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江水潮起生攸攸
倚柳面色一愣，想是想到了清霜的模样，面有不忍，但还是低声说道：“郡主随我来吧。” 跟着倚柳，玉无瑕的步子有些慢，心中恨意褪去，剩下的全是自责。 雍王府里危机四伏，她们在明敌在暗，她明明知道，还敢把清霜一个人放出去，就是她彻夜未归也没有察觉。 做主子，她失职，伤害到的却是真心实意待自己的人。 走到了瑶光的偏门，里头是下人房。玉无瑕透过窗子往里看了一眼，看着那沾满鲜血的被褥，还有清霜面如死灰的模样，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清霜临走前收拾地利利索索的被褥，崭新的床褥还没等主人上去躺一躺，如今却已经沾满了主人的血迹。 此时，背对着玉无瑕，周梁正在给气若游丝的清霜强灌下几粒极为珍贵的续命丹药，喂清霜服完药后，他又从药箱里取了一个药瓶，犹豫了一瞬，就将药瓶递给身旁正低低哭泣的清芷，正色说道：“清霜姑娘是女儿家，她身上的外伤严重，我不便为她换药，还请清芷姑娘代劳吧。” 听了周梁的话，清芷点了点头，接过了药瓶，捋起袖子预备为清霜上药。周梁刚想先行出去回避，一回头，和面色苍白的玉无瑕撞了个正着。 “无瑕郡主万安，属下失礼了。”后退了一步，周梁抱拳恭敬地说道。 “周大夫，无妨，外面说话吧。”冲周梁勉强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在人事不知的清霜身上，眉宇间都是忧色。 见玉无瑕心切，周梁三下五除二地收好自己的药箱就走了出来，但是看他的神色，就能知道，清霜的情况不是太好。 “周大夫，清霜到底怎么样了？”若是说刚刚还是担忧，那么现在玉无瑕的心情只能用害怕来形容了。她不惧怕死亡，但若是看她在乎的人在她面前一步步地走向凋零，那比她自己走向死亡还要令她痛苦。 周梁还记得面前仪态大方的小郡主，那日是如何在冰冷地湖水中吐出那一个“杀”字来。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而当天差点就丢了命的小丫头，今天却站在他的身前，一举一动，都是身居高位而浑然天成的大方涵雅。不可谓不神奇。 心念转过，只是一瞬，周梁又想起那个瘫倒在床上的那个快要没命的小丫头，绕是见过那么多伤兵，他也忍不住地心中一紧。 “启禀郡主，清霜姑娘的身子骨太过瘦弱，尤甚郡主，这顿鞭子已经可以说是彻底地毁了她的身子骨了。元气大伤，动了本源，周梁才疏学浅，只能用家传的外伤灵药为清霜姑娘吊住一口气，但是……若是说保命，属下也是束手无策。”周梁看着面前眼含希冀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娘，有些不忍地说道。 听了周梁的话，玉无瑕原本苍白了脸更是血色尽失，双腿一软险些跌倒。看着周梁一贯俊朗含笑的眸子里蓄着的同情与不忍，玉无瑕定了定神，咬了咬嘴唇，有些悲切地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保住清霜的命？” “这个……属下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不过，离南国的医者医术高超，尤甚周梁，郡主如果一定要求清霜姑娘一命，或许可以从此入手。”周梁看着玉无瑕失魂落魄的模样，出声提点道。 “多谢周大夫，清霜这里的情况不太好，今天就多麻烦周大夫照看了。”听了周梁的话，玉无瑕的神思才算是找回了一点清明，勉强冲周梁笑笑，倚柳掺着她就往瑶光正厅走。 清霜的时间不多了，她还要再快些才行。 一进瑶光正门，玉无瑕才发现檀龄和薄忆已经回来了。见着玉无瑕进门，檀龄沉稳的面容上难得地带了几分焦急的神色，匆匆地连礼都没行，就上前一步匆匆说道：“郡主，我们刚刚把都京府里的小单间给收拾干净了，突然听侯爷吩咐，让薄前辈把我们带回雍王府，路上还看见玉家三小姐被九蕴阁的人给带进了都京府大牢，听说清霜出了事？我们一进瑶光，就发现这里一片狼藉，郡主，到底怎么了？” 看着檀龄古典静美的脸上有了焦灼的神色，玉无瑕也有些着急。事不宜迟，玉无瑕立马开口说道：“檀龄，你留在瑶光里，带丫鬟仆人把这里再收拾干净。昨日你们刚刚布置过的，应当知道摆了些什么东西，查出来什么东西毁了，列出清单来；倚柳，你去找玖鄢，告诉她留着玉无夕的狗命，别让她死了，顺便再把清珞放出来，让她去马车上等着；今天雍王府里不太平，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有品阶的女官在这里，也能镇得住些。” 简单地把事情都吩咐交代了下去，见着几个得力的大丫头离开，玉无瑕便转过身来，对薄忆说道：“前辈，还请麻烦您再扮作倚柳的模样，和我一同进一趟宫城，麻烦您了。” “郡主客气了，您若有令，我自义不容辞。”薄忆出生宽慰道她，一转身她就变了脸，扮作了倚柳的模样，连气质姿态都几可乱真，更妄提是在这夕影斑驳的傍晚时分了。 天色将晚，火烧云点亮了都京的半面天空。迎着并不刺目的光线，玉无瑕没来由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走吧，前辈，我们进宫。”玉无瑕领着薄忆七拐八弯地出了雍王府，竟然在大门口见到了一直在等待她们的秦疏。 见玉无瑕匆匆忙忙地从雍王府里赶了出来，秦疏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中闪过了然的光芒，开口说道：“我料到或许郡主需要进宫，所以一直在这里等您。” 正心急火燎的玉无瑕自然是没心思多想，只是匆匆说了句“有劳侯爷了”后便上了马车。而此次秦疏难得的给力，没等玉无瑕催促他就加快了速度，如箭一般射向宫城。 玉无瑕有特令，无论何时进宫都可以。待到马车停到了流光殿门口时，太阳已经落幕，整个宫城都点起了灯。 玉无瑕下了马车后，刚想飞奔进去找莫玄羲，走了两步后一顿，她回身对秦疏说道：“虽然我知道太医的水平或许还不如周梁，但请去雍王府试一试总是无妨的。” “郡主，本侯知道了。”这是玉无瑕第一次听见秦疏自称“侯”，她焦急没有多想，但事后回思的时候，她明白了—— 秦疏不是在用属下对主子的口吻而应和； 而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和他平等的女子的承诺。 “前辈，麻烦您去找一下我娘亲，如今她应当就在流光殿中，请您把您今天所见所闻，无论是在衙门中还是在雍王府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全都告诉我娘亲。”目送秦疏走了之后，玉无瑕侧过身子，对薄忆说道。 “郡主放心，我晓得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薄忆冲她笑笑，仿佛看出她在刻意支开身边的人，什么也没多说，转身就大步走向流光殿。 见着身边再无旁人，玉无瑕咬了咬嘴唇，已经干到翻白皮的嘴唇，与牙齿摩擦起来极为生涩。给自己打了打气，玉无瑕眸色坚定，朝着莫玄羲居住的淞叶轩走去。 凇叶轩在流光殿的西侧，而她前些日子住着的沁棠阁是在流光殿的东侧，她本以为两个地方隔得很远，所以莫玄羲每每破窗而入时她都十分诧异为何他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但是直到她踏入淞叶轩，往旁边一看，竟然是一片竹林密布，天然而生的竹面墙。 那竹林她熟悉的很，明明就和她的沁棠阁中的那一片是相连的！ 怪不得他出入沁棠阁如履平地，这先天优势也真的是够足了！ 转过眸光，形单影只的小人儿默默腹诽一番后，一转头，就和站在外头守着门的，不苟言笑的一位“门神”大眼瞪小眼。 “请问莫玄羲在吗？”看了一眼这位门神的一脸肃穆，玉无瑕客气地问道。 “三皇子吩咐过，今日他有要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门神”回答的很生硬。 冲他点了点头，玉无瑕又接了一句：“麻烦通禀一声，我是无瑕郡主。” “主子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打扰，就是镇国公主殿下来探都不行。”松竹刻板板地回答道。他一向古板，不近女色，对主子和这位小郡主之间的猫腻丝毫不知。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拦玉无瑕。 “松竹，是我，放郡主进去，主子不会怪罪你的。”事情险些走入一个僵局，还好姗姗来迟的清珞及时赶到，看着玉无瑕拿松竹一副没奈何的模样，赶忙开口说道。 “清珞……你……你怎么暴露身份了？？”松竹看到了清珞的身影，有些震惊地问道。同时，也正正经经都看了杵在他面前的这位小郡主一眼。 清珞是三皇子殿下在东尧国镇国公主殿下身边埋下的一颗很深的棋子，已经埋了十几年了，竟然在这个小郡主手下呆了几天就现了原形。 他们几个护卫闲来无事瞎聊，说到这位新晋的小郡主在识人用事，洞察人心一方上堪称奇才，他一直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成想，她还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郡主殿下，松竹失敬了，还请您里头走。”低下头抱拳行礼致歉，松竹说话十分恭敬。 见着禁闭的大门终于为她打开了，她松了一口气，撂下一句无妨之后，提起裙角，匆匆忙忙地就往里头跑。 她也不想这么着急，可是清霜耽误不起了。 淞叶轩的布局同沁棠阁差不太多，只是里头清清冷冷，连一个来往可以问路的下人都没有。她一间一间地推开房门，却一次次扑空。 直到她不知道推开了第几间屋子的门，她才听到一声轻笑，她抬头看去，脸颊难得地爆红。 眼前的莫玄羲墨发随意披散，正用手支着脑袋，看着面前炭炉上的红铜小壶吐着热气。未着外袍的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中衣，还是敞开着的，露出了大片大片他白皙如玉，肌理分明的胸部，一直绵延至腰线，无论是胸肌还是腹肌，他肌rou的线条都是修长而分明的。 简直美如画…… 手持紫砂小壶，他缓缓地将红铜小壶里头的水注入其中，看着破门而入的玉无瑕，浅笑着说道：“从你闯进淞叶轩至今，你从头到尾一共推开了十六扇门，直到你现在才刚刚停住，不知道本宫是否猜错，郡主是来找我的么？” 收回一直盯着他看的目光，她尴尬地把目光挪到别处，玉无瑕心中嘀咕着为什么他不穿衣服，浅浅地“嗯”了一声。 “不知郡主，所为何事？” “求你，帮忙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