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两个好女人
清晨,花园里弥漫着清新祥和的空气,小鸟叽叽喳喳的,或在枝头啼唱,或在地上啄食,或在水坑里梳洗,花朵缓缓的昂起头来迎接朝霞,一切都是那么美丽而生机勃勃。 若君无力的披着外衣,坐在窗前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空白,她已经成了真正的周家长媳,周瑞安的妻子了,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下人们开始起床洒扫庭院,准备伺候主人,瑞安也缓缓醒了过来,一摸身边的床是空的,翻了个身,看到若君呆坐在窗边,她披散着缎匹般顺滑的长发,脸上映着太阳的初辉,无半点脂粉,清丽脱俗的犹如尘世外的仙女一般。 “若君。”他唤她,“若君……” 她却像一尊冰雕一样坐在那,似乎在等待着阳光将她融化。 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梅若君耳边依然时时刻刻回想起那个风雪之夜,瑞康在院子里痛苦的哀嚎,她的心都碎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把她的灵魂带走了,她已经死了一大半了。她总是魂不守舍,虽然做着一个妻子该做的一切,只是她再也无法集中精神,经常说了上半句就忘了下半句要说什么了,或者莫名其妙的掉眼泪,或者走路走到一半就呆住了。 瑞安爬起来,拿着一件外套,一瘸一拐的走到窗边,披在她的肩头,她的视线迟缓的收回来,抬头看着他,她的丈夫,一个残缺的,温柔的,爱她的丈夫,她把头靠在他的肚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恨不恨我?”他问。 她摇头,嘴角呡出一个笑容:“你已经问了无数遍了。” “是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怎么会兽性大发?是我毁了一切......” “别说了,瑞安,都结束了,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她害怕的抱住他,嘴里哆哆嗦嗦的反复说着,像是在念经似的,强迫自己去忘记瑞康雪夜里的那一声哀嚎。 “好”他轻抚着她的脸庞,拉起她,说:“天色还早,回床上去睡吧。” 她顺从的跟着他回到床上,他将她冰冷的手脚放在自己的身上,细心的呵护着她,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笑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环住他的腰。 他吻她,他太爱她了,哪怕她掉了一根头发,他都会觉得心痛,她回应他的亲吻,也许是因为有了夫妻之实,她对他更多了几分依恋,她再次的认命了,她终究是逃不掉命运的安排,瑞康将从此只能存在于她的梦境里,回忆中。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保护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迟钝了。”他在她耳边说。 “瑞安,原谅我,我不是个好妻子,我不配得到你的爱。” “别这么说,我不好,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感激你。” 她轻轻的摸了了摸他的脸颊,怜爱的给了他一个吻。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传来洵美稚嫩甜美的声音:“若君jiejie,瑞安哥哥,你们再不起床,太阳就照屁股啦。” 瑞安和若君相视一笑,瑞安说:“洵美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若君点点头,瑞安有些羞涩,犹豫的看着她,轻轻在她耳边问:“我想……我想……我们也生一个和洵美一样漂亮的女儿。” 若君侧过头看着他,脸上一阵发烫,红了脸,柔顺的点点头,瑞安激动感恩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若君,真的吗?你愿意为我生孩子?”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她红着脸笑。 “哦,若君,你待我太好了。”他卑微而激动的望着她,脸上带着一种朝圣似的虔诚。 他令她心疼,心酸,她割舍不下他,他犹如一只眷恋着主人的宠物,而她也深爱着他,这份爱不是男女间那种电光火石般的激情,但是她不会离开他,也无法离开他。 // 早饭刚过,程嘉伟,程嘉琪兄妹两就急匆匆的来到了周家,打过招呼后,程嘉琪忙说道:“我们有个同学在上海看到了瑞康。” “上海?”周家上下齐齐站了起来。 “是的,这个同学去年曾经参加过你们家的赏梅诗会,她说,她见到瑞康和若梨在一起。她在诗会上见过若梨,对她印象深刻,不会认错。” “什么?若梨?”若君瞪大了双眼,抑制不住颤抖着声音。 “对啊,那个同学说,徐曼琳也在场,他们三个正在南京路上逛街,身后还跟了几个保镖。”程嘉伟补充道。 “瑞康在上海我不惊讶,徐曼琳在他身边我也不惊讶,但是若梨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实在是令人不解。而且,而且……”嘉琪看着若君,有些吞吐,欲言又止。 “而且那个同学说,她见到若梨打扮的十分的时髦妖艳,和交际花似的。”程嘉伟抢着说,嘉琪连连给他使眼色,轻轻推了他一把。 若君连连摇头:“不,不可能,若梨性格骄傲,聪明活泼,怎么可能成为交际花?可能是她认错人了。” 嘉琪忙上前笑道:“是呢是呢,她和若梨也不熟悉,哪能就一眼认准了。” 周太太赶忙问:“那瑞康看上去怎么样?有没有瘦了?他过的好么?够不够钱用啊?” “伯母,您别担心,我想瑞康没事,不然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逛街呢,再说还有曼琳在身边照顾,放心吧。” 周太太拉着嘉琪的手走到一旁,打量了她良久,爱怜的摸了下她的卷发,说:“咳,你真是个好孩子,善良心细,大方温柔,说真的,你一直都是我心里儿媳妇的不二人选,只不过……咳…..瑞康真是没福气。” 这话一说,把嘉琪心中的一丝隐痛又拉了出来,嘴角浮起一个无奈的笑容,但是很快她又开朗的笑说:“周伯母快别这么说,曼琳也是个很优秀的姑娘,您见过就知道了。” 周太太点点头:“见过了,好是很好,只是她家世太过显赫,我怕将来瑞康会不自在。” “不会的,曼琳很爱瑞康,处处为他着想,伯母,婚姻最终还是要两情相悦,既然瑞康已经带她回来见过你们,就说明瑞康也很喜欢她,您不用担心。”她温暖的笑容,总是能给人以力量,安抚着他人的心灵,周太太叹了口气,怜爱的看了看她,亲热的拉着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嘉琪特意把若君给拉倒了花园里,她上下打量一下若君,笑说:“虽然看上去还是闷闷不乐的,但是气色倒是好了些了。” “谢谢你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总算瑞康和若梨都有了下落。”若君拉着她,两人坐在长椅上。 “瑞康实在太任性了,我不明白他到底为了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离家,就算说男儿志在四方,那也没有必要这样绝决的不告而别,而且这次连我和嘉伟他也没有打招呼。”她皱着眉,百思不解,摇摇头:“若君,是不是瑞康和这个家有什么冲突?” 梅若君的脸色变的苍白,眼中的哀愁让她的双眼蒙上一层薄雾,双手紧紧拽着手绢,有些哀求的看着嘉琪,希望她不要再问下去了。 嘉琪凝视她忧郁的双眸和微颤的嘴唇,正在疑惑,却忽然明白过来,轻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的老大,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都顺理成章了,都解释清楚了,瑞康在自己家坚持退婚时,字正词严提到的那个心上人,不是别人,就是眼前的梅若君,自己是多么愚钝,竟然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梅若君的清丽出尘,纤纤弱质,楚楚可怜,连女人都无法抗拒,何况是瑞康,这个一直都有些英雄主义的男人,他爱上了梅若君,他爱上了自己的大嫂,所以才会如此痛苦挣扎。 “是你……若君,是你,他的心上人是你……”嘉琪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惊讶,声调都变了。 若君站起身,踉跄的走到身边的一棵大树旁,扶住树干,她无法否认,她无法对嘉琪说谎。 “天啊,可怜的瑞康,可怜的你,可怜的瑞安大哥,可怜的曼琳,可怜的若梨……”她沉重的叹了口气,鼻尖一酸,仰面望天,却依然无法阻止两颗泪珠滑落下来,颤抖着声音:“可怜的我……”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若君心里很难受,嘉琪刚才所说的的这些人的悲剧无一不是因为自己和瑞康的这段恋情而引起,他们原本天真的以为,地狱之火只会煎熬他二人,没想到这熊熊烈火烧伤了他们身边所有的人。 嘉琪沉默了良久,她太震惊了,但是看到若君如此伤心,她也感同身受她和瑞康所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相爱而不能相守,他只能选择离去,而她只能选择认命,嘉琪轻叹了一声,摇摇头,上前拉了若君的手,说:“别难过了,我现在终于明白,瑞康为什么总是愁眉深锁,而你为什么总是苍白憔悴,告诉我,你也很爱他是不是?” 若君抬起睫毛,眸子早就浸润在了一汪水池中,不停的呡着两片小小的嘴唇,嘉琪心疼的抱住她:“可怜的你,可怜的你啊......可怜的我……”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我想你和瑞康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别傻,我可是比你先认识他的。其实当日我们第一次去你家,他拉着你在院子里单独说话时,我就有点感觉,你不知道你两站在一起是多么赏心悦目又令人嫉妒羡慕。当时他的眼中就时不时的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只是大家都没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是他名副其实的大嫂了。”若君摇头,不想再听嘉琪提起过去种种,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心底里,无时无刻的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映着。 “是的,我相信你们曾经经历过无数的挣扎,瑞康既然离家出走必然是和周家二老摊牌决裂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他忍不了也藏不住,他爱你就一定会表现出来。你们的关系实在是苦死他了。” “是我不好。从一开始我就根本没有资格去爱他,而我却任由自己的感情蔓延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我该死掉的,可是偏偏他又把我救了起来。”她长长的叹息。 “死掉?难道你曾经尝试死掉吗?”嘉琪恐惧的拉着她,不停的摇头:“你怎么那么傻?” “我不知道除了死,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保护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解脱?” “咳。自古多情空余恨,你也是情痴之人。”嘉琪叹息:“算了,若君,别太过苛求你自己了,他现在有了徐曼琳,我们就祝福他们吧。” “嘉琪,你真好,你让我觉得自己好渺小,好自私,好贪婪,我真希望瑞康能够和你在一起。”若君由衷的说。 嘉琪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微笑着摇摇头:“只要瑞康幸福就好。啊,对了,我打算去上海。” “什么?你要去上海?” “唔,我先去祝雅芬,哦就是那个女同学,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一来我和她很久没见了,二来,我或许可以碰到瑞康甚至是若梨。” 若君深深的看着她,嘴角浮出一个酸涩,羡慕,心疼,理解,祝福的笑容:“嘉琪,你对他的爱,丝毫不比我少一分,但是你爱的是如此的深沉,令我钦佩,去吧,去找他,他并不爱徐曼琳,而我已经成为了他的梦魇,找到他,爱他,和他在一起,给他快乐。” “若君……” “如果你也能找到若梨,请你转告她:无论何时何地,梅家大院都是她的家,只要她愿意我永远都是她的jiejie。” “好。你和瑞安大哥也要多保重。我想命运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有它的深意。” “放心,我已经认命。无论好坏我都安然接受。”若君凄然一笑,望着天上的云朵,心中的绝望不停的扩散开来。 她那凄楚的神情让嘉琪心中很难过,揽住了她的肩膀,想给她一些力量。两个美丽善良,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子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