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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 装神弄鬼

    青宇听了这话,自然满口子答应。

    他那一群丫鬟见自家主子和大少爷大少奶奶说话,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没空管她们了,索性全都凑到一处,又忙着在园子里头剪梅花枝儿,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表情坦荡,一点不以见到大少奶奶为意,竟似方才梦心所听见的都是幻觉一般。

    晚晴是懒得理那群丫鬟的,只紧紧跟着梦心一刻不肯放松。

    “今日天气不错,也难怪大哥大嫂有这样的闲心。前些天天气可冷的很,我回来了几天就下了几天的雪,弄得我都懒得出房门!”青宇笑着走到羽扬跟前,习惯性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这才扭身也在旁坐定。

    羽扬和梦心笑着看他,就见青宇晃着身子又道:“大嫂出了那样的事儿,我原本还一直想着要亲自去瞧瞧的,只是前些日子我一直很忙,倒是怠慢了。大哥,你待在家也快四个多月了吧?一直没出门,最近我刚好见着大皇子,他还向我问起过你呢。”

    他口中说着,人却斜斜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双脚也刷一下直接搭在了石桌上,嘴角微是上扬,勾勒出一副放荡不羁地狂放模样来。

    说起来,他们也确实是有些日子没见着青宇了。当日梦心怀孕之初,青宇就一直不在家,后来她落水流产,更是听说他被大皇子的人给叫了去,越发地见不着。他们深居浅出,这一下竟也隔了四五个月才见了一面。

    其实若论长相,青宇和羽扬这两个兄弟,几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羽扬温和,俊朗,带着一股慵懒,而青宇桀骜,妖娆,却带着一股邪气。

    此刻两人坐在一起,便将这不同分的异常明显。

    远处那些小丫鬟们虽然还在摘梅,不过那时不时飘过来飘过去的眼神,可就在在说明了一切。就连偶尔路过的几个粗使丫鬟见了,都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了几眼,面带羞涩赶紧地快步走远。

    不过,他们两个对这样的反应似乎早就习惯了。

    总之羽扬是根本毫不在意的,只当做没看见,微是一笑,便回道:“是吗?劳大皇子惦记着了,不过你大嫂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是非,我实在放不下心。更何况如今这金雀和宝儿一被处置,南宫府中的流言更多,叫我怎么能放她一个人在家呢?”

    羽扬说着,手中微是用力,将梦心搂得更紧。梦心连忙低下头去,发出一声低笑。不过,此刻她的长发微绾起一半,另一半却恰恰挡住了她此刻的表情,倒让方才那声笑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这话一出口,梦心就知道羽扬是故意要提起,目的就是要试探试探,青宇究竟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若是他心怀坦荡,听到这话,照他的性格,一定会立刻问关于这件事的谣言。毕竟之前大家的关系都这么好,有些话别人问不得,他这个二弟却是问得的。

    而若是他有任何迟疑,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觉得不忍心再拿这样的事儿刺激大嫂,万一让大嫂真的害怕伤心,他心中也会觉得不安。二则是因为,他心中非常急切的想知道梦心的感觉,但却又不敢问得太急以免暴露痕迹,所以才要拖上一阵。

    不过,青宇这人一向是心直口快有话直说的,第一种可能在他身上压根就不会出现,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果然,青宇听到这话,忍不住眉头轻皱,嘴唇动了好半天,偏没问出一句话来。他沉默了好一阵,刚要开口说笑几句,却听得一直未曾吭声的大少奶奶忽而轻声道:“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她说着,更是将脑袋往羽扬怀里蹭了蹭:“让二弟听着岂不是要笑话了?其实我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等过些日子我大好了,你毕竟不能一直待在家的。你是朝中的大将军,若是因为妻子就一直闲赋在家,即便是皇上不怪罪你,我也良心不安的。”

    梦心这样的动作,显然让青宇有些无所适从。就连刚刚一直轻轻松松在桌边上抖来抖去的双脚,都有一瞬间的停顿。怪了,什么时候那个严肃古板最讲规矩的大嫂,竟然也会做出这样动作来的?果然他是太久未回家,竟连世道都变了?

    气氛一下子就这么冷了下来。羽扬和梦心是没什么好说,而青宇是压根儿不知该如何接话。整个园子里只听到不远处那几个丫鬟笑笑闹闹的声音,让人听了也不由生出几分感慨。年轻,可真好。

    梦心的身子未动,不过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青宇的表情。

    时间瞬变,人生无常,即便是再稚嫩的人在经历太多变故之后,也未必就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更何况,眼前这人,原本究竟是不是真的单纯,也很难说。

    其实在今天之前,梦心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她入南宫府四年,太子之争也不过是到了最近这一两年才越发激烈,李冬巧虽然一直在府中,但却是三年前才得的宠,而玉儿和宝儿也是那时候才买回来的。

    她们全都是大皇子的细作,可是那个时候,青宇才多大?他根本就还在学堂里头和一帮子自以为是的少爷公子打架闹事,直到去年年关那阵子,他还因为和偏房的几个男孩子打架把头给磕破了。就凭这样胡作非为的他,又怎么可能是这些细作的头子?

    青宇太过年轻,也实在是不懂事,每每在她面前都变现出一副荒唐不羁的模样,便越发让她松了警惕。他实在胡闹,做出来的事儿也几乎件件都荒唐的要命。不会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样一个典型的富家公子哥儿身上的。

    这是他让众人看不起的原因,却也可以成为他最为掩饰最好的保护符!

    梦心一直没把心思动到他身上,是因为她一直以为所有人应该都是服从冷清月和李冬巧的命令。直至银雀出事她都还没想到,可到了金雀前些天一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挑明,她便觉得不对了。

    玉儿和宝儿包括老太太身边那个清音都是听李冬巧的,冷清月是自己听自己的,那么银雀和金雀呢?她们几乎从来不和那些人见面,也根本不熟,平日里几乎没有机会互通消息,况且听她们两个的话也知道,她们的主子另有其人。

    再加上上一次,青宇忽然派了离儿送白玉观音来,偏偏那么巧就刚好看到了她和羽扬从屋里跑出来的一幕,跟着就一起追,这是不是太巧合了?再说那白玉观音……梦心心中忽的冷笑,青宇还是太稚嫩了,竟把他们全都当做傻子来看待了!

    众人全都不肯说话,青宇一时忍不住有点坐立不安起来。他微微一动,换了个姿势靠着,眼睛看到梦心,咧嘴笑道:“其实,大哥大嫂鹣鲽情深,小弟看了也羡慕的很。哎,只不知道小弟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天呢!”

    安静了这么久,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明显有些突兀。

    梦心依偎在羽扬怀里,手指下意识拨弄着腰间的荷包,见青宇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脸上满是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又听得不远处众位丫鬟的娇声笑谈,一时打趣道:“二弟羡慕什么?你艳福不浅,比之大少爷也毫不逊色。美人环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大嫂说笑了!”青宇朗声一笑,抬眼看梦心时,刚巧瞧见她的眼神,便知道她是在说什么。不过,梦心如此说,他可未必如此想。

    一个挺身,青宇忽的将双脚从石桌上撤了下来,行动做派已经比之从前多了几分轻松:“我如何能和大哥相比?她们不过是我的丫鬟,大哥却是美人在怀,大嫂又何必来笑话小弟呢?”他说着,忽的话锋一转,又道:“大嫂这荷包可不错。”

    梦心手上不断拨弄着的,正是当日羽扬亲自送给她的那只荷包。自打那日他们相互交换了礼物之后,不管中途两人闹过什么吵过什么,都一直没拿下来过,竟好似成了彼此之间不成文的默契。

    此刻忽的听青宇问起,梦心微一扬眉,“哦”了一声笑道:“让二弟笑话了,这是大少爷过年的时候送给我的。怎么,二弟喜欢?”

    “不是!”见梦心一脸似笑非笑地表情看着他,青宇连忙摇手,生怕被人给误会了,“大嫂何必这样戏弄小弟,您这样可是海棠花,颜色这样艳,我怎么会喜欢?其实我倒觉得大哥身上这个好,不过这个想必是大嫂送的吧?我可就没这样福气了!”

    他笑得异常暧昧,一时凑到近前来神秘兮兮地道:“过年那阵子大哥带上之后,可就一直没拿下来呢。大嫂真是好手艺,大哥也是好福气不是?其实我是觉得,这样的颜色,配着我送给大嫂的那玉观音,一起戴着才好看呢!”

    “哦?二弟这么觉得?”梦心被他说的,也好像有些心动起来。放下自己手中的荷包,却将羽扬身上的那一个拿起,反过来复过去看了好一阵子,才疑惑地慢慢抬头:“但是那是送子观音,又是送给我的,哪里有给他戴上的道理?”

    “大哥不戴,难道是大嫂舍不得吗?”青宇笑嘻嘻地,看不出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但梦心此刻的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狠的心!那白玉观音,他当日命人送来就已经让她觉得心寒,如今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就是要想尽办法让他们其中一个人戴上。之所以不直接让她戴,就是怕露了痕迹,而他们若果真听了他的话,将来羽扬岂不是要后悔莫及,恨死他自己?!

    当日他们听说那是青宇从大皇子那里要来的,就已经觉得不妥。这样好的货色,就凭青宇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怎么着也不可能得到大皇子这样好的赏,即便是送给梦心,也是太过贵重。这样好的东西,他留给皇上用都不为过,区区一个南宫府的大少奶奶有何资格用?

    但大皇子竟然就凭青宇一句话就送了人,实在荒唐。心中觉得不妥,梦心便有些心寒青宇这样傻,被家中责罚了这么多次,却还是遭人利用。又心寒大皇子太过狠毒,就连尚未见过面的人都不肯放过。

    东西是青宇命人送来的,他们自然要收下,却未必要戴。

    梦心也一直以为青宇一样被蒙在鼓里,谁知到了今日,到了此时此刻,她才蓦然明了,他根本就是知道的。这就是她和羽扬的好二弟,这就是那个平日里看着一点儿心眼都没有南宫府二少爷!

    她真是错得离谱。不过,这样也好,她原先还总觉得利用青宇对付了陈姨娘,让她心有不忍,如今看来,也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心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断翻滚,梦心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听了他的话,一时抿了嘴笑出声:“二弟可真是了解我。你不知道,那样的好货色我可是难得见到,就算是前些日子‘御赐’的那些,我瞧着也未必就比那个好。”

    她特别强调了“御赐”这两个字,不等青宇有任何反应,便又接着往下道:“所以我可宝贝着呢。你让离儿带给我的那天,我就仔细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日睡前都要好好把玩一番,就连羽扬都说我是疯魔了!”

    这段话梦心说的很慢,几乎快要到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地步。她又将“仔细又仔细”和“看了一遍又一遍”强调了许久,好像是为了更加强调自己对这观音的重视程度,比之一般的物件,明显高了不知多少倍。

    “真的?”青宇没来得及细想,已经一下拔高了嗓门叫出声来。但不过一瞬,他已经察觉出不对,连忙又压抑了声音道:“大嫂这样喜欢,我就放心了。其实大皇子……哎,总说他做什么,倒是大哥大嫂,今儿可也是来赏梅的吗?”

    他当然放心了。梦心哼笑,若是她果真如她方才所说,每日将那白玉观音拿在手上仔细把玩,睡前还要看个半天,迟早会出大问题,那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又怎么可能不放心?

    其实先头他们也并不知道这观音里头有什么古怪,只是觉得毕竟是大皇子那里得来的,便存了几分小心,后来刚好梦心的身子一直不好,每日也都要太医来检查,有一日冬雪忙着将柜子里头摆着的衣服拿出来晒,刚好让太医察觉出了不对。

    老太医在宫中过了一辈子,对于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早已经烂熟于心,当冬雪抱着一堆衣服从他跟前走过时,老太医忽然神情严肃,问冬雪身上究竟藏了什么。

    当时他们全都吓了一跳,不知好好的,这老太医究竟在发什么疯。直到几个人纠缠了好一阵才发现,原来那些衣服都和那白玉观音放到了一处,因此才发出一股微酸的味道,平常人不注意,根本不会察觉。

    更何况这东西毕竟是个挂件,若是每日戴在身上习惯了,就更加闻不出任何味道来。

    他们先头还没觉得有多厉害,结果当那老太医将白玉观音拿在身上细细闻过,又用舌尖轻舔之后,险些气得一把将那观音给直接摔了。听说,这块玉是被人用秘法泡在药缸里,泡了许久,又拿出来洗涤晾干,药性早已经深入其中,即便是洗都洗不去了。

    至于是什么药,老太医不肯明说,只是让所有人千万不要再碰。若是戴着的时间久了,女人一辈子不能怀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人的神智也会跟着慢慢便迷糊,慢慢慢慢,直至痴傻。

    如今,青宇又提起这件东西,梦心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将那白玉观音当着他的面砸个粉碎!

    心中胡思乱想着,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被羽扬越发搂紧了一些,抬眼看他,就见他给了一个安慰的笑容,让她刚才还砰砰乱跳的心,一下便平静了下来。就听得羽扬沉声回道:“是啊,还不是你大嫂在屋里闷坏了,所以我才带她出来看看?你也知道,最近这些天……”

    说道这里,羽扬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哎!这府中的闲言碎语让人心寒啊!其实若不是金雀和宝儿这两个丫鬟犯了大错,我们又怎么可能这样狠心?你也知道,梦心一向是胆小的,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偏偏……”

    晚晴一直在旁听着,不开口。虽说心中此刻更想直接踹上一脚到二少爷的脸上,但因为先头给主子早已经计较好了,她也不能轻举妄动。这会儿听得大少爷绕啊绕,好不容易又将话题给绕了回来,她真是险些就要磕头叫好了!

    果然,就听得二少爷到了这回,终于忍不住叹道:“哎,那倒也是,好好的,一下就这样解决了两条人命,大嫂心里一定觉得很害怕吧?其实若是我这么做了,少不得一天夜里也要做好几回噩梦的。”

    “二弟真是懂我!”梦心忽的开口,一时又捂住嘴小声道:“二弟,我跟你说真的,我每天都梦到她们,实在是太吓唬人了。若不是有羽扬在身边陪着我,我真是睡觉都睡不着呢!其实,她们真的来找过我,真的!”

    梦心压低着声音,就这样在青宇耳边悠悠的说着,慢吞吞的语调,让她的话莫名就多了几分恐怖的气息。

    不过青宇毕竟是个男人,倒也不可能那般胆小,听到梦心这话,他只是摆手道:“怎么会呢?大嫂真是说笑了,人哪里会有鬼魂的?不过都是世人道听途说罢了。我倒是觉得,大嫂若真是问心无愧,自然也不用怕什么的。”

    他刚开始还说的意志满满,但到了最后这解释,却不知究竟是说给梦心听得,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了。

    却是梦心,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一时点头压着声音,眼睛却忽然直勾勾地盯着青宇:“是啊,二少爷说的是,冤有头债有主,奴婢自然是要找真正害死我的人了。您说,可是不是啊?”

    “什么?!”青宇一愣,险些直接从凳子上掉下去,“大,大嫂,你方才说什么?”

    梦心一愣:“二弟,你这是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啊,羽扬,你瞧二弟这好好的,是怎么了。”羽扬一听这话,也凑到跟前来看:“是啊,好好的,二弟你怎么了?”

    “你……”青宇一愣,一时忍不住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自己脑袋中奇奇怪怪的念头全给甩掉一样,再看向梦心时,早已一声苦笑,“对不起,我可能是耳朵出问题了,刚刚听错了什么。我没事,我没事。”

    他说着,又甩头,可看向梦心的眼神已经不若方才那般坦然。有些心虚地往一旁的移了移,他偏头去看不远处一众丫鬟的笑闹,一时觉得方才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竟然会听错了呢?那帮人都还在说着话闹着,根本没什么事儿的。

    他一定是想太多了。

    心中这般想着,青宇又笑道:“不说这个了,好好的说这个,倒让人心情也跟着不好起来。咱们南宫府就是这样,等过些日子大家伙儿想明白了,自然不会再说大嫂如何的,大嫂只管放心就是了。”

    “是啊。”梦心笑笑,忽然再一次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二少爷,您害的奴婢好苦啊,如今害怕了?您就不怕,奴婢哪一日,亲自来找您吗?”

    她的声音忽然变了样,说话又变成了方才那样怪怪的味道,让青宇忍不住偏了头朝她看,结果就见梦心眼神如刀,好似现下就恨不能在他身上割下几块rou来一般。他心中大惊,蓦地往后便要退,结果就听得“嘭”一声巨响,他脚下拌在了石凳角上,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你……你,你究竟是谁?!”青宇猛的伸手指住梦心,一声惨叫,声音都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