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谁说我要酿酒
夫妻这许多年,努了努嘴:“咱们大宋,买得起粮的人家都爱自己酿个酒,庄户们去年多收了粮,亦酿了几坛子高粱酒,你要不要舀一碗来尝尝?” 程慕天不屑道:“乡下人酿的按村酒而已,入口即是酸味,送给我都不吃。”小圆心中暗笑,不就是想酿酒么,故作神秘,谁家不会酿几坛子,难不成他有秘方? 程慕天怕她又讲些不着边际的浑话,不敢再与她顽“猜猜看”,直接将她接回家,取了一本出来,道:“我在这里头寻到几种方子,你且瞧瞧。”小圆将信将疑,有些漫不经心地接过书,随手翻了翻,不料才看了一页就大呼“宝书。” 原来这是本“酒经”,书中不仅载有造酒工序,各种酒曲制法,还有许多详尽酒方。她就势坐到书桌前,将几种造酒方法细细看来,白羊酒,须得羊rou三十斤拌在饭里;地黄酒,米一斗,生地黄一斤;菊花酒,九月的菊花晒干;葡萄酒,杏仁五两,葡萄二斤半;神仙酒,糯米一斗,神曲二十两;真人变髭,糯米二斗,地黄二斗,母姜四斤,法曲二斤;冷泉酒法,糯米五斗,曲五两…… 她一气看完,连连摇头:“白羊酒,成本太高;地黄酒和菊花酒家家都会酿;葡萄酒并无甚么人爱吃;余下几种方法太过复杂,咱们穷乡僻壤,只有一群山民,怕是做不了。” 程慕天奇道:“你看酒方作甚么,哪个说我要酿酒?城中虽许私人沽酒,却是不许私人酿酒,正店自不必说,就是那些‘打碗头’、‘下脚店’里卖的酒,都是从官造酒库购来的呢。”] 原来自家酿的酒只能自家吃,是不许对外出售的,那兴师动众看“点呈”,费心费力翻,是要作甚么?难不成是想自酿几坛子以节省家中花销?小圆疑惑了。 程慕天见娘子猜不出他的主意,得意一笑,将一张自上抄录下来的单子放到她面前。小圆低头一看,原来是张酒曲单—— 罨曲:顿递祠祭曲、香泉曲、香桂曲、杏仁曲; 风曲:瑶泉曲、金波曲、滑台曲、豆花曲; 醒曲:玉友曲、白醪曲、小酒曲、真一曲、莲子曲。 程慕天站到她身后,指了单子逐一讲解:“顿递祠祭曲需小麦一石白面六十斤,蛇麻、花水共七升,白术二两半,川芎一两,白附子半两,瓜蒂一钱半,道人头十六斤,蛇麻八斤;香泉曲:白面一百斤,川芎七两,白附子半两,白术三两半,瓜蒂一钱;香桂曲:白面一百斤,木香一两,官桂一两,防风一两,道人头一两,白术一两,杏仁一两;杏仁曲:白面一百斤,杏仁十二两。” 小圆摇头道:“那些药材,咱们家药铺里都有,但临安小麦和白面价高,不合算。” 程慕天不置可否,接着将“风曲各项讲与她听:“瑶泉曲:白面六十斤,糯米粉四十斤,白术一两,防风半两,白附子半两,官桂二两,瓜蒂一钱,胡椒一两,桂花半两,丁香半两,人参一两,天南星一两,茯苓一两,香白芷一两,川芎一两,杏仁三斤;金波曲:糯米粉、白面共三百斤,木香三两,川芎六两,白术九两,白附子半斤,官桂七两,防风二两,黑附子二两,瓜蒂半两,杏仁二斤,水蓼一斤,道人头半斤,蛇麻一斤;滑台曲:白面一百斤,糯米粉一百斤,白术四两,官桂二两,胡椒二两,川芎二两,白芷二两,天南星一两,瓜蒂半两,杏仁二斤;豆花曲:白面五斗,赤豆七升,杏仁三两,川芎头三两,官桂二两,苍耳、辣蓼、勒母藤各一把。” 小圆听他讲了这一长串,着急起来:“怎地全要白面?咱们地里只种有高粱,就没有用高粱制的酒曲么?” 程慕天安慰她道:“莫急,这里还有醒曲。玉友曲:糯米一斗,辣蓼、勒母藤、苍耳各二斤,青蒿、桑叶各一斤,杏仁百粒;白醪曲:粳米三升,糯米一升,川芎一两,峡椒一两,曲母末一两,蓼叶一束,桑叶一把,苍耳叶一把;小酒曲:糯米一斗,rou桂、甘草、杏仁、川乌头、川芎与杏仁,各用一分;真一曲:上等白面一斗,生姜五两;莲子曲:糯米二斗,面三斗,生姜半斤。” 小圆取过书,对照着单子又看了一遍,道:“我看醒曲不错,用的材料除了药材就是米,咱们可将山那边的水田买几亩来,自己种糯米和粳米。”程慕天道:“你当别个都是傻子?临安得米易得面难,街上的酒曲铺子,卖的几乎全是醒曲,若咱们能做些成本低廉的罨曲和风曲来卖,那才赚钱哩。”小圆泄气道:“你也说了,要成本低廉,可咱们哪里去买成本低廉的白面?” 程慕天笑道:“这面山上无水田,正好种小麦,咱们再把水田买几亩,加上咱们的药铺,各样酒曲都做好,待到明年万事妥当,临安城各大酒曲铺子,都要上咱们家进货。”小圆听得欢喜起来,道:“水田无须庄户去种,直接在那个村子里雇人。”程慕天点头道:“我在庄上住了这些日子,总算是看明白了,光靠种田连肚子都填不饱,明年咱们种小麦,索性也雇人来,自己的庄户,全上作坊做酒曲。” 小圆笑了,这可不就是“深加工”,只是概念是她想的,方法却是个百分百的古人自一本百分百的古书上寻来的,真真是让人又是欢喜,又是惭愧。 计划虽已制订,但此时已过了播种时节,只能先买水田,要想开作坊,还得待到来年,但小圆却因这酒曲开了窍,在农闲季节组织庄户们将去了粒的高粱穗和竹枝都扎作扫帚,又将竹子劈作篾片,偏筐偏篮,卖到城中铺子里去。 这日阿云回来领月钱,见到满山的繁忙景象,奇道:“少夫人,咱们的庄户,怎地一年到头全在忙。”小圆笑道:“他们可和你们不一样,巴不得能忙呢,忙才有钱赚,才吃得饱饭。”阿云忙道:“我可没偷懒,同夫人三天一小吵,五天打一架,累死个人。”小圆惊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同夫人打架?” 阿云委屈道:“我有甚么办法,她总是趁着余大嫂不留神,教唆仲郎又骂人又打人,我是怕她把仲郎教坏了。”小圆沉默半晌,叮嘱道:“切莫告诉你少爷。” 阿云点头道:“我省香。依我看,不如等到仲郎三岁,少夫人把他接回山里来上学。”小圆苦笑:“再说罢。” 田大媳妇端了一碟子椰枣上来,一本正经地向阿云道:“前儿袁夫子说想见识大食来的‘波斯枣’,我好容易寻了来,你给他端去?”阿云接过碟子一扭身:“去就去。”田大媳妇待得她离开,向小圆笑道:“过不了几日,少夫人怕是要办喜事。昨儿我给袁夫子送饭,他悄悄问我,说想替阿云赎身,不知少夫人许不许。”小圆欢喜道:“你也悄悄告诉他,我等着他来。” 田大媳妇笑着应了,转身欲走,小圆叫住她问道:“不是叫你男人买水田的,怎么还不见动静?”田大媳妇犹犹豫豫:“田大在家躺着呢,不叫我告诉少夫人。”小圆还以为他是病了,道:“郎中就在山上住着呢,且带一个去给他瞧病,总拖着怎么成。”田大媳妇却摇头:“他是与人打架伤了胳膊,不敢来见少夫人。”小圆皱眉道:“和谁打架?”田大媳妇低头道:“他去买水田,已和村长谈好了价钱,半路却杀出个杨老爷,非要出更高的价,二人不知怎地一言不合,两边的人就打了起来。”她见小圆沉着脸不说话,慌道:“那个杨老爷一开口就要包下全部的水田,田大是怕买不到田,开不成酒曲作坊。” 小圆问道:“那个杨老爷是何来路?”田大媳妇摇头说不知。程慕天自外头回来,听到她们的话,接道:“不必问了,已成咱们的邻居了。”小圆一愣,“怎么可能,咱们邻近的两个庄子,都是我三哥的。” 程慕天挥手遣了田大媳妇下去,才道:“讲了你可别生气,可还记得你三哥趁你三嫂生了闺女,又买了个妾?”小圆忿忿道:“怎么不记得,怀着时买了个,生了又买了一个,我还以为他自撑了门户,就要待三嫂好些呢,但这与他卖庄子又甚么关系?总不会为着那两个妾花光了钱,要变卖家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