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赶赴风城路
马车晃晃悠悠地缓缓朝风城而去,这一路上她们走的都是小道,看得最多的,是赶着牛挥汗在田间犁土的农民。想来早稻在六月末七月初已收割完,如今又该准备种上冬稻了。灵雾道的农贸集市该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了吧?喻子华是不是也正忙着粮铺的生意呢? 一想到喻子华,叶有花不禁低下头,将收回的视线投向手中的浅蓝色素帕。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喻子华那天,被他带去云来客栈吃饭时他递给她的。犹记得当时她笑说日后会还新的给他,而他亦笑说若她喜欢便再送几条……都不过是客气话,一条小小的素帕,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呢?她也真傻,竟然将素帕洗净了一直带在身上。 素帕上的油渍怎么也洗不掉,留下淡黄的印子,真似一个唇印。她将素帕举到面前,素帕洗后被阳光晒过那种淡淡的味道,就像是七夕夜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叶有花轻抿了抿唇,想到七夕夜,不由得遗憾又懊恼。明明有林慕湘错失的先例在前,怎么还不晓得把握时机呢?当时真不该贪睡的,怎么着也要偷亲他一下,毕竟初吻总该留给喜欢的人……待去到玉春楼那烟花之地,一个不慎便被人拆骨入腹,到时连渣都不剩,哪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心思百转千回,不觉间从叶有花眼中滑落一滴泪珠,滴在素帕之上,晕染开一滩深蓝。 “哼,这时候哭还有什么用?”一句冷嘲热讽的话语传入叶有花耳中,她却并未理会说话之人,犹自低头盯着打湿的素帕,嘴角浮上苦笑。没错,事到如今,哭又有什么用呢? 想当初她和林浩然还以为能够在小惩陈锦记一番后远走高飞,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反遭陈雨晴设计。原来对方早就算计好了,自她去银庄换取银票之日起,便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她们。她俩还傻乎乎地自己跑出去,待得林浩然一离开,之前掳她之人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再次掳走。 当她醒在陈府福园时,那种震惊恐怕绝不亚于当初她发现自己穿越到天云帝国。想不到陈夫人竟然是陈雨晴的姑母,难怪她总觉得她俩很像,一样假得让人看不顺眼。几个月不见,陈夫人对她的态度大变,再无以往的半分客气。她们将她身上所有财物统统搜了去,给她重新换上了一身灰布深衣,唯一留下的便只有那污了一块的素帕,想是借以讽刺她? 陈夫人和陈雨晴以陈安顺夫妇以及林浩然的性命作要胁,要求她听命于她们。话说林浩然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她心中实在没底。可陈雨晴的心计如此厉害,她却是深有体会。以她和林浩然这两个没心没肺的糊涂蛋,又怎么斗得过陈雨晴呢?何况对方背后还有王家在撑腰……万一林浩然真被她逮住了,那可如何是好?至于陈安顺夫妇就更不用说了,纯粹是老实庄稼人,随时任人鱼rou,哪有丝毫反抗之力? 思虑了许久,她惟有无奈地顺从了。原以为对方的目的是布包生意,想不到却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唉……”叶有花口中溢出几不可闻的低叹,明知流泪无用,可泪水却止不住刷刷地往下掉。她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双手,仿佛从白晳中看见了血红。这双手如今已染上了别人的血,夺走了两条命,恐怕此生都良心不安,无法再安稳度日了吧? 她当初曾戏言的‘双喜’,被陈夫人借来验证其与其女皆有孕事之喜。陈夫人让她出现在陈老爷面前,坦言陈夫人腹中之骨rou方为他的嫡亲子嗣。又污蔑三如夫人实与府上家丁私通已久,其腹中所怀的是野种。在陈夫人伪造的人证物证以及她的断言之下,陈老爷勃然大怒,竟然不待三如夫人为自己辩白,便命人杖责其三十大板,将三如夫人及其腹中尚不满四个月的胎儿生生……打死。 叶有花当场几近崩溃,两条人命便这般轻易地被她毁去……相形之下,陈雨晴要将她卖入青楼之事,显得多么微不足道。人生总是一步错,便满盘皆输。当初她选择自杀是,如今她的选择依然是走向毁灭之路吗?想要守护自己珍视的人,是不是就必须将别人的性命践踏在脚下? 她想不透,真的想不透。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好累……为什么当初不干脆死了呢?还以为获得新生后,能够好好活一场,争得她的春天,但老天爷究竟为她谱写了怎样的狗血剧本?她该听命老天的安排吗? “莫姑娘,别再伤心了。您的眼睛好不容易才康复了些……”坐在她身侧的常欢轻叹一声,看不过去地递过一方素帕,虽然心里大不以为然,却仍小声劝慰着叶有花。这莫姑娘还真是单纯,三如夫人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犯得着这般悲痛欲绝么?哭上一两次意思一下也便罢了,日日这般三不五时地流泪,好不容易请大夫来看得好了些,再哭下去该瞎了吧?如今行程已经因而一再耽误,若再这样下去,误了大小姐的事可就麻烦了…… “什么莫姑娘?常欢,你莫忘了,今后我才是莫敏言,而你是许静柔。她?她不过是个小小婢女无名小花而已。”许静柔听到常欢的话语,冷不防极其不悦地插话道。 听她这一说,常欢犹豫地看了叶有花一眼,随即坐正身子,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便转头望向窗外,看起风景来。 叶有花拿起素帕擦去满脸的泪水,眼睛又该红肿不堪了。如今再是后悔也没用,三如夫人那两条命她已是欠下了,总有一天会归还的。她不能总沉溺于既定的事,而不往前看,毕竟前路仍然一片黑暗,她还要想办法探查出林浩然和陈安顺夫妇俩的消息……至于喻子华,就当是一个美好的梦吧。之前没有机会,往后更不可能了。 “常欢,不,静柔小姐,如今我只是您俩的随侍婢女小花,往后您可千万莫再跟我说敬语了。”叶有花拍了拍脸蛋了,吸了吸气,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她朝许静柔唲了一眼,真不知道陈雨晴怎会让这个没大脑的女人跟着入玉春楼,就不怕她坏了事吗?唉,不过她叶有花不也是个没大脑的女人吗?否则也不会轻易被陈雨晴设计了,想来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看什么看?你那是什么眼神?有点下人的样子吗?小花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春风得意的莫敏言。往后你要是不乖乖听话……哼!”许静柔下巴指了指马车外的侍卫,有陈雨晴撑腰,有侍卫守着,叶有花还能使出什么名堂?如今她是此行的掌事人,故而态度异常地嚣张。 自从一同踏上前往风城之路,她便毫不掩饰自己对叶有花的厌恶。这其中的缘由只怕她自己也说不清……不,绝不是因为她不如叶有花。是因为叶有花总是那样漫不经心,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样子,实在是太讨人厌了。对,一定是这样!这一路上难得看她脆弱无助的模样,让她看了既无比快意,却又莫名地不安。为什么连叶有花的哭泣,都让她觉得自己无形中又输了一筹呢? 叶有花一声不吭地转过头,懒得跟她计较。她顿了顿,朝常欢轻声问道:“静柔小姐,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风城?” 常欢本不想搀和在她二人之间,故而一直假作认真看风景。如今叶有花这么一问,她只好无奈地转过头来,先是看了许静柔的脸色,才略带苦笑地说道:“咱们这一路上走得慢,照这个速度,还得再过三四天才能到风城。若是走官道,马车能够赶快些,路上不再磨蹭,约莫后天应该能到风城。不过之前我也只走过一次,不知估算得是否准确。” 常欢又瞥了瞥许静柔,状似自言自语地说道:“玉春楼的初选已过,正式选秀日为期三天,自八月初五至八月初七,即是明日就该开始了,也不知能否赶上?” “哼,都是这个废物浪费时间。”听闻常欢这么一提醒,许静柔狠狠瞪了叶有花一眼,转身步到马车门口,朝侍卫吩咐道:“大勇,接下来转去官道上吧。再磨磨蹭蹭的怕是赶不及了,你让车夫赶快点,莫误了大小姐的大事。” 侍卫陈大勇低声应了声,随即只听见车夫用力挥鞭一抽之声,马儿一声长啸,马车剧烈震荡了一下,接着便咯哒咯哒地快速朝前奔去。 马车被带动着摇晃得厉害,古时的车马就是比不得现代的汽车平稳。可叶有花也顾不得了,方才又哭了一场,眼睛早已又累又困。她沉默地瞥了许静柔二人一眼,自己缩在一边闭目养神,在摇晃中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