,但声音也冷了下来,“公主殿下,本将骑兵出身,对自己的战马爱护,可不比你们低。但也请你看看如今形势!若少了水,要死的就是本将的兵!兵都没了,怎么打于阗?于阗不破,西域难平,你的那些诸国贵族只有死路一条,这道理你不懂么?” 王老三等人噤若寒蝉,心知这安牧公主没经过真正的杀伐,还显得稚嫩。 安牧道:“我诸国营不过一人两三骑,再杀下去,便是自废双臂!我不同意!” 这下当真惹恼了萧铭瑄,他淡淡道:“军令如山,违令者斩。诸国营既在本将麾下,就断没有违抗军令的道理。有敢抗令的,你当本将的监军队是摆设么?” “你敢威胁我?”安牧拍了桌子,冷笑道:“好啊,萧大将军,你说我违抗军令要杀我,但杀我之前,也请你先杀掉你的夫人!” “军中无故不得有女子随意出入,何况她如何从龟兹离开,此中猫腻无须我多说吧!”安牧冷笑道:“军令如山,还请大将军莫要徇私才好!” 帐中瞬时如同被冰封一般,安静得可怕。萧铭瑄手臂支着桌案,十指交叉,静静看着盛怒的安牧,却想起自己初次在战阵上,一念之仁,枉送了王小二的性命。 和当初的自己,多像啊。 王老三林先互相看了看,正在寻思怎生解开如此僵局,却听得帐外银铃般的笑声。 李幼玮挑开帘子进来,笑道:“是我仓促,忘记正经事了。” 她换过的衣衫略有点大,是萧铭瑄平日里常穿的。长发编了个大辫子甩在脑后,身姿挺拔、明眸皓齿,比起大唐第一美人儿固城公主,早已不遑多让。 李幼玮从怀里取出三枚印玺,堂堂正正放在案中,“离开长安之前,陛下御口亲封上骑都尉,交不良人帅印于我,总掌不良人,重建安西、土蕃不良人建制。且陛下命我仍旧保管先帝行玺,便宜行事。” 三枚印金,一枚比一枚分量重,方才二人低语,李幼玮只觉得七哥此举荒唐,还没来得及告诉萧铭瑄,是以萧铭瑄心下亦惊讶万分。 她吃饱喝足来到帐外,恰好听到安牧大放厥词,哪里肯让萧铭瑄吃亏?门外的侍卫哪里敢拦她,只能放她进来。 这些话说罢,王老三和林先都松了口气,王雄也打着圆场,“原来如此,夫人一路辛苦。” 李幼玮自顾自在萧铭瑄身边坐下,收回了印金,“恰好我也有件要紧事,需和诸位商议。” “大将军剑指于阗,所谋为何不必多言。然而离开长安之前,我特意去见了一个人——阿嘞苏。”李幼玮看了眼萧铭瑄道:“此人知恩图报,告诉我一个信息。” “他说,仁摩赞普的孙子隆尔逊为人狡诈多谋,和丛苍有血海深仇,视他为毕生之敌,欲杀之而后快。当此乱局,此人定有动作。” “昔日他在于阗中消失,因着当时大唐亦是他的死敌。如今形势变化,隆尔逊未尝不可为我大唐所用。”李幼玮点到即止,续道:“阿嘞苏交给我一份手书,以此为凭,当可收隆尔逊为己用。” 林先脑中转得飞快,惊疑不定:“难道那隆尔逊这么多年一直留在于阗?” 萧铭瑄默认,打断他们的猜测,“今日就到这里吧。安牧公主,还请早些回去,莫让那些直爽汉子枉自丢了性命。至于损失战马,本将会从各路军中拨出些,不会让诸国营靠自己双腿上战场的。” 杀马已成定局,安牧再没办法,又担心萧铭瑄麾下如狼似虎的监军,忙回去安抚。 萧铭瑄又对岑商道:“林将军谏言管理供水,如何分配饮水,还请岑大人自行定夺,本将全力支持,只请岑大人一视同仁便可。” “是,大将军放心。”岑商心下有事,也匆匆忙忙离开。 很快帐内就只有李幼玮萧铭瑄二人,萧铭瑄只一伸手,就把李幼玮拉到怀里。 萧铭瑄换了副轻松的神色,笑道:“李都尉,原来你准备的大礼,是隆尔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