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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节 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其实,季姨娘从自己的女儿摸回家门,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挨了二房的三个野蛮孩子的打后,心里就憋着一口气,看到蒋姨娘登门,她本来以为蒋姨娘是来为她三个孩子合伙打自己女儿的事情而来致歉的,因此,她在落座前,已经构想好了,要用怎样高贵冷艳的表情去应对蒋姨娘的赔礼。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蒋姨娘居然比她还高贵冷艳,落座之后,只字不提要道歉的事情,聊的都是些女人家的家长里短,哪怕话题偶尔会扯到安莘身上,蒋姨娘也只是笑眯眯地问起某天看见安莘身上的一件衣服真好看,问是在哪家铺子里采买的布料。

    这叫一心等候着蒋姨娘诚挚的道歉的季姨娘很是内伤,她一直忍啊忍,忍到花儿都谢了,最后实在忍不下去,用满怀期待和暗示意味的眼神不停地对蒋姨娘抛起了媚眼: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呀。

    没关系,放心大胆地说吧,我也不会讹诈你的,毕竟都是亲戚不是,这事儿你要是能给我点儿好处,让我能给安莘多做两件漂亮衣服,我保证不会叫她记恨你们二房,三少爷那边也好说,我不会叫他和二少爷发生冲突的。

    但是,季姨娘隐隐发觉,蒋姨娘好像也讲不下去了,口干舌燥地给自己送饮了好几口茶,紧接着,也用一种混合着期待和盼望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自己。

    两个女人就这样互相热情地盯着对方,气氛很是诡异。

    季姨娘率先忍不下去了,她干笑了两声,问:

    “蒋jiejie,此行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说吧,快道歉吧,我听着呢。

    见季姨娘戳破了两人之间几乎算是透明的窗户纸,蒋姨娘羞涩地嫣然一笑,说:

    “meimei真是善于玩笑,应该是meimei有话对jiejie说才对吧。我在御虚院等了meimei小半日,也不见meimei来,所以jiejie才冒昧来访的。”

    看着蒋氏用她那张已经青春不再的脸做如此高难度的羞涩少女笑,季姨娘先是打了个寒颤,才开始琢磨蒋姨娘话中的意思:

    什么叫她“在御虚院等了小半日”?自己哪有什么事儿要跟她说的?

    蒋姨娘见季姨娘一脸困惑的笑意,从袖中取出手帕来,捂着嘴轻笑了两声,说:

    “meimei真是的,稚童之间的玩闹,实则是小事。何必介怀?只是我家安芝的确被她堂姐的举动吓到了。自从回了院子就一直在哭。我那两个半大小子也是,气得不行,我想,meimei既然是安莘小娘子的阿娘。怎么说也得去问一问,但是还是那句话,jiejie久候meimei不至,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蒋姨娘这故作青春的模样固然叫季姨娘有些起鸡皮疙瘩,可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她话中包含的巨大信息量完全吸引过去了。

    她有些迷糊:这这这什么意思,难不成……

    蒋姨娘接下来的话,彻底叫季姨娘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meimei,不是jiejie有意托大,实在是……安芝只是个孩子。看那地上的珍珠好玩,捡起来看看便罢了,阿莘何苦要打她?这下好了,这个孩子到现在还哭哭啼啼。她向来是个温驯善良的孩子,若有出格之举。想来也必是迫不得已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老娘的妞被你的妞打了,和老娘的妞没有关系,都是你的妞逼的,你的妞简直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季姨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论调,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在季姨娘发傻的时候,蒋姨娘面带微笑,继续说:

    “安芝这孩子,向来心事就重。小的时候,她阿爹吃醉了酒,拿手指头点了她几下子,她就记到现在,看到她阿爹还是战战兢兢的,可怜得紧,怕是自从这件事后,安芝见到她堂姐都要躲着走了,可怜见的……”

    当然,这句话的潜台词也很清楚:你的妞已经给我的妞造成心理阴影了你造吗,你打算怎么赔我啊混蛋。

    季姨娘面对如此剽悍的逻辑只能给跪,那厢,蒋姨娘还在义正词严地发表着自己的正义宣言:

    “这兄弟姐妹间就不该有隔夜仇,按道理,我是该把安芝、景润和景洪他们带过来,叫他们和阿莘握手言和的,可安芝一直在哭,抱来的话,jiejie怕会打扰了这寻藤院的清净。……嗨,说白了,不就是因为一串珍珠项链吗,阿莘是堂姐,给meimei颗珍珠当个小玩意儿玩玩儿,不也就没这档子糟心事儿了么。”

    蒋姨娘这样的话都出了口,季姨娘才恍然意识到,倘若再不反击的话,蒋姨娘说不定都要她偿付安芝的精神损失费了。

    开玩笑,自己的女儿可是额头上多了道疤,虽然拿刘海一盖,许是看不见,但毕竟是影响了容貌,安莘本来就是庶女,能嫁一个好人家最好,到时候万一因为这条伤疤给安莘减了分,那可怎么好?

    不过,倘若乌攸在的话,必定会这么说:季姨娘,你多想了,安莘要出嫁的话,主要的减分点根本不在这儿,你放错重点了。

    而且,真正叫季姨娘着恼了的,不是蒋姨娘颠倒黑白,而是因为她的另一句话。

    不管说者是否有意,季姨娘这位听者可是有了心。

    什么叫“怕会打扰了这寻藤院的清净”?

    呸呸呸,你才清净!你这个老丝瓜瓤子,祝你的院子一辈子清净!

    季姨娘正是因为在意这个,才格外介意,在蒋姨娘缓口气准备接着讲下去的间隙,季姨娘咬了咬嘴唇,扯出了一个并不怎么善意的笑容,说:

    “jiejie,你就直说了吧,你是什么意思?”

    一听季姨娘这么说,蒋姨娘立刻笑逐颜开:

    “meimei果然是个爽快人,jiejie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那jiejie就直说了。阿莘是jiejie,退让一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是妯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闹得太僵是不是?”

    喵的,你就是想让我闺女去找你闺女道歉是吧?

    最不可饶恕的是,你居然还抢我的台词!

    季姨娘忍着火,温声细语地说:

    “jiejie,这事儿有些没道理吧。我家阿莘现在还被打得卧床不起,大夫说她头上很有可能会留疤,jiejie连问都不问一句,未免有些失礼吧?”

    季姨娘以为自己把话都说得这么透了,蒋姨娘要是要脸,也得收敛点儿。没想到蒋姨娘直接嘿嘿了两声。问:

    “那阿莘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看看她?”

    靠之。如果不是我提起来,你是不是就没打算多问一句啊?

    季姨娘黑了脸,讲话也不客气起来:

    “阿莘现在的精神也不好,恹恹的。jiejie还是不要去看了。话说回来,jiejie的三个孩子围打阿莘,jiejie是否也应该给阿莘一个说法呢?”

    叫季姨娘气结的是,蒋姨娘无辜地眨眨眼,说:

    “可据阿芝说,倘若不是阿莘先推打阿芝,口出恶言,他们也不会动手呢。”

    季姨娘磨磨牙,说:

    “jiejie要是这么算的话。对我家阿莘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当时的情景是一对三,让阿莘如何还手?阿莘就算是如何顽皮,也不该遭这样的苦啊。”

    蒋姨娘轻飘飘地一摊手,说:

    “那我家阿芝又招惹谁了呢?她为何要遭受被人恐吓之苦呢。meimei你先别急,先听jiejie说。阿芝迟早是要嫁人的……”

    接下来。蒋姨娘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描述了一种可能性:

    安芝被安莘的恶魔举动吓怕了,从此畏首畏尾,胆小怯懦,嫁到某个人家去,也不敢高声,被婆家各种欺负,最后人生凄凄惨惨戚戚……

    潜在含义就是:我的妞打你妞,你的妞只受了皮rou之苦,可我的妞呢?搞不好就是一辈子都被坑了的节奏,这必须不能忍啊。

    做完一番心理创伤对于孩子成长的重大影响的演讲后,蒋姨娘端起茶杯,润了润干渴的喉咙,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meimei,jiejie此番来,就是为我那可怜的小女儿讨个说法的。总不能叫她无缘无故葬送了一辈子不是?”

    季姨娘至此,全线溃败。

    她没有祝姨娘和乌攸那么好的临场反应能力,面度蒋姨娘如此高频率大手笔的洗脑与高谈阔论,她的人生观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直到她糊里糊涂地跟蒋姨娘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蒋姨娘心满意足地离去后,她才渐渐地回过味来。

    等想清楚自己的立场后,季姨娘不禁憎恨起自己的智商来。

    怎么就这么服了软!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受到的创伤更多吧,那个什么安芝,谁知道哭没哭,搞不好现在正和她的两个哥哥玩得欢呢,蒋姨娘上下两张嘴皮子碰一碰,就把她说得那么可怜。

    最关键的是,季姨娘信了,并且被成功地忽悠瘸了!

    深感自己的智商被人碾压和侮辱了的季姨娘,喝了两大碗安神汤后还是无法平息自己的羞恼,遣人去叫了安荣禹,自己则酝酿好泪水,等安荣禹赶来后,便把蒋姨娘的话添油加醋地讲给了安荣禹听。

    她必须得把自己的负面情绪给发泄出去,让三少爷给她做主,否则她非得内伤至死不可。

    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把本来就对二房心存敌意的安荣禹心中的导火线彻底点燃了:

    好哇,你打了我的孩子,还摆出姿态,做出这许多腔调来,叫三房给你卑躬屈膝地道歉?你真当我安荣禹是橡皮泥捏的,能任你搓圆捏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