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来自利贝拉的女孩
火车在洛塔斯王国北部沃格地区广袤的田野上穿梭着，一路秋季的风光如梦境般飞快地变幻，随意地闲聊之中，时间的流逝似乎也感觉不到了，渐渐淡去的还有心头不安与失落。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分，镶着淡淡金色的车窗外忽然间多了许多朴素的淡彩色建筑。一眼望过去，就给人一种精致透明的感觉。浅橘红色柔美的阳光，为高大的落叶树染上一层晚霞般光晕，再轻轻投在别人家宁静的白色护窗板前。 “看，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沃格哦。”杰克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向了窗外的城市，贝莉卡猛然转头，有些出神地凝视着那座陌生而优美的城市，向她张开怀抱似的，迎接着她。 沃格，虽然是一个地区的行政中心，却也只是个小城。贝莉卡从来没来过沃格，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去过比枯木小镇更远的地方。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有点意外。走下火车的时候，看到站台边纯白色花坛里摇曳着一丛丛波斯菊，白的、粉的，与沃格淡彩的格调完美地交融，恍若童话中的花园。站前广场矗立着一尊长有薄薄虫翼的少女雕像，发丝高高扬起，舞姿随风跃动，她眯起双眼，像是陶醉在这清爽的秋风中。略微弯曲铺着不规则石板的大路，通向一眼望不到头的远方。各式建筑高低交错着，组成这一路的淡雅风情。 真是一座漂亮的城市！即使贝莉卡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也不禁有这种感觉，不知不觉中连嘴角都有了一丝惊喜的笑。好新奇！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外面的城市会是什么样子，好多好多雕像和建筑根本就不认识嘛—— “那个，那个是什么？”贝莉卡指着最明显的少女雕像，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扯着杰克的袖子蹦蹦跳跳，就像是忽然间把阴霾都抛到脑后似的。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新鲜美好的事物往往能带走他们的伤。 “啊……那应该是仙灵jiejie吧。”杰克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微微笑了一下，很不确定地说，“贝莉卡，想吃点什——” “那边的房子好高啊！那是什么？那是什么？”贝莉卡的手指又挪向了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尖顶建筑。 “……是钟塔啦，话说你真的不饿——” “看那边看那边，你看那个房子好好笑，像是戴着大帽子似的——” “那是小剧院啦——”杰克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袖子要被扯掉了。“哎，改天再去玩好吗？再不去公会的话天就要黑了哦。” “嗯！去公会去公会！我还不知道冒险公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贝莉卡激动地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公会在哪儿呢？” “呵呵，很近的。”杰克指了指西南方。 洛塔斯冒险公会沃格分会就在火车站西南方枫叶广场大街旁边，那是沃格一处相当繁华的街区。街道两旁种了高大的枫树，在这个季节，明亮的红色枫叶打着转儿飘落在灰白色石板路上，铺成一道别致的地毯。拐进枫叶广场大街的那一刻，贝莉卡一眼就认出了冒险公会——因为有座建筑的门口就挂着和杰克的徽章图案一样的大牌子。公会的墙壁漆成很浅的淡绿，仿佛是那枚闪闪发光的绿色金属牌映照而成，一片荷叶状的屋檐遮在不大的柱廊上，卷起枫叶的风从柱廊下拂过，吹动一只小小的玻璃风铃。白漆木门敞开着，却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芭芭拉，我回来了哦。” 还未走到门口，杰克便大喊起来。 “……芭芭拉她不在啊。”屋里传来一个温文尔雅却略带笑音的男声，踏入大门，简单却干净整洁的大厅里，摆着两张白色木头圆桌，左边很明显地放着一块巨大的公示板，曲柜后方，站着一位有着一头浅棕色微卷头发戴着眼镜的青年。 他看上去挺稳重的，有点学者的感觉。“因为利贝拉王城那边来了一位新人，这段时间打算住在我们这儿……咦？杰克，她是？”青年很快注意到了跟在杰克身后的贝莉卡。 “哦，她——等会跟你说。”不知道为什么，杰克突然有些无精打采，“利贝拉王城？该不会是——” “呵呵，你想得没错，正是‘那个人’介绍来的。好了，不用板着一张苦瓜脸。”青年的神情认真起来，他随手倒了点橙汁，摇了摇，走出柜台。 “不介意我招待一下你的小客人吧？” “那个人又在搞什么名堂。”杰克显然对“那个人”抱有相当大的意见，全然没有理会青年征求意见的话语，“他打算做什么？” “他什么打算都没有，杰克。”青年把橙汁递给贝莉卡，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杰克，“艾瑞丝需要帮助——我们的公会，就是要给每一位冒险家提供帮助，就这么简单。好了，你跟那个人的事情，应该和你这次的任务没关系吧，我猜你也该回来了。”青年的眼神别有一番意味，“唉……芭芭拉不在真的很麻烦呢，不好意思可爱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转身跟贝莉卡说起话来。 “我——我叫贝莉卡……”贝莉卡一边介绍自己的名字一边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这个家伙先借我用下好吗？”青年倒不介意女孩的眼神，指着杰克打趣着，“贝莉卡小姐，麻烦帮忙照看下我们公会吧，我和这个家伙有点事情要说。”说着——贝莉卡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便一把拽住杰克的胳膊，很快消失在柜台旁木质楼梯的顶端。 哎？这就走掉了？他是什么人啊？贝莉卡茫然地望着那道简单干净的原木色楼梯。他应该也是冒险家吧，可是他们在说什么？贝莉卡知道一些地理常识，利贝拉指的应该是洛塔斯王国国都，或者是国都所在的利贝拉地区，离这儿还挺远。那利贝拉王城是指哪里呢？他们还说到什么任务来着…… 心里忽然跳跃了一下，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冒险任务？贝莉卡越想越觉得好奇，不由地放下橙汁，猫着腰轻手轻脚向着楼梯上爬去—— “咻……这样不好吧……”耳畔米耶的声音吓得她差点叫了出来，一时间忘了别人都看不见米耶也听不见米耶的声音，一把把她捏住。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心里顿时有些后怕，刚要下楼，楼梯旁的一扇木门后面传来了刚才那个青年的声音。 “……下午收到的，这是巡逻队发来的电报。看来我们的猜想被证实了，真是个令人悲哀的消息。” 哎？悲哀的消息？没有听错吧……他说话感觉挺严肃的。 “嗯，本来还不是很肯定……贝莉卡那孩子说过，她在发生火灾的现场，看见了‘天启之翼’的符号。和上次的事件一样，那帮人做事十分干净利落，不知道该说他们是太谨慎了还是太大胆了。”这是杰克的声音，他也好想很严肃。 “呵呵，这下你不会抱怨什么‘那么麻烦的事情让巡逻队自己解决’了。”青年笑了起来，“比起正规调查人员，冒险家有冒险家的优势，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唉——好吧，我是没什么……可是，那孩子怎么办呢？她不想待在巡逻队那里，如果那帮人知道她还活着，恐怕不会就这么罢手。”杰克似乎非常烦恼。 “我们完全不清楚‘天启之翼’的意图，和凯丝路德家族作对到底有什么好处，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在寻找什么——这一点我们还不能确定。”青年的语气越来越沉重，“但你说的很对，既然你把她带到公会，我们就不可能不管她吧，不过——” “什么啊……” “不过……你是认真的吗？你照顾小孩？我还真是想象不出来呢，呵呵。”那个青年的口气一下子就变轻松了。 “哈，哈哈，哈哈哈……说的是啊……” 傻笑声忽然停止，房门啪地一声打开，正贴着木门偷听的贝莉卡差点摔倒在地上。 “肚子饿了吗？” 仰起头来的时候，杰克却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完全没有生气，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偷听似的。后面坐在一张长桌边上的青年叹了口气。 “公会这儿倒是有些简单的食物啦，不介意的话，我这就去给你们拿面包——啊对了。”他起身向贝莉卡挥了挥手，“我叫乔亚斯·伍迪，是这分会的管理，叫我乔亚斯或者乔亚斯哥哥都可以哦。” “唔……哦。”贝莉卡低下头来，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餐——红肠面包和加了一点蜂蜜的牛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小城。枫叶广场大街两侧典雅精致的路灯，慢慢地、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灯下一些陌生的人影踩碎了一地落枫。 “啊……贝莉卡。”杰克似乎正在斟酌着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你……你想住哪里呢？” “哪里都可以。”贝莉卡摆出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不怕吃苦。 “那，那……”他抬起手开始挠头，还别过脸去——这个问题有那么艰难吗？贝莉卡疑惑不解地望着他，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个清晰响亮的声音。 “嗨！杰克！” 喊话的是位少女，长相就像她的声音一样感觉很活泼，看上去跟杰克一般年纪，她正用力挥舞着双手。路灯映亮了她红润的脸庞，以及一身浅绿色制服裙。袖口、领口与帽边是银色的缎带，让她这身着装风格很有几分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味道。橘红色的卷发像是很少打理那样散乱地披在肩上，一对深褐色的大眼睛闪耀着炯炯有神的兴奋。 “啊，芭芭拉！” “杰克你总算回来了呢，艾瑞丝快来，这个人就是杰克哟！咦？杰克你怎么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哎呀哎呀，原来杰克有当怪叔叔的兴趣啊……”她语速很快地说了一连串的话，诡异的笑让人浑身发毛。 “不是这么回事！”杰克慌忙摆手，表情特无辜。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贝莉卡，目光转向芭芭拉身边的那个人—— “您好，我是来自利贝拉分会的艾瑞丝·史考特。”那个小个子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竟然，也是个小女孩。 她应该比贝莉卡大不了多少，梳着一头浅黄色碎卷短发，两侧还很用心的绑着和她头发颜色很搭配的紫色细缎带，在路灯下，不知什么材质的缎带微微发亮。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眼角稍稍翘起，显得有种商人式的精明，但看她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如果不是这身衣着，即使说她是位贵族小姐估计也有人相信。她穿着朴实的白色长袖衫，将袖子卷了起来，红色背带裤上黑漆皮带挂着一个装着短枪的枪袋。 “——如您所见，我是一名火枪手，我在沃格的这段时间就住在您的隔壁，还望您不吝赐教。” 杰克目瞪口呆了两秒钟，抓了下头发。 “啊，这个，我，我是——” “作为洛塔斯冒险公会的一员，您的大名我已早有耳闻，杰克·鲁迪先生。”名叫艾瑞丝的女孩不卑不亢地作出礼貌性微笑，“剑圣大人也时常谈起您。” 坏了，杰克的脸色似乎有种微妙的变化。芭芭拉稍稍倒抽一口凉气，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个，杰克，我还得带艾瑞丝熟悉一下沃格这边的环境呢，先走了哦。”她冲艾瑞丝挤了挤眼，“那么，再见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