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快意恩仇
“这样的人,若是还在盐运使的位置上,必然不会对大人再有什么掣肘的事儿,大人在两淮盐业,那就是说一不二了,自然了,大人是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儿来的,但这为官之道,若是本心一定,少了许多阻拦的事儿,大人想做的事儿,必然就会顺顺利利的,毕竟这盐业不是地方上的庶务,没有那么多衙门来干涉。” 贾雨村的意思,林如海听的很清楚,若是想要干一番事业出来,那么一个无能且对着自己十分惧怕且不会多加干涉的上官存在,是最好不过的,杨贝伦显然已经有求于林如海,且已经是属于病急乱投医的范畴内了。 林如海低着头不言语,他怎么会不明白薛蟠和贾雨村的苦心?他并不是一个只会谈道德文章的学术性官僚,他有想报效国家的雄心,也知道官场的许多手段,也知道成大事者必然有所舍弃。但是他这个时候只是到底还抛不下贾夫人昨日因杨贝伦等人逼迫故此加剧了病情故此去世的事实,要他这么原谅最大的帮凶,杨贝伦,这实在是太难了。 薛蟠对着林如海沉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太太因为他们去世,这一节无论如何是不能忘的,杨贝伦这个人好打发,难打发的是那些两淮的盐商!这些人都是害死姑太太的凶手,是一个个都不能放过的,虽然不至于杀人砍头,但是教训是一个个都要叫他们生受的,只是我虽然知道世伯伤心极了,可这个时候不好大张旗鼓的办,总是要慢慢来。杨贝伦这个人,我刚才好生一顿打,给世伯和林meimei出了半口恶气,他只要还在两淮,听着世伯的命令,日后总有机会寻回这个场子。”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也只能是如此了,贾先生说的话,里头的道理我岂有不知的?只是这虽然知道,人总是难以用心情去决断事务,杨贝伦他愿意呆着,我也就不去管他了。” 贾雨村又献计,“世兄的意思是绝不能如此轻轻松松的放过侯家,这事儿,若是大人出面自然是最好的,可学生想来,恶人不能都咱们自己个做,不如让杨大人去做……” 如此密谈了一番,贾雨村领命而出去办别的事情,林如海对着薛蟠点头说道,“你这一位贾先生,不仅学识出众,更是计谋过人,非一般人物。” “正是,”薛蟠说道,“只是时运不济,旧年免了官,过些日子我预备着若是有什么门路,帮着他出仕,在我这也只是临时帮一帮忙。” 林如海神色有些萎靡,薛蟠劝了劝,又说,“请世伯在书房休息,外头都有我在张罗着,若有什么大人物亲自来的,我再让林爷爷请世伯出来。” 林如海点点头,感激的看着薛蟠,“昨日之大事,盐引改派都亏你一力承担,夜里头家里头的事儿,又是你来帮忙,我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了。” “自家亲戚,无需说这个。” “只是你到底不应该打他,”林如海说道,“他到底是三品大员,还要注意官场体统,你虽然年轻,日后总是要入仕的,官场之上,尊卑规矩最要紧,你这样折辱了他,虽然一时半会被你压服,可日后总是得罪了一个人,将来万万不可如此了。” “侄儿的性子素来就是如此快意恩仇,杨贝伦对着世伯如此不敬,害得姑太太这样快的辞世,咱们这样的人家,总是家人都在,才叫做圆满,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一日吃一斤人参也是吃得起的,若是这么慢慢的过世,世伯和林meimei也不至于如此伤心,他虽然不是主谋,可到底也是最大的从犯,我今日发泄的打了他一顿,一来姑太太或许可以见到,也是全了我的孝心,二来也是给世伯家人出气,不过我虽然打了他,却也知道轻重,还和世伯您劝着保住他的官位,算起来,他还要感谢我呢,怎么是会怨恨呢?” 林如海看着薛蟠,不再言语,只是眼角晶亮,薛蟠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伤感场景,于是连忙起身告辞,走出了林如海的外书房,叫了几个掌事的仆妇来,吩咐道:“家里头的几位姨娘,都要预备着轮流伺候老爷,老爷这几日身上难受,吃不进多少东西,但这饮食要分外精致些,姑娘哪里也一概要预备着多叫人伺候着。” 他领了林府的对牌,不是就吩咐这些话就够了的,林老管家并几个仆妇头子一起簇拥着薛蟠到了议事厅,这里有无数的事情在等着薛蟠,薛蟠也不装什么大尾巴狼,一概事务都和几个要紧的管事商量着办,他的要求只有一条,“要把姑太太的身后事办的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不能计较什么银子够不够的事儿!” 如此事无巨细都来此地经过,闹腾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后头稍微空了些,林老管家在边上悄悄对着薛蟠说道,他的语气忧心忡忡,“眼下银子不够了,若是要大办,那么只能是从外头不拘何处,拿一点来先。” “银子嘛,不用担心,”薛蟠摆摆手,他看了看怀表,这个时候还早的很,不过是早上八点多一些,“有人会送来的,咱们只管着花钱就好。” 薛蟠就在议事的地方稀里糊涂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又命车夫李章马三豪等人去个园把自己的铺盖拿过来,这些日子就预备着扎根林府了,到了饭后,又有人来请,问寿木已经得了,叫薛蟠去瞧,薛蟠瞧着不过是杉木板,很是不满意,又命人仔细的去寻,务必要找更好的来。 正在繁忙的时候,家人来报,说是桑弘羊和马嵩两人到了,薛蟠出门到了外院请两人喝茶,贾夫人乃是内眷,不宜在内院灵前磕头,故此这时候只是奉茶,两个人见到薛蟠穿着麻布的大褂,腰间系着一根白带,对视一眼,不免十分诧异,这差不多是孝子一般的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