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变故
桃园里,桃花开得十分烂漫。傅清玉在边角上摆了桌子和画架,对着一株快要开败的桃树作画。这是她排解心中烦忧的唯一方法。 她执起毛笔,沾了墨,画了一段枯枝,耳边响起他的话:“……别看是一段枯枝,但要画出意境,却十分的难……”当时的他就是在宣纸上画了一段神形俱全的枯枝,从而突破了她的心房,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隔阂,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如今想起,似乎有些茫然,为什么要画枯枝呢?多不好的预兆…… 那边,曹大小姐正由腊梅搀扶着,远远行来。腊梅的话飘散在园子的角角落落:“小姐,天气这么好,你一定要经常出来走动,这样才能恢复得快。过些日子等侯爷忙完了,他一定会来迎娶小姐,到时,小姐还是这副样子的话,未来的姑爷可要怪罪我们伺候不周了。” 曹可莹淡淡地笑着。 全府上下的人都相信谭家是因为搬家的事情把婚事耽搁了,所以延误了前来提亲的时间。傅清玉可没有这么乐观,她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 在曹府的人期待而略带失望的等待中,七天过去了。谭家那边依然没什么动静,曹府的人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灭了一些。 曹可莹的身体有了好转,西席那边的课也重新开了。这天,傅清玉一大早乘了马车来到曹府,刚下马车,正抬脚准备跨进曹府,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她:“清玉姑娘。” 傅清玉转过头,朝后面望去,见路的那头,一个梳着双罗髻,身穿嫩绿色衣衫的丫头急匆匆地朝这边奔了过来。 那个丫头她认得,就是那个拿了个布袋子,把她房间里的大部分装着胭脂膏子、香脂香粉的瓶瓶罐罐全“抢劫”走了的,谭小环身边的贴身丫头香草。 香草气喘吁吁地跑到傅清玉面前,塞给她一封信,很简短地说了句:“我家小姐要我把这个给你。”然后又急急忙忙道,“我要走了,在那个路口买山货的许mama还在等着我呢。我家小姐说了,这封信一定要交到你手上,你看了信之后就明白了。” 香草说完转身要跑,傅清玉一把拽住她。谭氏举家迁到了京城里,这个丫头来城郊一趟不容易,她总没理由什么都不问就把这个丫头放走吧。 “清玉姑娘。”香草见傅清玉拽住她,不让她走,不由急道,“清玉姑娘你快放手,我要赶回去了,回去迟了许mama是会起疑心的。” “我只问一句,侯爷在哪里?”傅清玉冷了脸色,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不能相信,那个前不久在谭家花场水涧边信誓旦旦的男子,竟然是一件薄情寡义的人。 香草以为傅清玉是在为曹家小姐鸣不平,忙辩解道:“清玉姑娘,你千万别怪侯爷,侯爷心里也不好受,这些天,侯爷一直都喝得醉醺醺的,都没有一天清醒过呢。” 傅清玉愕然松手。酗酒,那样的话,谭夫人一定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她也知道这个时代,最讲究孝道,如果不孝的话,那仕途也会受到影响的。 但是,酗洒……傅清玉最讨厌以酗酒来逃避现实了。 傅清玉想也没想,一句话就冲口而出:“酗酒,酗洒有什么用啊!” 香草被傅清玉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傅清阴晴不定的脸色,不敢再说什么。 “算了,你走吧。”傅清玉有些烦躁地挥挥手,让那个丫头离开。 走进曹府,傅清玉心绪难平。酗酒!她真的想马上冲到京城去,找到那个谭靖宇,用锤子敲他的脑袋,让他从酒精里清醒过来,想想办法如何救她出苦海。他可以酗酒,可以拖延日子,曹可莹也可以等,可是她傅清玉等不起呀!她现在十四岁了,很快就及笄,一及笄的话她的婚事就会被提上日程,那边的傅大夫人留着她,不就是要拿她来换傅老爷仕途顺畅吗?到时候,说不定她就会被迫嫁给一个什么糟老头子,或是一个什么妻妾成群,还要寻花问柳的好色之徒,或是…… 一想到这,她就不寒而栗。 走了许久,她才想起手中还有一封信,想起刚才丫头说的,说是谭小环交待,一定要交到她本人的手上。不由觉得有些奇怪。拆了开来,信中的字迹很潦草,可能是谭小环没有料到府里有人会到城郊买山货的,所以匆匆忙忙写了一封信让自己的贴身丫头带过来。 信的大意正如傅清玉所料,自封侯之后,谭夫人忽然不同意这门亲事,谭小环猜测可能是母亲嫌曹家小姐体质虚弱,无法为谭家开枝散叶,怕会绝了谭家的后。 谭小环还在信中说,母亲生性固执,哥哥也是态度强硬,两人一直僵持不下。她托付傅清玉安抚好曹可莹的情绪,说是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等事情过去了,母亲的态度缓和下来,哥哥一定会说服母亲,让母亲前来提亲。 傅清玉快速拐进自己的房间,取出火折子,将信笺烧了。这封信当然不能让曹可莹看到,免得心事更沉重了。 她看着火盆里的灰烬,心下一片苦涩。这个节骨眼上,只能等了。 可是这种等待,又能持续多久呢? 谭小环相信她的母亲是可以被说服的,只要有时间。可傅清玉不那么认为,她见过谭夫人,那是一个作风强硬的妇人,这场谭家内部无声的战争,谭靖宇不大可能会是赢家。 调整好情绪,傅清玉走出房间,朝曹大小姐的房间行去。还未踏进曹可莹居住的院子,腊梅就迎了出来,笑道:“清玉姑娘快进来,小姐正在等着你呢。” 掀开湘妃竹帘,傅清玉努力笑道:“jiejie找我何事?” 曹可莹在半敞开的窗边坐着,脸上含着笑朝傅清玉望了过来。 傅清玉连忙过去关上窗户:“jiejie真是越发不爱惜自己了,这么大的风,要是吹着了头,那可又要喊头疼了。” 腊梅也接口道:“我刚才已经劝了好遍了,可小姐就是不听,非得说要到窗边透透气。” 到窗边透透气,难道曹大小姐已经猜到什么,所以多思多想之下,身体不适起来,才会感到透不过气来? 傅清玉装作无意地瞅了瞅曹可莹,后者神色淡然安详,并无异样。 “玉梅说,刚才远远的看到meimei在门口跟一个丫头说着话,是谁家的丫头?”曹可莹淡淡地问道。 傅清玉心中猛地一跳,想起信中谭小环的嘱咐,于是若无其事道:“也没什么事,不知是谁家的丫头迷了路,过来问路的。” “哦,这样啊。”曹可莹淡淡地笑着,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下。 “jiejie去不去学堂?今天不是重新开了课吗?”傅清玉忙岔开话题。 “对呀,今天是重新开课的第一天,小姐早就起来了,一直在等姑娘你呢。”腊梅笑道,手却不停,在帮自家小姐收拾要拿去学堂的东西。 “jiejie走吧,去迟了先生可是要生气的。”傅清玉故作轻松,去挽曹可莹的手。触及之下,忽觉曹可莹的手竟是异常的冰冷,不由惊讶道:“jiejie的手怎么这么冰凉?莫不是病了?” “我好端端的,哪有什么病?”曹可莹抽回了手,掩饰道。 傅清玉看着曹可莹,心忽然沉了一下。 谭家那边的事情,曹大小姐可能猜到了。 半个时辰的授课,曹可莹听得很认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她全神贯注地听着,脸色异常的苍白,瘦骨嶙峋的十指在微微地颤抖,她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傅清玉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她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曹可莹,心一点一点地疼痛起来。她多希望曹可莹可以哭出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好过这样,把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把什么情绪都隐藏起来,把自己憋成内伤。 回去的时候,曹可莹走得很快,不知绊到什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腊梅慌忙奔上前去,扶住自家小姐,傅清玉也赶忙上前帮忙。曹可莹苍白着脸,歉然对傅清玉说道:“meimei,这明天的课暂且不开了,jiejie……jiejie觉得病好像又犯了。” 傅清玉眼中蕴了泪:“jiejie身体不适就该好好歇着,干嘛那么逞强要上什么学堂呢?” 曹可莹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过。 傅清玉在灶前,用扇子扇炉子里的火。灶上,一只熬药用的沙锅正冒着热气,满屋子是浓重的药味。 日子又过去十天,谭家那边依然如死水般寂静。不过,傅清玉已经不再去想那边的事情了,也不想去追究那个新鲜出炉的侯爷到底要在酒坛里泡到什么时候。如今,她心中最惦记的,是曹可莹的病情。 “清玉姑娘,你快过去看看,小姐,小姐不好了!”玉梅匆匆而入,脸上的神情惊慌失措,看到傅清玉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拼命地拖着傅清玉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