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骨折
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终于结束了。高考进入了倒计时。每次路过教学楼前宣传栏里每天更新的倒计时牌，何溪醉都尽量不让自己产生焦虑感。“保送考试结果还没有任何消息，自己的成绩距离考上一流大学显然还有二万五千里长征那么遥远的距离。何溪醉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焦躁不安过，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告诫自己万一没考上，也要看开点。 人，终归还是要面对现实的啊，毕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回报——比如章超然，虽然经常“无意”中与何溪醉在校园各个地方，甚至卫生间门口“偶遇”，但何溪醉依然对他十分冷淡。 开学后的第二堂体育课，何溪醉像第一堂课那样，上到一半便悄悄溜回教室上自习了。本想专心把一套做了一半的英语模拟题完成，没想到刚进入状态不到十分钟，思路便被打断了。 “小溪！小溪！”同寝室的薛小雪“砰”地撞开了教室门，冲何溪醉大喊，“童、童彦若被送医院了！” 在那么一瞬间，何溪醉脑袋里浮现出的是童彦若头上缠着白纱布的模样——那是他们婚后刚买第一辆车不久，下了夜班的童彦若开车回家，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由醉醺醺司机驾驶的捷达撞了个正着。当何溪醉得到消息飞奔到医院的时候，童彦若刚从急诊室出来。她扑进他怀里，眼泪不争气地流淌下来。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到爱人差点离自己而去的后怕和恐惧…… “喂！你发什么呆啊！”薛小雪已经冲到了何溪醉身旁，“童彦若被送医院了！你听到没有！” 何溪醉手中的圆珠笔不由自主抖动起来。 童彦若的右腿骨折了。 真是个大笨蛋！ 下午下课后，在和几个同学一起赶往医院的路上，何溪醉又急又气，心里暗骂了一声。 ……打个篮球也能骨折！不知道自己老胳膊老腿是中年人啊！跟一群小毛孩子比什么比！活该！看你就在医院住到高考结束吧！ 不过，当透过病房门上小小玻璃窗，看到童彦若躺在病床上右小腿打着石膏的样子时，何溪醉又心软了。随行来的几个同学都走进了病房，她却踯躅起来，站在门外向里偷偷张望，没有推门进去的勇气。 ……怕被他嘲笑对他念念不忘、心怀牵挂吗？怕自己因为心疼忍不住流泪吗？ 最终，何溪醉还是没有走进病房。在门外悄悄看了一会儿跟同学们谈笑风生的童彦若之后，她一个人离开了。 住院第二天，听说自己至少要在这里被“囚禁”一个月，童彦若焦急地躺在病床上皱了几个小时眉头之后，终于无奈地苦笑起来。 认命吧……看来自己的第二次高考之路注定要走得坎坷。 不过这次骨折也真得“太是时候了”——童爸爸刚被单位派到欧洲考察三个星期；姥爷糖尿病住在另一所医院，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童mama除了工作，还要每天抽空去医院陪护。 对于儿子突然发生的意外，童mama又急又气，此刻，她正一边地N次数落儿子的莽撞，一边从行李箱中往外搬书——她居然用行李箱把儿子所有的复习资料都带来了。 “我得去照顾你姥爷了，晚饭就让护士帮忙订一下。”童mama看看表，已经下午四点五十了，她必须在晚饭时间赶到十公里之外的中心医院。“有空就多看看书……想去卫生间了也让护士帮忙，别不好意思。” “知道了，赶紧走吧。”童彦若挥挥手，待看到mama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他终于松了口气。 病房是两人间，另一位病人是个耳背的老爷爷，他基本整天都处于沉默状态，除了老爷爷那位有点爱唠叨的中年女护工之外，这样的环境让童彦若感到满意。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历史书，开始默背重点。 窗外天光逐渐暗淡下来，童彦若正想要打开头顶的小射灯，却看到病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脑袋犹犹豫豫露出来。 是何溪醉。 “屁溪！你怎么来了！”童彦若大感意外，一时竟将对何溪醉的昵称脱口而出。 何溪醉不好意思地望了病房里的老爷爷一眼，皱着眉走到童彦若病床前小声责备，“不是让你别再这样叫我吗？” 童彦若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下不为例……可是你怎么回来？” “我不来，谁给你送今天各科的复习重点呢？”何溪醉在椅子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叠A4纸，“给，全在这儿了，你凑合看吧……我平时可没记得这么详细，写得我手都快抽筋了！” 接过复习资料，童彦若看到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但确实“事无巨细”，不禁心里一阵感动。“谢谢了……让你专门跑过来……吃晚饭了吗？” “嗯，下课后在食堂买了馅儿饼带着，一边坐车一边吃。坐到下车正好把两个馅儿饼吃完……你的腿怎么样？” “胫骨骨折，不过是稳定无位移的胫骨单骨折，过几天就可以扶着拐杖尝试走路了。” 何溪醉把目光落在童彦若的石膏腿上，“要住院很久吗？” “最少也要一个月吧，够久的……”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没有找到新话题，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正在复习吧……”何溪醉看到童彦若手中的历史书，“那我先回学校了，你继续看书吧。”说着，她站起身来。 “这就走？”童彦若话音刚落，便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语气里的惋惜似乎太明显。 不过何溪醉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挽留的口吻，“嗯，今天轮到我值日，所以出来晚了，现在赶紧回去还不至于晚自习迟到。” “哦……行，那你路上小心，外面天马上就黑了。”看到何溪醉走到门边，马上便要拉门出去，童彦若感到自己被一股神秘力量支配了，他叫住何溪醉，“小溪……” “怎么啦？”何溪醉回头看着他。 “谢谢你了。”童彦若注视着何溪醉的脸庞。房间里没有开灯，黯淡光线中，她的面孔仍旧光彩照人，实在不可思议。“小溪，以后别来了……” 看到何溪醉瞬间变了脸色，童彦若忙解释道，“别误会！不是讨厌见你的意思。你自己好好的在学校安心复习就行了，以后别再来给我送笔记，知道吗？太耽误你的时间……” 何溪醉一副释然的表情，她有点顽皮的笑道，“不耽误时间，其实，我现在是全班时间最充裕的人了——因为我不打算参加高考了。”随后，她很满意地看到自己最后一句话在童彦若脸上引起的变化。 “不参加高考！”童彦若顾不得病房里还有另一位病人，大嚷道，“难道你这丫头还真像去上个什么美容美发技校！” “干嘛？我的成绩有那么不堪吗……”何溪醉撅起嘴，随后得意地挑起眉头，“忘了告诉你，今天上午，我得到通知，已经被保送K大中文系了。” 童彦若又惊又喜，差点从床上蹦下来，“真的！是因为作文大赛获奖？”看到何溪醉笑容满面地点点头，他扔下手中历史书，“你也太淡定了！我刚才一点没看出来你心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大个秘密！过来！咱们得庆祝一下！” “啊？”何溪醉顿感意外，她看到童彦若从枕头下翻出个钱包，向自己抛来，连忙笨手笨脚地接住。 “今天不吃医院的病号饭了，小溪，去外面买点你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上来，对！再带两罐啤酒。” 面对童彦若的命令，何溪醉半天才回过神来，“可是，我吃过了……而且晚自习……” “笨啊！”看到何溪醉的木讷茫然表情，童彦若疼爱地骂了一声，“你都被保送了，逃一节晚自习谁敢说什么！快下楼买吃的，我还没吃晚饭呢！” 十五分钟之后，何溪醉再次推门走进病房，这次，她手中多了两个塑料袋，“买了肯德基，给，这是啤酒，记得你爱喝燕京。”说着，她把食物摆放在移动餐车上，然后推到病床前。 童彦若麻利地打开两罐啤酒，做出个举杯庆祝的姿势，“祝贺何溪醉同学顺利保送K大！” 何溪醉被对方的兴奋所感染，也举起酒来，眼中闪动着光彩。 两罐啤酒在空中轻轻触碰。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那天晚上，躺在病房里的童彦若和睡在寝室里的何溪醉都觉得自己飘飘然起来。