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喜
第二天早起,颜秉初漱洗过,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美人呢?” 缀幽正给她梳头,闻言无奈道:“美人还没会跑呢!丢不掉的。等到再大些,会跑会跳了,姑娘岂不是得跟着它后面窜来窜去?” 颜秉初摆弄着妆匣里的首饰珠花,一面道:“那时我倒可以不用担心它了。” 缀幽从盒子里拣了一对珠玑花,插在梳好的缨髻前,颜秉初拿了镜子照了照,扁了扁嘴。 “我还是觉着那对银花好看!” 缀幽道:“谁让姑娘那么不小心弄掉了?姑娘且将就着些吧,等回了府,再去银楼打一对就是了。” 颜秉初也不再纠结,便去看了睡在昨天临时搭的小窝里的美人。毛绒绒的小脑袋,原本圆圆的眼睛眯成两条上挑的斜线,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美人一下子睁眼,满眼戒备,见是颜秉初,轻轻嗅了嗅颜秉初的手,又放松地闭上眼睛。 “美人,你真乖。”颜秉初一下一下抚着美人的背。美人软软地“喵”了一声。 *** 徐氏一早起了,府里的郑氏遣管家送来这个月的账本,来请安的颜秉初一进屋就看见徐氏正坐在桌子前拨着算盘,看着账本。颜秉初头一回看见徐氏算账,便好奇地凑在一旁看着。 薄薄一本账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瞅了一会儿,无非是这个月府里采办了些什么,市价多少,共花了多少银子。颜秉初失去了兴趣,便坐在一边两眼放空,等着吃早饭。 徐氏看完帐本,转头交待了管家几句,又细细询问了府里的近况,便打发他回府。转头就看见颜秉初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禁笑道:“我们初儿等母亲等急了?” “没有没有,是等娘的早饭等急了!”颜秉初笑眯眯地道。 徐氏嗔怪地点点她的脑袋,吩咐摆饭。 “娘,君儿呢?”颜秉初从昨晚就没见到颜秉君,便问道。 徐氏道:“昨儿下午我让周嬷嬷送他回去了。” 颜秉初奇道:“这才过了几天,这么早走做什么?” 徐氏笑道:“能做什么?念书去呗。你父亲打算让他十月份入州学,让他回家再用功个两个月。” “那到八月回去也不晚,正好两个月嘛!”才五六岁的孩子就要这样念书!真的好可怜。颜秉初皱着鼻子替颜秉君打抱不平。 徐氏捏了捏颜秉初的鼻子:“快吃吧!吃完了你也给我学针线去!” 颜秉初哑了声,乖乖埋头吃起了早饭。 *** 美人来了之后,也成了林嬷嬷带着颜秉初观察的目标:美人睡觉的神态,毛色的过渡,二十来天后,当小家伙能用小小的四肢撑着自己小跑了,观察的东西就更多了。美人渐渐露出调皮的本色,每天最爱的游戏就是伸出小短腿去够门帘,刚开始琉璃珠子的碰撞声能吓得它掉头就跑,逗得颜秉初直笑。后来时间长了,美人发现那珠子就是个纸老虎,胆子就渐渐大了,天天撩拨它,乐此不疲。 杜瑶最开心的事,就是每日下午颜秉初来自家庄子上学琴时,听她讲美人的事。颜秉初说的绘声绘色,听得杜瑶心痒不已。 自从第一天抱走了美人后,她还没能再见美人一眼呢!杜夫人狠了心要将自家女儿培养成名媛淑女,天天拘着她在房里学礼仪,做针线。可怜见的,圆脸似乎都瘦了一圈。 最让杜夫人满意地是颜秉初没有理那两个庶女一丝一毫,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那金姨娘打得算盘不成,杜夫人待颜秉初越来越热情——她哪里晓得颜秉初是懒得理会!一个总爱莫名其妙地讲些场面话,笑得意味深长;另一个虽然长得楚楚动人,可禁不住成天一副哭包模样,谁给她气受似的。自己家没这些破烂事,谁还懒待理别人家事啊,吃饱了撑着的! 这日,琴课还没开始多久,缀幽就急急忙忙地闯进课堂,福身冲女师傅行礼:“先生,奴婢多有冒犯,实是府中有事,夫人命奴婢唤姑娘归家。” 女师傅温言道:“无妨,颜姑娘今日课就免了,且归家看看吧。” 颜秉初心中疑惑万分,起身向女师傅施了一礼,便随缀幽出了院门。 颜秉初见缀幽虽步履匆匆,脸上却未有焦躁之意,不禁问道:“缀幽jiejie,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缀幽道:“夫人在收拾行李,急着回府呢!” 回府?!颜秉初大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连预定的时间都没到,就急着回府? 缀幽撇头见颜秉初担忧不已的样子,抿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是好事!” 好事?颜秉初再问时,缀幽但笑不语。 牵着颜秉初的手,缀幽直接向庄子后院的开的角门走去,那已有一个婆子开了门在那候着,缀幽笑着同她道了谢,又塞了三两银子给她,那婆子忙弯着腰笑眯眯地谢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角门外已停了两乘青油布软轿,缀幽扶着颜秉初上了轿子,便命几个婆子稳点走好,自己便转身上了后面一乘。 看来是天大的好事了,缀幽对一个开门的婆子出手就那么大方,给了三两赏银。又是让徐氏急着回府的好事,到底是什么事? 颜老爷升迁?不,不像,颜廷文在福州做转运使,最近无大功,且离回京述职还有一年多,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升迁。大哥自从中了举,书院先生觉得他年纪太小,阅历有限,命他再读个一年书,外出游历两年,再参加春闱,现埋头念书,也不会有什么喜事。颜秉君年纪小小,颜秉初也想不出来。还剩下一个!郑氏…… 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徐氏满面春风地命丫鬟们将东西都打包仔细了。颜秉初笑道:“娘亲笑得仿若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原本就如同初儿的jiejie似的,这下,人见了,都要以为娘是初儿的meimei了!” 徐氏原本就上扬的嘴角更合不拢了,她抓着帕子连连指着颜秉初骂道:“你个小贫嘴的!也敢拿你娘打趣呢!” 颜秉初搂着徐氏的胳膊撒娇道:“娘!缀幽jiejie都不同初儿说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初儿心里好奇得不得了,猫儿爪子抓似的,你就告诉我嘛!” 徐氏笑道:“我们初儿可是要当姑姑了!你嫂嫂可是要给你添一个侄儿呢!” 原来,今天下午,徐氏刚刚睡醒。就见郑氏的陪房嬷嬷姚mama风尘仆仆地赶来庄子报信。前几天,郑氏就感觉身上不大爽利,胃口也不好,以为是天热的,到了今早上吃什么吐什么,顿时吓得不行,忙忙地请了大夫把脉,却是喜脉! 徐氏一听又乐又是着慌:乐得是,颜家添丁之喜;慌的,郑氏是年轻媳妇家,怀得第一胎,才一个多月,正是关键时候,家里没个能主事的人哪成!便急急要收了行礼回府去。 看来,路上猜测的是真的了!颜秉初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幼学琼林》里讲过!‘曰犹子、曰比儿,俱侄儿之称’,‘竹林,叔侄之称;兰玉,子侄之誉’!” 徐氏笑着摸摸颜秉初的脑袋。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徐氏和颜秉初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徐氏的马车先行,颜秉初抱着美人同林嬷嬷缀幽坐在跟在后面的马车上。 美人似乎对环境突然变得狭小有些焦躁,在颜秉初怀里动来动去,“喵喵”地直叫。颜秉初只好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它,不停地哄着。 未时的日头很辣,马车的竹帘都遮得好好的,角落放了冰盆还是让颜秉初觉得有些闷热。 走了一段路,颜秉初忍不住掀开窗帘子朝外望了一望,竟瞅见个老妇人,不急不缓地行在路边。 “停车,停车。”颜秉初急忙掀开车帘冲赶车的车夫喊。 马车停了下来,正有些打盹儿的林嬷嬷顿时一惊,问道:“姑娘,怎么了?” 颜秉初掀起帘子,指给她们看:“这一片儿都没什么阴地儿,那老夫人在日头下面走,怪……累人的,我们不如稍她一程吧!” 颜秉初原本想说怪可怜的,话到嘴边就改了口,她左瞧右瞧,那神态从容的老妇人硬是没有让她瞧出可怜的意味。 缀幽下了车,急急走到那老妇人身边,曲膝行礼,指着马车说了什么。那老妇人微笑着看了过来,正好对上正瞅着那边的颜秉初,便冲她点了点头,颜秉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过了一会儿,那老妇人便举步向马车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