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侍剑
上官锦莜默不作声过去，席地而坐，接过茶斗，有些心不在焉。方才萧铭瑄的话她都是听到了的，来自长安，能喝这般烹制的茶，可见他的身份不一般。 “姑娘复姓上官，不知和长安城西上官氏可有关？”萧铭瑄善于察言观色，早已看出上官锦莜神色有变，故意试探她。 “不……”上官锦莜心下一惊，急匆匆否认，“奴家一介百姓，哪里能高攀得起？不过巧合罢了。” 萧铭瑄也不点破她在撒谎，淡笑道：“不知在下烹的茶水，可合姑娘心意？” 上官锦莜下意识点点头，说道：“入口微苦，回味甘甜。公子烹法娴熟，奴家自然喜欢。” 萧铭瑄不再搭话，只对她笑了笑，转头和王老三闲聊起来，无非是如今丝路日益繁盛，沿途皆是好风光的话。 王老三酒喝多了，连带着塞伊也抱进怀里，左拥右抱，好生痛快。 萧铭瑄也不打扰他，低声和若烟说起烹茶，说到若烟不懂的地方，便细细解释。 整个席间，也只有上官锦莜一人神魂不定。方才萧铭瑄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副他全知道的神色。 只到塞外远方，怎能遇到长安勋贵？因而她没改去姓氏，没曾想却偏偏遇到了萧铭瑄。 这人不仅是长安勋贵子弟，还知道城西上官氏。这如何不让上官锦莜心内如焚？ 夜色渐起，王老三注定要留宿了。萧铭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三哥，多谢你今日款待。只是我答应父亲，今日要回去的。你在这儿稍坐，我就先走了。” 王老三被两个胡姬迷得神魂颠倒，嗯了两声算作明白。萧铭瑄如何不知王老三的性格，站起身，说道：“萧云，咱们走吧。” 说罢，他对若烟说道：“今日和姑娘相谈十分痛快，他日有时间，再来拜访。” 等从乐坊出来，萧铭瑄走到角落，才低声对萧云吩咐：“你小心点，去跟着那个上官姑娘。看看她落脚何处、家里有谁？来此多久。总之，给我打听她的全部情况。” “世子爷，这是为何？不过一个乐师。”萧云有些不解，不明白萧铭瑄这般兴师动众，为了什么。 “哼，长安上官家的人，跑到疏勒做乐师？要知道酒肆青楼消息最为灵通。”萧铭瑄简单解释了下，说道：“征西之事必须事克全功，我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此事。” “世子爷，上官氏会通敌？”萧云不由问了句。 “说不好，只是以防万一。”萧铭瑄摇摇头，却觉得，能奏出那般清越笛声的女子，当不是那等腌臜之人。 疏勒城的城主府，如今成为征西大将军的帅府。萧铭瑄在东院有一处自己的院子，平日里除却军务繁忙，他就住在此间。 本来萧远还要给他送几个侍女，被萧铭瑄拒绝了，反倒是韦萱把萧铭瑄贴身侍女之一的侍剑送了过来。 许是饮了好茶水，萧铭瑄今日有些睡不下。索性提着短剑，在院子里练习。 别了长安，如今也三载。时间愈久，似乎那股想念越内敛。有时候，萧铭瑄都有种错觉，在长安街头游逛，和李怀泛舟曲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短剑舞得缓慢，萧铭瑄似乎在想些别的。他脚下走着的步法，也不是平日里的利落。 当初执意来此，本是为了争一份军功，好让自己在继承忠国公爵位的路上，好走一些，让自己的母亲，能堂堂正正继续做着夫人。 可战场厮杀，这点初衷也早已改变。如今的萧铭瑄，想和先辈一样，做一个称职的军人。 但什么才算称职？萧铭瑄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父亲？好像也不算。大唐开国时代的将领们早已陨落，消失在时间里。萧铭瑄却觉得，他们不见得都是对的。 这大半年来，萧铭瑄几乎都在疏勒城中，梳理商务，战场似乎离得很远了。这样，却让他更加迷惘。 侍剑捧着煎好的药回来，正好看见萧铭瑄举剑对月，呼吸沉重，汗湿重衣。 “世子爷！您怎么了？”她两步并作一步，跑到萧铭瑄身边，放下药碗，扶住萧铭瑄。 萧铭瑄陡然惊醒，一时间也觉得虚弱不已。但这样他还是不愿丢开短剑，被侍剑扶着进了屋，坐在软榻上。 “知道您勤勉，但也不能这么不顾身子。萧云说过，您如今吃得这药，本就是及其损身的，若是您自己再不爱惜，我就干脆给您打晕了带回长安！”侍剑拿回药碗，吹了吹，道：“喝了吧。” 对自己这位婢女，萧铭瑄向来没脾气。他痛快喝了药，呼呼喘口气，说道：“就不能做成药丸子么？这样可太费事了。” “这呀，你得问他。”侍剑看了看外面，骂道：“都这个时辰，萧云还不回来，真是。” 萧铭瑄摆摆手，替萧云解释：“这几日他都得看着上官锦莜，只怕不得空。我没事，一时间想事情入了神，不打紧。” 侍剑给他递上温水，看着喝完了，才叹口气，道：“世子爷，您如今什么事都不太愿意说。只是，我还是希望您开朗些，别太闷了。” 萧铭瑄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末了，自嘲道：“到了这里，处处小心，事事留神。我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倒也连累的你和我一起吃苦。” “不过，这仗再打两三年，也就打完了。”萧铭瑄笑了笑，安慰自己名义上的侍婢，实际上的jiejie，“将来回了长安，你也到出阁的年纪了。可有什么心上人？” “爷！”侍剑红了脸，啐道：“世子爷你傻了么？在外人眼里，我和侍书、侍棋、侍画，都是您的人了。” “外人的不打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思。”萧铭瑄不在意这些，说道：“你们如果谁有了意中人，只管告诉我，事情我来办！” 侍剑展颜一笑，“世子爷，其实跟着您，我们都觉得挺好。至少，能得个自由。” “您不会拘着我们，倒真比嫁了人好。”侍剑手里忙着给萧铭瑄绣荷包，只听她细声说道：“便是玮姑娘……那般身份，说句大逆不道的，不也困在长乐居。将来嫁给谁，再受宠，又由得了她么？” “幼玮……”萧铭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小丫头的模样，身体娇柔，人却骄蛮得不像话。 “你们可都是被她整过的人，难道还盼着她将来如意么？” “可不是？姑娘虽说骄蛮，玩笑开得大。”侍剑撇撇嘴，说道：“但她可从不会借着身份，故意整治咱们。哪里像长安城别的贵人，说话间要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