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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迷城 第三十五章 灵斗(下)

    啊--

    一条细小的黑影从『赵家远』的头顶上抽离了出去,他的rou身也随即委顿在地,软软的如蜕下的蛇皮一样瘫在地上。而欣欣同样没有逃开,被阮瞻连人带魂全部抓在手中!

    欣欣大叫。

    阮瞻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咬破右手中指,在『小夏』眉心画了一个弯曲的符咒,同时按住他脉门的左手一鬆,狠狠地向『小夏』的脸上打去。

    伴随著清脆的耳光声,小夏的头顶也窜出一条影子,之后身体同样软倒,但阮瞻眼疾手快,在她就要摔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把她拦腰抱住。

    再看那影子,似乎是被一股极大的外力猛推出来,脱离小夏的身体后,身后拖著一线细细的粉末,好像受伤后流出的血一样。她跌跌撞撞的向前冲出几米,直到撞上一个花池,才隐没无形。而当她消失的瞬间,小夏眉心的血符咒也不见了。

    阮瞻看著欣欣的影子遁走,轻喃了一句。

    欣欣的影子非常完整,不似其他魂魄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残缺,而且影子也不是黑色的,倒像是一块烧红的炭一样红通通的,这证明她修练全了自身,怨力自然是这些怨灵中最高深的,所以她纵然被他伤到,也能迅速躲藏起来。

    而阮瞻不让她自由脱离小夏的身体,非要由他震出来,正是為了让她受伤。不是他残忍,而是他要安全地把小夏的身体送回塔裡去,不能在自己身后摆下一个定时炸弹。没有这个欣欣,那些怨灵不过是一盘散沙,这对他们而言是最有利的。

    他看也不看满地爬来爬去的残块,弯身把小夏温柔地抱在怀裡,慢慢向塔裡走去。

    这样,他所计画的行动的第一步就完成了--化解怨气形成的黑雾,不用再在被围困的环境中作战,而且拿回了小夏的rou身。

    他单膝跪在地上,慢慢的把小夏的身体在地上放平,轻柔地抚摸著她的脸庞。她娇嫩的脸上,已经红肿不堪,一个掌印明显地摆在那裡,是他刚刚震出欣欣时打的,当时他没有选择的餘地,此刻却满心后悔。

    他有多久没有见她了?他说不清楚。在家的时候,小夏总找机会泡他的酒吧,隔三差五就会见面。后来,她被派来做普法宣传工作,他暗自担心这是司马南的阴谋,所以一直暗中跟著她,这样也可以常常见到她。再后来,在这空城中,他一直努力隐藏的感情不可抵制地爆发出来,她还是在他身边。

    只是,那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那应该算没见到她吧?

    她的脸冰一样凉,但是触感还是细滑柔软,让他的手流连忘返,一再摩梭--她饱满的额头、细细的柳眉,紧闭著的嫵媚眼睛,微翘的鼻子,大小适中的丰满红唇--

    他的拇指停留在她的嘴唇上,那是他两次吻过的,每一次都让他心醉神迷。什麼时候这麼爱她的?他曾经以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可是怎麼就毫无预兆地陷了进去?

    此刻那红唇对他有太大的吸引力,诱使他慢慢俯下身去,轻轻吻著。而她如石雕一样没有反应,让他意识到她的灵魂没有回位。

    他强迫自己立起身来,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有许多困难的事等著他去做,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很多的战斗等著他去面对。

    他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伸手入怀,去拿小夏的瓷像,但一摸之下才发现,衣袋空了!再摸两侧的口袋,马记者和阿百都还在!只有小夏附身的瓷娃娃不见了!

    阮瞻的手一直按在胸口的衣袋处,面无表情,彷彿想著什麼。他就那麼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一层大厅的中心,站在那一大八小共九个的铜鐘前面,迅速衡量了一下,选中了最靠近墙壁的那个小铜鐘,用力掀开,再转回去把小夏抱了过来,快速且小心地把她柔软的rou身盘膝安置好,轻吻了她一下,再把阿百和马记者的瓷像放在她身边。

    他诚恳地对阿百说。

    本来,為了怕在战斗中伤了这些瓷像,他封住了他们所有的感官和魂气,但他明白阿百以前是那麼著名的雅禁,就算目前功力衰退到几乎為零,但还是比普通人有灵力,一定可以自保并保护小夏的。

    阿百的瓷像抖了两抖。

    阮瞻明白阿百的意思,

    他说完,又深深看了小夏一眼,才用那个铜鐘把她罩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倚在墙壁上调整了一下呼吸。这铜鐘很有些重量,虽然他力气不小,但要小心地轻拿轻放,不要伤到小夏又不要让外面能听到搬动的声响,还是累得他够呛。

    然而这时,塔外却传来欣欣尖利的呼叫声,

    阮瞻没有答腔,只抬手连续打出了三个掌心雷。

    三声暴响,三个掌心雷融為一个超大的蓝色火花,直接破门而出!但奇怪的是,这个超大掌心雷并没有走一条直线,而是在出了湖心的位置突然急转了个弯,窜向半空之中!

    塔外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或者说是飘满了奇形怪状的人形,除了一个红通通的有完整的形状,其餘的全是焦黑色,而且残缺不全,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乾脆没有整个半身或者在身体中央有个大洞!远远看去,像一堆燃尽的枯柴,只在最前端有一块没有熄灭的火炭。

    掌心雷打出的时候,广场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对这类正阳之物的恐怖使他们本能地惊呼出声,瞬间隐没於地面不敢出来。只有站在最前面的红影没有闪开,亲眼目睹了掌心雷诡异的转弯,冲向空中。

    一个相对完整,只缺少了一隻手的人形从地面上站出来,贴近了红影兴奋的说,听声音正是那个佔用了赵家远rou身的那个怨灵,叫做冬子的。

    欣欣没有说话。因為没有面目和五官,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语气有些疑虑的道:

    冬子瑟缩了一下,明显对阮瞻有所忌惮,

    欣欣咬牙道,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大声,让广场地面下的每一个怨灵都听得清清楚楚,明白眼前的形势和她说的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根本没有一点退路!

    欣欣继续发狠地说。

    如果说刚刚的话让其他的怨灵明白了形势,她现在的话则激发了他们的怨念和狠劲,又一次下定决心和阮瞻拼死对抗!於是,他们纷纷从地面下窜了出来,重新聚集到了欣欣身边。

    欣欣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同伴,慢慢伸手向身边的花池裡一抓。花丛中,一个小瓷娃娃立即飞了出来,落入欣欣的掌中,正是小夏的瓷像。

    她的『三』字还没出口,已经被掌心雷炸得破败不堪的那扇塔门『哗啦』一声轰然向外倒下。接著,阮瞻从塔裡面走了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走著,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手上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整个人看起来像冰刃一样冷酷而锋利,好像掌握生杀大权的王者面对著虚弱的叛军一样。

    他站到湖边,冷冷地问。

    欣欣不愿被他的气势压倒,举起了手中的瓷像,

    阮瞻想也没想,幽黑如潭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著欣欣,

    哈哈哈哈--

    欣欣爆发出一阵狂笑,其他的怨灵也一起大笑了起来,

    阮瞻摇了摇头,他的脸上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语气中却有著一丝愤怒、一丝轻蔑、还有一丝怜悯,

    欣欣冷笑了一声,忽然做了个把手中瓷像摔到地面的动作,阮瞻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随即就发现上了当。

    欣欣晃了晃手中的瓷娃娃,

    阮瞻冷冷地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欣欣非常恼火於阮瞻强硬的态度,却又无可奈何。这个男人太强了,甚至比那个帮他们的人还要强大。不是说法力,而是他身上又韧又冷、什麼也压不倒的强悍、果敢的气质。她现在明白那个人為什麼要阮瞻死了,不管他们之间有什麼过节,只要阮瞻活著,那个人一定得不到安寧。

    她一直落在下风,根本翻不过身来,现在她决定破釜沉舟,把这法宝用个彻底!她要报仇,所有伤害她的,伤害村人的人都要死!何况,她现在忌妒得发疯。阮瞻和岳小夏多麼相爱啊,可以為对方捨下性命!可她呢,她也可以為她的心上人牺牲,但她的心上人却真的牺牲了她,毫不犹豫的。

    凭什麼一样是女人,岳小夏就可以得到她用尽生命也没有得到的东西?这样也是一种不公平,所以她要让岳小夏也不幸!

    阮瞻立即回答,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更激起了欣欣无比的仇恨。她一挥手,身后所有的残魂全部挨近了她,彷彿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连在了一起。

    欣欣轻轻地说,语气中透著威胁,

    欣欣恶狠狠的,

    阮瞻把手插进裤袋裡,一副根本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的态度。

    欣欣气得不知说什麼好,只发狠一样伸手抓向地面,立即有一团黑气聚集在她的手裡,迅速化為一把尖利的武器,足有一尺多长。

    她一手还高举著小夏的瓷像,另一手抓著这柄利剑,抬头看了阮瞻一眼,见阮瞻动也不动,漠然地注视著她。

    一时之间,她忽然有些没有把握,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犹豫,於是把心一横,像投标枪一样,用尽力气把那利器向阮瞻投了过去。

    黑色利器带著尖锐的破空之声疾射而去,连怨灵都為阮瞻捏了一把汗,但阮瞻却真的安然地站著,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让欣欣在一瞬间以為阮瞻会有什麼阴谋或者防护。

    然而眨眼间,只听『噗』的一声,那利器没有任何阻碍地刺入了阮瞻右肩,阮瞻根本没有反抗,任凭那利器穿肩而过,然后化為一股黑气缠绕在他的肩膀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阮瞻的半边衣服,他晃了晃,脸孔雪白,但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伸出了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把手从裤袋中拿了出来,显然他的整个右臂都不能动了。

    他的语调依然平静。

    欣欣愣了,没想到他的个性强悍到如此地步,根本不拿损失一条手臂当回事。她之所以没有直接打他的要害,就是怕他答应得虽然好,但当生命受到威胁时还会防护或者反击。那是人的求生本能和自私本能,也是她最要提防的。

    她的心裡其实是怕的,因為阮瞻有强大的法力,她怕他的反击自然產生的力量会伤了他们这一方,所以才打了他的右臂。她想试探,假如他闪躲了,她可以继续用手中的瓷像威胁他;假如他没有躲闪,她也废了他一隻手,让他不能画符,他们的胜算自然大了很多。现在看阮瞻果然不躲闪,有点后悔胆子為什麼那麼小,没有直接杀死他!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有其他的方法置他於死地!

    欣欣阴险地笑,

    语音未落,她把手臂伸向脑后,然后用力将手中的瓷像丢了出去。只是这一次,她丢的方向不是阮瞻身边,而是湖水的方向,之后她『啊呜』的大声怪叫。

    随著她的叫喊,那些怨灵训练有素的向她身边集中,直到全部挨挤在一起,把所有的怨力匯集到她的身上!

    这就是她的计划!她打不过阮瞻,即使有他们全体团结在一起,即使她手中有小夏的瓷像这件法宝也是一样,所以她要先用计--先打伤他一隻手臂,然后把瓷像扔到湖面上。这样阮瞻要想保住小夏的命就势必要飞身到湖的上方,这个时候,她就用他们残存的力量给他致命的一击!

    他人在半空,一隻手不能用,另一隻手要接住他的心上人的瓷像,根本没有餘力反击。这一击就算打他不死,或者他在生死关头选择了保自己的命,防住了他们的攻击,他也一定会落在湖裡。毕竟他是人,不能飞,仅剩的左手能自保就不错了,绝不可能直达湖的对面。

    游泳,他或许是会的,但是他是躲不过湖裡那些会吞食掉一切的怨灵!那是那个帮助他们的人弄来放入湖中的,别说是人了,连魂体落入湖中也会被吞噬乾净!

    那就是一个死亡的陷阱!

    她这样想著,就见阮瞻果然不出所料,飞身向湖心跌去,直伸著左手,不顾一切地要把小夏的瓷像接到手中,根本不顾忌广场这一方和湖水下的情况,门户大开!

    她疯狂的尖叫著,把匯集起来的强大力量化為一股笔直的黑烟,向阮瞻的胸口重击过去!

    『砰』的一声,黑烟正中阮瞻的前胸,让他的身体在空中又向前飞了很远,然后重重落在水裡!

    空中,有一篷细细的血雨;水中,波浪涌动;阮瞻的手中,紧握著小夏的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