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给女儿的礼物
忙碌的事务，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消停一小会儿。因为事情没有张扬出去，雪莉儿回来的还算及时，伤也早就治好了，利贝拉王城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公主殿下遭到了“天启之翼追随者”的绑架。他们得到的消息，仅仅是藏身在南城区的“天启之翼追随者”和公会的冒险家们起了冲突。 蕾雅不在房间。母亲大人的命令是叫雪莉儿一个人等着。 疲惫的感觉从脚心慢慢爬上了头顶，雪莉儿站在一面镶着银质海浪形边框的椭圆镜子前，木然地凝视着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已经受够了。 这样的生活，就像是深秋的蔷薇只剩下凋零的结局，母亲大人一如既往的强势，不管她对别人表现得多么镇定自若，可雪莉儿知道，母亲大人根本就是对这一切烦得要死，什么都不想干，恨不得把洛塔斯王国这个包袱丢掉算了！ 一切，都那么虚伪，令人厌恶。 “殿下，女王陛下驾到。”屋外响起弱弱的声音，雪莉儿心头暖了一下，她知道蕾雅还在外面。只是，蕾雅现在不能对女王使用幻术，不然她的能力很有可能会暴露的。 “母亲大人。” 转过身来的时候，雪莉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完美的贵族淑女，她拎起裙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屈膝礼。伊丽莎白女王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挥了下手，示意她坐下。 “我是你的母亲，雪莉儿，我希望你能够坦诚一点，可以吗？” “是，母亲大人。”雪莉儿礼貌的微笑无懈可击，伊丽莎白稍稍叹了口气。 “我听说了。你深更半夜跑去跟踪一个可疑的卫兵，是这么回事吗？”伊丽莎白提高了语调，声音里透出一股威严。 “是。我知道错了，母亲大人。”雪莉儿低下头来。 “雪莉儿……”伊丽莎白本来就没有舒展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向母亲认错的？” “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雪莉儿把头埋得更低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了。” “今天，治安巡逻队和冒险公会都没有跟你计较，你应该感谢他们，你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甚至给他们带来了生命危险！”伊丽莎白板起脸来，“我的女儿，洛塔斯王国的公主，怎么会做出这种胡闹的事情来！” “是，母亲大人，我会向他们道歉的！”雪莉儿的声音，不经意间夹杂着一丝颤抖。伊丽莎白忽然有点心疼。 “你的仆人也是，竟然没有看住你。”伊丽莎白一甩袖子站了起来，雪莉儿慌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是他们的错！都是我不好！他们不敢不听我的——” “哼，也罢，难得你还这么体谅下人。”伊丽莎白转过身去，“知道错了就好。告诉我，你为什么深夜出门？” “我……”雪莉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心情不好想去散散心这种理由，似乎是过不了关了。 要说出这种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睡不着，一想起母亲大人承担的一切我就……我，我只希望您肩上的担子可以稍微减轻一点……” “不需要你cao这份心。”伊丽莎白吐了口气，没有回过头来，心头，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地震荡，“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是为我减轻负担了。” “是，母亲大人。” “起来吧。”伊丽莎白的口气稍微柔软了一点，“以后，你的一切行程都要向我汇报！” “是，母亲大人……” 离开了雪莉儿的房间，伊丽莎白的心里却是一阵难过。矛盾的思绪搅得她全然没有睡意。雪莉儿乞求一般的声音让她差一点就掉出眼泪来。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庭院的门，甚至不让雪莉儿的佣人送她。直到，看见等候在石板路上她的私人马车，还有马车旁站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摆了摆手示意车夫这就回去，然后便钻入了车厢。车厢里温暖的香气驱散了冬的寒冷，一盏精致的小玻璃灯挂在车厢顶端，迷人的玫瑰熏香味在厚厚的暗红色绒布地毯上回荡。 对面那个男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目光炯炯地端详着女王陛下。 …… “我，是不是对雪莉儿太严厉了？” 位于洛塔斯王城谒见厅后方的城堡中，伊丽莎白摇晃着一杯红酒，阴沉的天气，只有室内的烛光映入这杯清澈。天台上的小花园，并没有花的绽放，只是一张纯白色象牙桌与几张座椅点缀。不过，这里是伊丽莎白最能感到放松的地方了。 晚风吹进她的毛皮披肩，凉得那么清醒。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男人一句话都不说，拿起面前的酒杯，静静地抿了一口。 “她遇到了这种事情……肯定，十分害怕吧。唉……她怎么会碰到这么危险的事呢？”女王的声音就像她的表情一般憔悴，男人放下酒杯，默默注视着她。 “您可以安慰安慰她吧，陛下。” 女王向前倾斜了一下身子，透过杯里的红酒审视着这个男人，嘴角轻轻一扬。“没必要用敬语，兰斯，我只是想找个老朋友说说心里话，借我一点时间，不行吗？” 兰斯·菲尔德无奈地笑了笑。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女王的眼神迷茫起来，“听说雪莉儿被‘天启之翼’抓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我只剩下她了！” “伊丽莎白……”兰斯伸手握住女王颤抖的手。他的手很结实，很温暖。女王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谢谢你，兰斯，你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想来我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为我、为我这家族做的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这种话干什么。”兰斯苦笑着。麻烦？麻烦的确很多，可这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嗯，不说了。”伊丽莎白凝视着握着自己的这只手，心里一阵内疚。这个洛塔斯最强的男人，为了给艾斯特尔女王、伊丽莎白母亲的一个承诺，竟然退出了最爱的冒险公会，帮她撑起这片她承受不起的天空，甚至因为和她走得过近而遭到了很多人的误解，这一切，都是葛雷王室欠他的，伊丽莎白牢牢地记在心中。 “雪莉儿不小了。”良久，兰斯轻声说道，“她应该明白您的苦心，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知道，雪莉儿她很懂事，我都觉得她有点……太懂事了。”伊丽莎白放开酒杯，用另一只手扶着额头，“你知道她今天跟我说什么了吗？她说，她是因为想到我，想到我的负担才睡不着的！” “嗯……”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她那胡闹的行为，也是为了我吧。怕混进王城里的‘天启之翼’伤害到我，也许，就是这样才不顾一切地跟上去的，我却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这几年来，我都快忘了怎么安慰别人了！” “没关系，她知道的。” “不，你不懂。雪莉儿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害怕她会生我的气，害怕她会记恨我，害怕她会像我的母亲……我的丈夫那样离开我！我真后悔没有好好地把她抱在怀里！”伊丽莎白的话音里夹杂着唾弃的声音，“兰斯，我不能失去雪莉儿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个。”兰斯都觉得有些尴尬了，“我又没有孩子，也没办法给您什么有用的建议。”他忽然想到了杰克，从十岁起就跟在他身边的小孩，可那个小孩最后却连相信他都不愿意。 “呵呵。”伊丽莎白笑出了声，眼泪洒落了出来，她飞快地抹掉了，“你也真是的，还不赶快结婚啊。” “啊……怎么谈到我身上了？”兰斯有点哭笑不得。 伊丽莎白缓缓舒了口气，小小的调侃，让她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她望着漆黑的夜空，无边的夜，仿佛无限蔓延的寂寞。 “我应该对雪莉儿好一些吧。”半饷，伊丽莎白自言自语般地说。 “哦……如果您这么觉得的话，那就这么做吧。”兰斯点头应道。 “我想……等到利贝拉这里的情况稳定一些，不那么令人头疼了，我就带雪莉儿去她喜欢的地方玩。”伊丽莎白抬起带着银白手套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我想……带她去水晶湖畔的费斯彻行宫，小时候的她，最喜欢在那里钓鱼。” “啊？雪莉儿还会钓鱼啊。”兰斯故作惊讶地说。 “嗯，钓得很好，跟她父亲一样……”黯淡下去的眼光，是因为又触到了心底的伤，“我，我是不是还应该给她送份礼物？能让她不再害怕，安心下来的礼物……” 伊丽莎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手突然抖动了一下。她想到了，想到了雪莉儿出事之前说过的话，想到了此时此刻最适合雪莉儿的礼物……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内心的一阵挣扎。 “怎么了？”兰斯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事。”伊丽莎白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你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陪我谈这些无聊的话。” “哦……那好吧，请您保重。”兰斯站起身，欠了欠身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了女王一眼。 “伊丽莎白，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有的时候还是不要自己硬撑比较好。” 伊丽莎白微笑着挥了挥手，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心沉落了下去，为了刚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