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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对手

    十月初的一天晚上,容悦又在温暖的丹房看书,二堂主刘瞻求见。传进后,向她禀告说:“萧老侯爷得知太太和姑娘失踪,分别向容家和萧家发了询问函。”

    萧夫人不放心老父母,派人悄悄去洹城,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看看老人家的居所和生活情况。领这个任务的,就是负责打探消息的二堂。

    容悦“嗯”了一声,刘瞻又说:“申公夏家也派了人去。”

    容悦略感意外,夏家既然聘下容恬,就断绝了夏御和她之前的可能性,与她的外祖父母更扯不上关系。何况外祖父如今是被儿子夺去爵位以至流落异乡的失意人,难道夏家特地派人探视安慰?

    刘瞻见她沉吟,补充道:“那人同样是向老侯爷打听太太和姑娘的下落。”

    容悦笑了笑,不予置评,只是问:“我外祖父和外祖母还好吧?”

    刘瞻点点头:“很好,而且老侯爷居住的宅子防守甚严,里面的布置按五行八卦排列,要踏罡步走,才不会迷路。属下百般小心,还是差点掉进阵眼里。”

    容悦讶然抬头:“里面都都设了阵?”

    “是的,光老侯爷的卧室前,就设了三个。若不是穆长老平时总把这些阵法划给我们看,属下早折进去了。”

    “折进去也没关系,大不了表明身份。”

    “属下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想说,我外祖父手里有人马,有势力,萧府最后会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是不是?”

    刘瞻躬身抱拳:“主上明鉴。”

    容悦微楞,瞬间就释然了,主上也就是个称呼而已。

    她现在称呼可多了。在庄里隐居,跟暗部的人长期相处,混熟了,老是“暗主”“属下”的未免太煞有介事,他们多数时候喊她“姑娘”,四儿喊师妹,现在又成了“主上”。

    不过在这个地方,拥有一方势力的诸侯皆可称“主上”,主上之多,跟现代社会的总经理一样,一块砖头掉下来能砸死好几个。

    刘瞻刚走,卢骏就来了,告诉她一个重要消息:曾在萧府出现过的楚溟国三皇子穆远,又在容府现身,而且几次带着亲信和容徽在书房密谈。暗部的人想偷听,总是没办法靠近,因为书房周围不只有护卫层层把守,还有类似结界的东西,一靠近就有股无形的力量推阻,有次甚至把人弹倒在地,差点被当场抓获。

    三皇子穆远,是容悦除容徽之外最讨厌的一个。别的不说,单是他视人命如草芥的德性,就让人齿冷。想起上回在容府,他残忍地说出“今晚不招出同党,明早就剁了喂狼狗”的暴虐样子,容悦就恨不得从现代抱一挺机关抢回来,一顿狂扫,先把这个没人性的变成渣子。

    有什么好狂的,不过是楚溟国众多皇子之一。同为贵族子弟,夏御多才多艺,萧潜武功了得,这个穆远,除了架子搭得足,她真没看出有什么别的能耐。

    卢骏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萧晟称他为公子?”

    “是啊”,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在容府,容徽却称他三皇子。”

    容悦分析道:“会让人称呼公子,说明他不想随便暴露身份。记得萧穆氏去下客院撵我们的时候,口口声声家里来了‘贵人’,却始终不曾提起贵人的名号。”

    “是了”,卢骏表示认同:“我们的人在容府见到穆远,都是暗地里跟踪,当时穆远身边只有容徽和他自己的亲随。”

    容悦立刻发挥想象:“难道穆远想争夺帝位?”

    卢骏沉吟道:“有可能,他母亲是贵妃,深得君宠,可惜上头有个哥哥,是正宫皇后所出。”

    “另外一个呢?他不是老三吗?”

    “夭折了,就像萧晟,是太太的三哥,可他上面并没有兄弟,那两个都没养大。”

    “这我知道,楚溟国好像还没立储吧?”

    “没有。”

    那就难怪穆远要争了。太子之位虚悬,按这个国家的妻妾等级,贵妃即使不是平妻,好好赖也算侧妻,所以穆远勉强算嫡子,原则上,是有继承权的。

    她只有一点想不通:“如果穆远真要夺储,该在楚溟国的朝臣中下功夫,他远离云都,跑到别的诸侯国拉帮结派,有用吗?各国的内政是各国自己的事,就算景侯和雍侯都支持他,也影响不了他父亲的决定。”

    卢骏半开玩笑说:“或许他双管齐下呢?而且跟诸侯国的关系打好了,一旦争储失败,他还可以硬来,从诸侯国借兵把他哥哥推下去。”

    卢骏走后,容悦仍在琢磨他末后说的几句话,越想越觉得其中大有玄机。

    穆远想当皇帝无可厚非,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她很愿意随喜这种进取精神。前提是,他的野心,没有建立在伤害她和她的亲人的基础上。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她从卢骏的话中得到了启示,容府和萧府相继出现的子夺父权,恐怕都不是单纯的家族内斗,动机比她本来以为的要复杂得多。

    再与穆远的身份背景联系起来,这些事件,竟像是穆远争夺皇位的预演。又或者说,他需要这样的先例,这样的舆论宣传,以便将来自己篡位时,不至于刻印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毕竟,他不是败坏伦常规矩和社会秩序的第一人。

    如果真是如此,穆远将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因为他洞彻人情,狂傲的外表只是伪装,事实上,他有一颗极冷静的心,莫敢为天下先。坏事先让别人做,等普罗大众看腻了子夺父权的戏码,不再激动不再唾弃,他再开始出手。

    容悦仰望苍穹,老君,您的无为而治,您的道家理想主义国度,就要败坏在这个人手里了。

    记得刚穿过来时,得知这个时空的父神形象是太子老君,真经是《道德经》,再看到数个小国并存的社会体制,就不由得感叹:这就是老子说的小国寡民吗?各守其土,各安其份,国与国之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最后一任天圣帝白日飞升后——在沧溟大陆,这是所有人皆深信不疑的事实——也曾出现过玉玺和九鼎被夺事件,其实也算不上叛乱,顶多像某大户家屋主跑了,亲戚邻里趁机瓜分了他的家产而已。

    天圣朝消亡后的一百多年,这片大陆基本上是和平安宁的,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容家、萧家之流,都是关起门来家斗,不声不响地解决问题,不曾出现过血rou横飞的场面。

    可惜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乱到四处硝烟弥漫,他才好浑水摸鱼,火中取栗。

    本来也不关她什么事,可他偏偏要与容徽狼狈为jian,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如果让他当上楚溟国皇帝,容徽岂非有了一个更厉害的靠山?

    此时,身在容府的穆远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